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的讲座，很快就结束了。
期间帕瓦罗蒂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大堆乐理，并亲身做了各种示范性的演绎。所有的学员都跟着讲解听得认真，有人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有人轻轻点头，有人默默做笔记……
除了陈真。
不止是他，雪菜也是一样……
虽然讲解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懂了，但组合到一起就完全搞不明白有什么价值了。
他们能感受到的，就是这位严厉的导师亲身演绎时那奔流而出的音色，以及让人忍不住站起来鼓掌的冲动。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他们都是业余级的，纯属兴趣唱歌。所以这个所谓的艺术圣殿，对他们来说果然还是……
不！
错了！
因为真正的作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讲座结束后，陈真拉着雪菜，围到了帕瓦罗蒂的讲台前……
鸭子听雷了一个小时，倒不如说现在这几分钟，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要两个高中学生立刻弄懂那些艰涩的乐理，分辨出那些音色的表现力，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陈真自然不会有这种狂妄自大的想法。
他的想法很简单——以课后提问的形式，单独向导师请教解决合唱的方法，这样一对一的专门辅导，比从那些艰深的乐海理库里找出对应的解答，快了不知多少倍。
“那个，教授……”陈真拦下了正准备离开的帕瓦罗蒂，“您好，我是伊藤正诚，这位是我的搭档小木曾雪菜，我们……”
“自我介绍什么的就免了，”帕瓦罗蒂随口问道，头也不抬地把讲义、乐谱收进公文包，“什么事？”
“呃，事实上，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长话短说。我很忙，马上还要赶往巴黎。”
“是这样……”陈真道，“我们想向您请教，关于如何才能增强歌曲的感染力的问题，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们许久……”
帕瓦罗蒂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他抬起头，似乎是有些困惑地望向了陈真这边：“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们希望和您请教如何增强歌曲的感染力，教授。”陈真道，“我们是‘blue ocean’，因为马上就要参加联合文化祭，所以……”
“如何增强歌曲的感染力？”
这一回，帕瓦罗蒂笑了。
从授课至今，一直不苟言笑的严厉教授，在听到这里之后，居然笑开了：
“我还从没想到，我的学生居然会连这么基础的问题都不知道。”
虽然是冲着糟糕的方向。
“教授！”
“我实在很怀疑，你们是怎么混进这个讲座的。”
“教授……”
“行了，我很忙。没空陪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帕瓦罗蒂语音冰冷，并且立刻就撇下了僵在原地的学生，打算马上转身就走……
“请稍等一下！”
却发现自己被陈真身边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拦住了。
“你又是谁？”帕瓦罗蒂显然开始不耐烦了。
“小木曾雪菜。”少女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blue ocean’的双人主唱之一。”
“……然后呢？”帕瓦罗蒂教授冷冷地问道。
“我知道，以您在业界享有的地位和盛誉，或许真的很忙。但即使这样，能不能拜托您，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请求呢？”
陈真不由得怔了一怔。
明明是自己的请托遭到了毫不讲理的拒绝，结果雪菜却比他先跳出来了。
“我应该说过我很忙吧。”帕瓦罗蒂回答道。
“我知道，”雪菜说，“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自顾自了，但我们是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回答一个问题也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所以，所以……”
“还请务必郑重地考虑一下！”
说出这句话的雪菜，深深叩首，把头低的几乎和地面平行，几乎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诚意。
“小木曾……”
看着这样的雪菜，陈真忽然有些感动。
像这样完全不虑及自身地拉下脸面，不顾一切地去拜托，这一点他自问还做不到。
所以雪菜能努力到这种程度，他还真没想到。
不过，这应该只是出于小木曾对于唱歌的喜好而已……吧？
毕竟玩游戏的时候，雪菜就曾经说过：“和唱歌有关的事，我就绝对不会让步，也不想去观言察色了。”
还是说……
“喂，星曜姬。”识海中，陈真呼唤着自己的系统。
他想调阅女主角的好感度，确认一下雪菜的心意，究竟是出于对唱歌的喜好，还是出于可喜可贺的好感进步，以便决定将来的行动。
可惜……即便他叫破了喉咙，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怎么回事？”陈真愕然。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星曜姬出现过了。
之前还庆幸她没来坑自己，可如今……
难道……那天她真的那么生气？
这个黑心妖姬，原来一旦生气就不会忘吗？原来她的怒火会像保温瓶一样持久吗？
“喂，明明就是一个系统，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有个性。”陈真暗暗吐槽，“居然擅自把宿主撇在一边，让人家有了系统等于没有，拜托能不能好好学习一下你的‘前辈们’为宿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无畏精神！”
不过这么一说，其他那些系统，总是圣母般无论主角怎么闹腾都不离不弃、心甘情愿地被驱使还真是让人同情……啊，不对不对！
立场错了！明明该站在广大主角同胞的立场严厉训斥这种不负责任的系统才是！
“这下惨了，不能随时调阅女主角好感度的面板，就无法精确掌握攻略进度了啊……”陈真有点抓狂。
难道，又得一切全靠自己了？搞什么嘛，那我要你这个系统还有何用？！
“不过算了，现在吐槽这个也没用，无论雪菜是不是对我有好感，眼下还是解决文化祭的事要紧。”回到现实之中，看着眼前认真拜托的雪菜，陈真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可帕瓦罗蒂教授仍然沉默不语。
陈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盯紧了对面那张紧抿成“一”字的嘴。
