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族之殇?五百万年前。这是早于天族纪元前的事情,应该是太多人久远到没有记忆的时候了吧。
那些古籍记载诘屈难懂,提到四族之殇又如零星片语,曜夜回去住处后前翻后翻着实憋闷,索性揣了两本出来,下了阆风,往桐谷怀抱中一处碧湖去。
此时距上次异动已有些时日,阆风学子走动的禁令稍解,按理说出入阆风是要有堂主手令的,但她的身份自有些不同,往来习园已是常事,所以守护的年轻山主也识趣没多说什么。
碧湖边上,惠风和畅,湖水倒映云天,曜夜一扫在阆风这些日子的憋闷,惬意地趴在如毯子般柔软的草地上,咬着一支狗尾草,把带来的书漫漫翻看。
突然,一连串水花泼溅的泼剌声响起,初始曜夜本能以为是湖中大鱼嬉戏,并未抬头察看,可巨响不绝,风中远远还传来挣扎呼喊,她吃惊地放眼一望,只见一条巨蜥卷着一条大鱼在水面上翻腾,搅动得整个湖面都剧烈震荡,那场景几乎叫她错觉是藜甲再现。
可是细听有人声传来,曜夜惊诧莫名,未及多想,捏了个诀飞到上空,竟然一眼发现那被巨蜥缠住的不是什么大鱼,分明是她的同室云谷!只是不知何时,她的下身变成鱼尾。她正在巨蛇的攻击中操纵水流竭力反抗,一道道晶莹的水箭尖啸着攻击巨蛇的头部和眼睛。巨蜥喷吐着鲜红的蛇信,左右晃动,拼命收缩身体,企图把缠绕之物绞杀粉碎。
情势危急,曜夜抽出摄焰剑加入其中,巨蜥显然料想不到猎物还有帮手,攻击之势立时大减。云谷危机稍解,漫天水雾中,曜夜看到她投过来感激的眼神。
稍有空暇,云谷一边喘息一边对着巨蜥断断续续地高喊:“放开我,巨斯南!你攻击同门,就不怕阆风戒律逐你出山!”
曜夜错愕。巨蜥是巨斯南?她想起那湿漉粘稠的目光,身上不由起鸡皮疙瘩。大家都是阆风修习学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袭击云谷?能入阆风的兽族,绝不是野性难驯的低等之列,为何眼下要现出原身凶性大发?
耳听得被叫破身份,巨蜥的攻击只是暂且滞了一滞,接着反而变本加厉更加凶狠,似乎有鱼死网破的狠绝。曜夜不知这巨斯南今日究竟是什么状况,如失去理智般发狂,见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袭来,只得和云谷一并奋力抗衡。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论体力,云谷和曜夜毕竟处于下风,曜夜心里暗暗叫苦,只希望响动能惊动习园,有璧月在,自然就容易解围。
突然,云谷那边的水势大增,无数水珠凭空立起筑成一面青色的水幕,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巨蛇压去,而且一面连着一面不容喘息,隐含千钧之力当头砸下,砸得巨蜥摇摇晃晃,松了捆缚,云谷得以脱困而出。
曜夜震惊云谷何时攻击变得如此厉害,一抬头,只见一黑纱女子沉着地在空中操控水幕,这一湖水在她的手中竟似信手拈来,手法优美轻柔,攻击却格外霸道凌冽。
竟是雨师芳泽。
他们三人同时认出了黑纱女子的身份。巨斯南落败潜入水中,片刻后恢复了人形走上岸来。曜夜、云谷也早早落在岸边等待。芳泽收了神力,落了下来。二人对着芳泽行礼,感激雨师及时出现。
巨斯南远远地勉强向雨师行礼,然后用他的吊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云谷,阴阳怪气道:“今日有雨师出手算你运气,下次就没有这么走运了。”他甩甩身上的水珠扬长而去。
曜夜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之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倒是雨师,走近看了看云谷,问:“没事吧?”
