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礼听从老先生的话在后厨劈柴,烧饭的两个大娘无聊提起了今天的重要客人。
“大牛他娘啊,你知道今天来的人是谁吗?”旺生娘神秘兮兮地八卦道。
“我不知道啊,可是听柳老爷子说是城里来的大官人,诶?旺生他娘,你知道是谁吗?”大牛娘放下手中的锅铲,身体靠近旺生娘想探出个究竟。
“来来,我告诉你啊,我听旺生说了,一个是金老爷,另一个好像是白帝城来的贵客。听我们家旺生说啊,这次金老爷是陪着那位贵客来体察民情,考量咱们乡下的教育”,说起这些,旺生娘一脸的得意,旺生从小就跟着柳老先生,是柳老先生身边的书童,他的消息绝对不会错。
崔明礼在一旁听到了她们的闲聊,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就算进不了城,我也要去看看这个江南第一商贾金老爷的庐山真面目!”他心里暗自思量。
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崔明礼就干完了手上的活。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书院旁边的一颗大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只见书院里座无虚席,柳老爷和他的得意门生们都恭恭敬敬地坐在两旁,主座上右边坐着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衣着华丽,正一脸慈祥地品着书生们所作的词赋,不用想都知道这位就是金老爷了。而坐在左边的那位公子看着十分年轻,一身的绫罗绸缎,腰间的佩玉比崔明礼吃过的烧饼还大,举手投足之间又透着一股贵气。
崔明礼一下子就被这位公子雍容尔雅的气质吸引住了,他心想,如果我能成为像这位公子一样的人,哪怕只有一天,我便死而无憾了。
崔明礼在树后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前,那位自称是七公子的佩玉公子给出了一句诗,只要有人能作出另七公子满意的下句,他就带那个人回江南城里的府上任职。
书院里坐着的所有人都在尽力作诗,但无一句能令七公子感到满意。
崔明礼嘴里也跟着念念叨叨起来,“花……树……景……有了!”
他激动地喊了出来,大家这才发现原来不远处的树后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你是谁?”显然七公子也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
“回七公子的话,这位是书院里的杂役,我看他是迷路了……”柳老先生立刻替崔明礼回答。
“我问的是他,不是你,老先生。”
“在下崔明礼,是这个书院的杂役,但我也是个秀才!”崔明礼的回答让其他书生都忍俊不禁。
“原来是个秀才,那你刚才那句‘有了’是什么意思?”七公子倒是觉得这个杂役秀才有点意思。
“在下觉得自己能对出公子的诗,想……想试一试。”崔明礼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那你就试试。”七公子的准许让崔明礼有些错愕,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还真好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个穷秀才出丑。
“好花好树好时景,”
“险山险水险人心。”
“盛景美景景似戏,”
“君心民心心如一。”
七公子听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自己累了,要歇息了,便走下了座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其他书生们都在嘲笑崔明礼不自量力,敢在七公子金老爷面前班门弄斧,明明七公子给的诗句是夸赞今天眼前的风景,他却用人心险恶泼了盆凉水,还君民心如一,一介草民也配?就连柳老先生也责骂他,说他不懂尊卑气走了贵客。
崔明礼低下头,默默忍受着这些难堪,他想,城里的读书人也不过如此。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崔明礼家的木门就被几个官兵给一脚踢开。还没睡醒的崔明礼直接被他们连同床板一起抬走了,走的时候,其中一个官随手兵扔给崔老爹一个布袋,崔老爹打开一看,是满满一袋沉甸甸的金子,崔老爹哪有见过那么多金子,惊讶地半天合不上嘴,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大儿子被官兵抓走了,双手捧着满满的一袋金子,崔老爹不知是喜是忧。
这头被官兵带走的崔明礼也彻底清醒了,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急驶的马车里,车垫窗帘所用的布料比自己的衣服还贵重不知道多少倍,正当崔明礼一头雾水的时候,车停了,上来了两个官兵,架起他就下了马车,押送上了前面的那辆。
“跪下!”其中一个官兵命令道。崔明礼吓的直接跪倒在地。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时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崔秀才,快请起。”崔明礼抬起头看见扶他起来的是昨天书院里见过的金老爷,而金老爷身后坐着的正是昨天的那位七公子。
“谢金老爷。敢问金老爷和这位公子找在下所为何事?”崔明礼是个明白人,他猜测,此行将会是他一展宏图的绝佳机会。
“崔秀才,请问是否还记得这位七公子?”
连金老爷在这位公子面前都是毕恭毕敬的,想必此人来头不小。很快金老爷就证实了崔明礼的猜测。
“这位就是素心王,白帝陛下的七皇子,白溯殿下。”
“草民拜见素心王。”崔明礼一听,此人比自己想的还要尊贵万分,连忙又跪拜了下来。
这回该轮到白溯发话了。
“崔秀才请起。我今天找你来,只是因为昨天我说过,谁能接上我的诗,还能让我满意的,我就带他回府。不过,素心王府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我问你,昨天的诗,你怎么看?”
像崔明礼这般的聪明人,是不会在关键时刻显露自己的慌张的。他知道,这个问题答对答好了,他便能飞黄腾达,答错了,也许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崔明礼不慌不忙地回道:“回王爷,昨日小人无礼,在树后听了许久,小人认为七公子,不,是素心王,王爷的诗并不仅是赞美这乡间景色,好花好树好时景,这江山是何等的美好,盛景美景景似戏,如此美妙的景色却如台上表演的戏曲一般,能看,但看了就散了,多么可惜啊。小的斗胆猜测了一下王爷的想法,小的以为,王爷想要的不仅是眼前的美景,只有天下尽收囊中,这些景色才有了实感,才真正属于一个人的。只可惜,人心险恶,王爷身边又孤立无援,所以才有了盛景如戏的感触。王爷,不知小人说的可对否?”
崔明礼说完了,稍稍抬眼想看清楚白溯的表情,却正好看见白溯也在盯着自己看,连忙低下了头。
白溯笑了,他问崔明礼怎会有这样的看法,崔明礼把自己目前的境遇全部坦白给了白溯,白溯听出崔明礼言语中的满腔抱负,他似乎觉得这个乡秀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虽然家境地位截然不同,但是凌云壮志无人诉说无人理解的苦涩,他们是一样的。
最后,白溯起身,对着崔明礼正色说道:“我素心王白溯,今天就要你崔明礼入我府做我家臣,你应还是不应?”
刚坐下不久的崔明礼听了白溯这话,又“扑通”一声,跪拜在地,“小的……啊不,臣愿意,臣愿意啊,素心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的崔明礼以为自己终于要走上康庄大道,离开那个破旧肮脏的茅草屋,不用再做那些粗活累活了,他兴奋地如同掉进了白米缸里的老鼠,坐在马车里笑得合不拢嘴。
但崔明礼没有想到的是,白崔两家的孽缘,也是在这一刻,开始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