青鸟大怒,啼叫一声,向她扑来。
风为熙早有预料,脚尖一点,只是几个空中翻身,就逃过了这通体金色的青鸟的第一次袭击。
这青鸟,她已经完全猜测到了,是羽皞国现任国君的哥哥——风以修曾经的贴身法宝和坐骑。十几年前,风以修战死在一场神祗间的暴乱之中,从此青鸟也跟着下落不明。众人纷纷猜测青鸟的去向,有人说青鸟自己挣脱了约束,不再为神祗操控,飞到蓬莱永享清福去了。有人说青鸟同风以修上神一并作战,最终寡不敌众,上神死后青鸟就被妖人抓去练奇异法术。更有荒谬之言,言青鸟同上神作伴的日子里,日夜吸收天地灵气,化作一名貌美的女子,其实风以修上神并未死去,不过是丢下了妻子白灵湘和这个青鸟化作的女子双宿双飞,归隐到世人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风为熙才不去多舌一二,她对这些无稽之谈向来不感兴趣。唯一现在能确定的是,这只青鸟,就是先前风以修上神的坐骑,它守护的九转金铎,就是风以修的贴身法宝。
风为熙第一次来到羽皞国的时候,是参加簪帖邀请资格海选的。那时,她认识了本就在天虞山上有一面之缘的苏景澹。苏景澹曾在一次闯关里,作为她的裁判,向她无意透露成为羽皞国国人的一项重要的检验:此人必须得到羽皞国国内的一个神兽的认可,该神兽会将自己守护的法宝献给被认可的那个人,法宝不用的闲暇时候,神兽会变成他忠实的朋友和坐骑。
苏景澹虽是典涿国的国师,实则是羽皞国人。他手上的一柄折扇上绘制着千里江山图,这把千里江山折扇就是一种稀有的仙鹤变成的。她在他的府里见过他的仙鹤,那仙鹤头顶似朱砂美玉,羽毛似雪无瑕点,闲适怡情,文雅质朴,倒与苏景澹看着有些相似。
神兽的气质,在某一种程度上,是与主人相辅相成的。如同清隽的苏景澹有一只不落俗尘的仙鹤,这只尊贵无比的九转金苍鸾的主人必定也是一个具有同样尊贵的血脉,非凡的皇家气度的人。羽皞国的五大神鸟,浴血火凤是风以月的坐骑,化作的法宝是一柄血耀冷艳刀。冥府玄鸟是风以泽的坐骑,化作的法宝是一把幽冥斩灵剑。紫气神鹰作为礼物,暂居在危沙国里。冰魄凰鸟下落不明。本也下落不明的九转金苍鸾竟然藏身于舞雩台下,它是创世时期的神鸟,几万年间也只有风以修一人征服过它。
神兽一向傲气,一般的神兽认定主人时,总是要将那人的底细摸查的彻彻底底方才肯对他抛来的琼瑶,回赠以木瓜,一起经历过大难不离不弃后才会对他无比忠诚。何况是血统本就纯正,经历过几万年的崇敬的凤凰,认定主人自然比一般神兽要求更加苛刻。
眼下这只青鸟对她如此凶狠,大可能是因为她在舞雩台上感受到了它的气息后,毫不留情地就将还在沉睡的它从地下硬生生地唤醒,再加上,她对它的挑逗。
风为熙不是一个等闲轻浮之辈,年少时生长在江府,见自家的哥哥长得比别处的世家公子哥都要俊俏,便喜欢用言语和他嬉闹,偶尔有些肢体接触,不过就是蹭到他怀里或是摸摸他的脸,仅此而已。再后来,她流浪典涿国,历练羽皞国,见过不少年轻俊美的男子,但都不如江汜,或是说嬴徽,她便失去了少女多情的花心,再因为经历了一些风雨,变得更加沉稳,不轻易与人拉上关系,她变得越来越云淡风轻,很少再去和谁人打闹开玩笑。上午间苏景澹几欲亲吻她时,她内心也没有什么波动,反而是马上到来的比舞大会更加让她蠢蠢欲动。不知今日怎的,见到这华丽绚烂的神鸟,油然生出一股止不住想要去调戏它的感觉。当她意识到了这点时,她一个侧身,躲过它的攻击,再次摸上了它金光闪闪的羽毛。
风为熙觉得,这只神鸟若是有招一日化作了人,一定是一个大美人,而且是极易被惹怒,极爱干净,不喜别人随意碰它的那种,那种傲娇至极的类型。
如果往常,任何一个神兽如此挑衅她,只会激怒她,但是今日,她看着它啼叫着向她一次又一次冲来时,她生出了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她只觉得全身血液沸腾,想要看它更加暴躁的模样,她享受这种刺激,面前就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神兽之一,它一次又一次铆足了力气扑向她,可它就是伤害不了她。