云谷上岸尾部也恢复了人形,此刻虽略显狼狈,但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痕,摇摇头说:“没事。”
曜夜搀扶着她,看她脸色比雨水打落的花瓣还要透明,有些心疼说:“我扶你到那边树下休息一下。”
芳泽点点头,皱眉看了看巨斯南离开的方向,嘱咐她们道:“阆风学堂之事我不便直接插手,回去将此事告知萧玉堂主,料想会为你们做主。我公务在身,需要赶回殿中与雷君会合,你们自己小心。”
云谷曜夜再三拜谢。芳泽便匆匆离去。
曜夜扶云谷在树下坐下,万分不解问:“为什么巨斯南要针对你呀?你们结下私仇了吗?”
云谷抿嘴不言。
“他冒那么大风险来袭击你,回头一定让萧玉堂主好好惩治他!”绯翎愤愤地说。
“不不。”云谷紧张地拉住绯翎的手说:“不能让萧玉堂主知道今天的事!”
“为什么呀?”曜夜万分不解。
云谷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他说我是鲛族安插在阆风的奸细。”
“他胡说,你还怕他怎的。”曜夜不屑。
云谷感激地抓一抓她的手说:“曜夜,多谢你相信我。可是前次鲛族入侵的事情整个阆风都有风声,我身份特殊,又兼眼下是敏感时期,他寻机发作也不奇怪。只是,只是此事切勿扩大,不然的话,我想我在阆风,也再难立足了。”
“那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曜夜心里疑疑惑惑,心想纵然因为身份怀疑,向堂主们告发便是,如何攻击地毫不留情,竟像是置于死地才罢休的架势。云谷点点头,支撑着站起来,弱弱道:“曜夜,我们回去吧。”
“此处离月哥哥的习园不远,他那有的是药草,纵然身上无伤,我带你过去,讨要一副安神定心的来喝,总是好的。”曜夜不由分说地拉住她。
“我是偷跑出来玩水的,被师叔知道不太好吧。”云谷很是为难。
难怪巨斯南会大胆偷袭,原来是跟踪云谷见她出了阆风认为是有了机会。曜夜心里想。
“哎,你不知道,月哥哥这个人,看到花草受伤了都会捡回家养养。”曜夜想起习颜,看到云谷迟疑地看着她,她拍拍云谷的手笑笑说:“没事,有我呢。”
她们二人走了片刻,走到了习园门口。因为感应人至,一只挂在门前檐下的玉石铃铛发出清音。
曜夜和云谷伫立了片刻,却不见夕颜小跑着迎出来。
曜夜心想或许是夕颜在忙,思忖着会不会跟之前一样扑空,她不死心,拉着云谷走了进去寻找。转过了前厅,走到了花园,一眼便见到月白衣衫的璧月在荼蘼花架下出神,此时正是暮春,花开极盛,飞英若雪,背影中透着寥落。
曜夜突然觉得有些心疼,挤出微笑:“昆吾山的人说你笑起来能融化雪,月哥哥,什么时候你也变得感伤花事了?”
听到曜夜的声音,璧月惊讶地回过头,确认之后微笑道:“你今日怎么下来了?”
曜夜拉着云谷过来,一面向他介绍一面小小抱怨道:“先前我已找你多次都扑空了。这是同室的云谷,刚刚我们在桐谷遇到了点事,她受了些轻伤,想过来跟你讨副草药。”
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璧月浅浅扫过云谷的脸色一眼,便知受了不小的惊吓。他也没多问,便简单看了下云谷的伤情,道:“随我来药庐吧。”
在药庐中,璧月自顾自地忙碌着挑选药草,曜夜抓起这个闻闻抓起那个嗅嗅,只有云谷怔怔地盯着璧月发呆。
璧月想起一事来问:“夕颜出门去采药了,在客房给你留了些桂花,你可自取带回阆风。”
这话把曜夜的馋虫勾出来了,她欢叫一声,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飞速地跑出了药庐。
空气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云谷一改刚刚惊魂未定的模样,她抬头看一眼曜夜去时的方向,神色黯然道:”我虽为首领之女,但因母亲身份特殊,常受族人排挤,更未有兄弟姐妹亲近。曜夜她……我真是羡慕得很。”
璧月仍在忙,但他低头在整理那些草药时却说了一句话:“不必。”
云谷默了一默,笑意中有些凄然道:“只望公子莫要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