没办法，他就是这么急着想听答覆。
毕竟这是关于“blue ocean”存亡的重大事件，他没办法从容以待。
但是……
“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得到的却依然是否定的答复。
雪菜的这份心意依然没有传递给对方。
焦躁与挫败的感觉，瞬间涌上了陈真的心头。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可以告诉我们原因吗？”雪菜又一次抢先问道，“为什么，一定……就是不行呢？”
“……”
“明明我们已经诚心诚意地拜托了……”
“……”
“明明伊藤君，已经这样拼命地恳求了……”
“喂，小木曾，你冷静点！”陈真连忙拉了雪菜一把。
因为他已经看到教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因为你们的问题太低劣了，低劣到我怀疑你们的程度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这个讲座。”帕瓦罗蒂道，“增强歌曲的感染力方法有很多，面对不同程度的学生，有不同的办法；可你们程度的低下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必须重新考核你们的演唱水平，然后才能有针对地提出意见，这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了。而我现在真的很忙。”
他说着，一边耸了耸肩：“所以很遗憾。”
然后，留下了这个令人无话可说的拒绝，帕瓦罗蒂迈开了脚步再也没有回头。
※※※
望着教授远去的背影，陈真和雪菜不由得面面相觑。
帕瓦罗蒂最后抛出的问题，让他们无言以对。
这就好像一个小学生进入了大学教室，向博士请教问题一样，的确会使人感到无所适从，或者啼笑皆非。
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莽撞了吗？
自己的水平，果然已经低下到连接受指导的资格都没有吗？
什么“K歌主播”，什么“KTV女王”，在真正的歌唱家面前，全部只是小学生自吹自擂的狂妄罢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铁锈的味道，开始在陈真的口中扩散。
“啧啧，原来你们就是‘blue ocean’呐～”
身后传来了优雅、温和，却隐隐透着锋芒的问候声，陈真回过头，然后看到了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
陈真不禁一怔。
轻盈的栗色卷发，以及不像东方人的高鼻深目。眼瞳是蓝色的，眼前这名拥有耽美小说男主角般帅气外表的少年是……
“天卫……？”
“天卫……长歌？”
雪菜显然也呆住了。
天卫长歌，新宫高中二年级三班，学生会执事，“Ftisland”的当家主唱，已经超越了兴趣爱好的临界线，而具备专业水准一流歌手。
对于这几天一直研究Ftisland的演出录像的陈真来说，这张脸孔自然不会陌生。
不过，这位他们立志超越的实力派歌手，怎么会……
疑问才刚一冒头，跟着陈真便想起来了：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毕竟如果是那个‘金手指’艺术团的话，的确有可能，据说当时‘Ftisland’的主唱天卫长歌就是在他们那里接受过培训，只花了短短十天就专业出道。”
当时的雪菜，曾经这么和他说过。
难怪……
原来天卫长歌就是帕瓦罗蒂的得意门生，难怪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刚刚的一幕全部被他看到了。
“你们果然认得我啊。看来‘blue ocean’想要挑战我们‘Ftisland’确有其事呢。”天卫长歌嘲弄般地笑笑，“不过，我实在很好奇，像你们这样过家家的小乐团，哪里来的自信，胆敢扬言要在文化祭夺取音乐之星？”
陈真和雪菜对视了一眼。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有问题吗？”雪菜问，“乐团之间的相互交流、竞争都是很正常吧？难道你们‘Ftisland’的王座，就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吗？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实力。”
天卫长歌微微一笑：“呵，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陈真顿时无语。
他简直怀疑自己后脑勺现在是不是挂出了巨大的汗滴。
“……请不要使用这种犹如霸道总裁一般的说法，会让人觉得你很二的好吗？”
“所以呢？”天卫长歌继续说，“你们想较量一下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的乐团活不下去，如果你想试试的话，我倒不介意奉陪到底。”
“也不要突然变成叶良辰啊……”陈真有点想捂脸了。
这家伙……能不能尊重一点反派BOSS的固定属性啊。
“呵，有趣。”天卫长歌淡淡地说，“不过我真的很担心，联合文化祭上，你们能不能闯过音乐之星初赛的海选。”
陈真不说话。
“从你们刚刚向教授提出的问题来看，”天卫长歌接着说，“恐怕坚持不到我的面前，就已经被其他组合掀翻了吧？”
“你是在……”雪菜抬起了平静的视线，“瞧不起我们吗？”
室内的温度开始骤然变冷。
“小木曾……？”
那一瞬间，陈真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个纯真活泼的美少女已彻底消失，而另一个名叫“Setsuna”的暗夜死神，开始寄魂于少女体内。
“不过这也难说，”天卫长歌不以为意，“毕竟刚刚的一幕我也看到了嘛。啧啧，有没有一种被打击到站不起来的感觉？”
“……”
“也罢，‘blue ocean’虽然是艘遇浪即沉的小船，不过既然你们已经坐上了它，那么还请好好保重吧。”
“……”
“如果还没启航，就先被风暴给翻弄了，那样的话我会困扰的。没有对手的擂台，可是很无聊的呐——即便那只是头一捻即死的蝼蚁。”
“……看来我小木曾雪菜还真是被小看了呢。”
“小木曾……”陈真拉了一把渐渐有些失控雪菜。
“音乐是带给人快乐的工具，而不是用来争斗的武器。”他静静地看着天卫长歌，“乐队之间的竞争，是为了友谊和进步，而不是为了胜败或意气。”
“……”
“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你，真的有资格称为歌手吗？”
“……”
“另外中国有一句老话：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待，何况距离文化祭还有23天。”
接受了对手平静的指摘，天卫长歌却始终没说话。
不过挂着嘴角那一抹嘲弄的微笑，却渐渐有点僵住了。
“所以现在就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胜负还为时过早。”陈真说，“别忘了：谁笑到最后，谁才能笑得最好。”
说完，他拉着雪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