她不知道从哪看到一句话,一个陌生的声音,似开玩笑道,在她心里响起:“你就从了我吧。”
风为熙一惊,脸顿时滚烫起来,责备自己怎如此轻浮。就在一个失神的瞬间,青鸟瞅准了时机,一挥翅膀,风为熙只看到五彩的光片落下,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口火辣辣地疼,然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一身华丽的衣裳染上了点点血渍。
她突然想起来,方才救走嬴徽的那个人对她说的话:“又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他是纪之易,那一次她强行带走嬴徽他是这样对她说的,后来她举起剑准备和一帮小把戏动真格时他出手阻止她时也是对她这么说的,而如今,她面对着这样一位上古的神兽,不加尊敬反而用言语戏弄,当真是自大自狂。她最不喜自大狂妄,可是这些天,自从她入了羽皞国,拿着上簪帖,哪一处不是她自负的表现。
她想起了被自己杀掉的九疑国巨兽,想起了在万人耳目下强行唤醒青鸾神兽,想起了方才的轻佻话语,一瞬间,一种强烈的羞辱心,自我否定攥紧了她的心,她竟有些呼吸紧促,这种难受的感觉,这比将她千刀更令她痛苦不堪。
然而她还没有站稳,青鸟划过她的身旁时,又是一击,“蹭”的一声,她整个右臂膀瞬间血肉模糊,还可以看见空气中溅起的血雾。
登时,她沉下双眸,再次抬起时,已是有琥珀色的金光在里面闪烁,像烈焰在跳跃,窜动着巨大的火舌,准备吞噬掉一切的模样。风卷起她的秀发,划过她白皙的脸庞,她的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风为熙突然站直身体,双手再次抱拳,向那神鸟,狠狠鞠了一躬。抬起身子时,右手化拳为掌,捏紧金绳,化掌为拳,对准自己的小腿就是一鞭,用力之狠,仿佛对的不是自己的血肉而是一个痛恨入骨的仇人,“啪”的一声,响彻在寂静的高空。
这样凶狠的一鞭,只见那衣裙里的白色衬布瞬间染红,皮开肉绽,甚至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头裸露在外。
风为熙强忍着剧痛,咬紧下唇,她原本泛着红润的皮肤此刻已经因疼痛而变得惨白,她再次抱拳鞠躬,对着滞在空中呆楞地看着这一幕的神鸟,道:“是弟子有眼无珠,方才冒犯了您。弟子已经自罚,若还不能解您的气,弟子甘愿再自鞭十下。”
正当她还要举起金绳抽向自己时,青鸾突然啼叫一声,打开了她的鞭子。那鞭子像是一根死虫子一样,抖动了两下,沾着她腿上的血肉,跌到地下。
风为熙看着这金绳从空中落下,身前是白云飘荡,挡在九转金苍鸾和她之间,默然。
风为熙额头有汗水从流下,方才腿上已经巨疼无比,现在那痛楚竟是又增加了一倍。她拼命运转体内的灵气,想要去止住血流,却发现体内的灵力被这高空吞噬得干干净净,唯一剩下的灵力,已经被她用来飞行耗尽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开始摇摇晃晃,这不仅仅是无法飞行,而是,而是,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口井,体内的鲜血从那井里源源不断地喷出,是喷出。
眼前开始漆黑,果然,她还是有些鲁莽。
她终究不是一个她想成为的那种聪明之人。
“弟子名风为熙……有一事相求,请问神尊……如何才能让神尊接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