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园花好,所赏牡丹皆为神都名种,只是卷帘人后的柴雪不这么想,她可是爱腥膻喜绮罗,豪气贯日,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
只是她如今是待价而沽的奇珍异宝,一举一动都有人暗中观察,她若不好生表现,丢了自家脸面,那更是叫独木难支的薛母左右为难了,故而她只是充当提线木偶,该干嘛干嘛。
好在除了清风伴坐,还有旁人来寻她,左边回廊转来一个小厮,年纪约摸十岁上下,左顾右盼半晌,见远处奔来个着急忙慌的丫鬟,一个猛子钻进桌下,这圆桌边角垂着锦布,旁人自然看不见内里还躲着个小人。
那丫鬟雷厉风行的模样,看着也是个颇有手段的管事儿的,头上簪的是银扁头,衣纹也不似年轻丫鬟轻佻,能在郑园急行。这样看,却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约摸是个掌事姑姑。
她见着倚阑干的柴雪,上下打量着,驻足半晌,态度由原来的红缨银枪头似得盛气凌人转为晚风拂面般得平易近人,这如回马枪的态度,叫柴雪也直起身子,回头瞥她一眼,凝视良久。
这突兀回首一望,叫那来人身形不稳后退半步,柴雪又抬起下巴,出言。
“你是何人?寻我有何事?”
那丫鬟自知扰人清静,面上略带歉意,话语也软和下来,字句连缀起来像一碗泡久了的面条。
“奴婢自知打扰贵人,只是事急从权,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柴雪又记起自己年芳八岁,故作天真懵懂,只憨笑几声,并未有多怪罪的意味,顺便卖个萌博取眼前这位的信任。
“若真有急事,打搅我看朵花的功夫又有什么好怪罪的。”
那侍女也随人笑了笑,许是被人真诚和洒脱打动,紧接着又问道。
“不知女公子方才可有看到一男子,身着寻常粗布短打,年纪十来岁,身量大约比女君稍高些。”
“唔,方才我只管赏花,哪知道有什么寻常小厮从我身边过。”
这话倒也是半真半假,身为贵女,别说他人府上的寻常小厮能得她青眼记住,薛府上下小厮不计其数,她薛府大小姐也不能指着哪个路过的小厮立即叫出姓名来。
可那逃逸的小厮可不一般,她不动声色的观察过那人,他虽然着粗布短打,可是穿的并不规整,想来平日里很少自己穿衣,多半有人服侍。生的珠圆玉润,也不像是挨过饿的穷苦人,最重要的是那截露出的颈子上的红绳,她定睛一看,是荣宝斋独有的特殊编织纹路走向。
此人身上绝对有内情,但她可不想掺和进去,只好先开口编一段半真半假的话来,送走眼前这位手持法宝、威风凛凛的神仙。
侍女自称梅香,无可奈何只好顺着柴雪给她挖的坑往下跳,叮嘱几句,若是看见她描述的小厮,再遣小丫鬟来报。
“我省的了。”
柴雪点点头,目送心急如焚的梅香捏着帕子扭着屁股离开,在人身影消失在转角时,她三步化两步凑到八仙圆桌旁,掀起一角,光线涌进一隅黑暗中,笼罩着金光的柴雪,面无表情。
“人走了。”
“哦。”
那人从桌底下手脚并用的爬出来,地上铺着来自安息的厚地毯,故而也没发出甚巨大响动,待人站起来呼吸新鲜空气时,抱臂而立的柴雪悠悠开口了,她的声音,像凝霜附着过,狠厉地投向他,在春天的风里。
“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