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一部车内，后排的人如果怀揣恶意，这种天气及必要的专注下，她无论如何是躲不了的。
电光石火的几秒内，浑身汗毛倒竖，李曼妮从恐惧到惊疑，再由惊疑转变为怀疑：杨守志脸上七窍流血，双目只剩下了黑洞洞的眼眶...他自身似乎并不知情？甚至没有展现出痛苦的神情。如此血腥的场面，李曼妮认为，只要是个人，肯定都会作出远超过痛感的表现。
老杨却很平静。
’那么？有没有可能，自己视觉中成象的画面是一种认知障碍？或者说，幻觉？’她这么想。
经历过医院‘情绪’事件的李曼妮对‘新污染’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强忍住对血腥的厌恶与惊惧，她对着老杨那张血流不止的面孔，试探性的问：“你没事吧？”
“你怎么突然大吼大叫的？吓到了？”杨守志半张开嘴，暗红色的血盛满了口腔，从嘴唇漫了出来，淌在了领口，滴落在笔记本上...其实，老杨平时说话也这样，但这会儿看起来...
果然如此。
或许在老杨的视角一切正常，自己根本不存在什么‘血污’的伤口？
视线从后视镜移开，她强迫思考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假设说‘血污’可能是一种幻觉，那么‘七百八十米’内的伤员呢？他们的伤势是幻觉吗？天网拍下的断手男人相片，机械摄像属于绝对客观的第三方，它总不至于产生认知障碍吧？事态的真相犹如被大雾所笼罩的城市，云里雾里的，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通过导航，车辆很快返回了局里.红绿灯一致闪烁着应急黄灯，马路上连一辆行车都没...换做往日，皆为利来，车水马龙的熙熙攘攘，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昨日才地震，虚惊一场，今天又上演这么一出...李曼妮疑虑不已，往日，局里的门岗不论何时都有人值守，偏偏今天，明明快要九点了，愣是连影子都没。
鲜血淌落在地面，顺着杨守志的步伐一路洒下，在大门前留下了一条狰狞的血痕。李曼妮躲在驾驶座上，望着血腥怪诞的一幕怔怔出神，老杨回过头，七窍流血的五官挤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愁态，竟是朝她担忧道：“我去想办法联系上面，你万事小心。”
李曼妮勉强笑着，对老杨说：“知道了，我老同学家就在一环路内环上，不远。”
告别了恐怖版的血污老杨，李曼妮需要面对的，就只剩下这一场伴随着寒冷与视觉障碍的浓雾了。
开着一辆连反光膜都未贴上的旧型车，在灰茫茫的雾霭之中乘风破浪，好似行驶在诡海深处的孤帆。轮胎摩擦地面与引擎的轰鸣，一时间成了李曼妮坚强的寄托。影影绰绰的物件朝两旁掠过，有着模糊大楼的一角或朦胧的路灯、诡异的树形，哪怕裹着衣物，皮肤偶尔微感刺痒，仿佛存在若有若无的视线透过了完全透明的车窗，悄悄窥视着她，这一位大雾之中的‘不速之客’。
为了面对，她的注意力一直在两个世界间游离，一是驾驶，她沉浸在驾驶与观察路况的专注中；二是发散的思维，她想象着，两旁那些高层公寓、住在里的人们，是不是同样产生了认知障碍...
那么，他们会不会互相攻击...
仪表盘的转数隐隐超过了两千五，李曼妮将车速提至四五十...
...
‘我外婆是怪物！她想杀我！’
‘楼下的变成僵尸了！是不是T病毒泄露了？！’
‘老子的准备终于派上用场了！想得救的私信我！’
‘出售罐装食物，瓜子方便面，饮用水，每份....’
类似的讨论组在论坛里铺天盖地，言论低龄化彰显个性的时代啊！老杨叹了一口气，本来想趁着加载程序的当口，查一查C城市网民的现状。不料，得出了一个令人欣慰且哭笑不得的信息——闲人依旧很闲。
看似诡静，人去楼空的城市，大家都躲起来了。或许在家里，他们相对安全。
其实，杨守志和李曼妮一样，甚至发觉得更早。在他的视角中，李曼妮是一位脸皮被剥了下来，将面部肌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的怪物。但通过轮廓与眼神，还是看得出来，是她。
与李曼妮偏感性的思维不同，杨守志的逻辑立即将其与‘血污’联系，与‘新污染’联系，得出了一个按兵不动的策略。
他很快从李曼妮的举止上看出了异常，更是从她那一声惊恐的吼叫，杨守志得到了反馈。
‘血污’现象无独有偶，大概伴随大雾，‘新污染’了整座C城市。让人耐人寻味的论点是，那半径七百八十米内发生的事情，究竟，是否真实？
心要不动如山，这些不该他想。
杨守志从上衣摸出眼镜，戴好。为笔记本使用了最古老的上网手段：插上数据线。
想来，只有女人与小孩对网络最是依赖。他先是编辑了电子邮件，分别递给了妻与儿子，大意为：叮嘱其待在室内不要走动，可能存在轻微的化学泄露，对待产生的幻觉要保持警惕，不可轻信。拷贝了几份，将其通过微信等手段再次发送给另外几人。
手机已经安静了很久了，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天方夜谭的事。
后者传递信息的方法与短波通讯类似，存在被阻绝的可能性，老杨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不是说依赖科学是坏事，冗余技术和应急预案太少了。
现代社会，一旦存在某种攻击，将网络从信号层面完全切断，电磁波全频静默，那么人类该利用什么手段彼此联系，传输信息？地线电话？飞鸽传书，或往古老一点说，狼烟？
识别身份，权限被认证。
屏幕的荧光打在了眼镜的凸面上，老杨的双眼闪烁着担忧，一边打开了与天网直接连接的电脑，一般，这种电脑被用来紧急备案或浏览一些秘密文件用。
点击‘国家防御项目’选项，杨守志将自己的证件号码输入进去，很快，专属‘新三队’的页面被打开。这样一来，老杨能够与国防部进行信息传递，虽然就目前而言，这种传递是单向的。
考虑到密级与优先级，新三队肯定被上峰重点关注着。
手指在键盘上狂敲，飞快编辑文档，将C城市的雾与伴随的‘新污染’阐明，点击发送。
啪！随着鼠标左键一声脆响，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老杨惯性的摸了摸桌边，哎！茶壶忘在车上了。办公室阴沉沉的，独一台屏幕的微光荧荧闪烁，仿佛黑暗之中的萤火虫，视线不自觉扫到了一条最顶上的帖子：
‘网络的大大们，刚才发生了一件事，有没有律师朋友进来帮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