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姑父欺负人。”
蓝天白云之下，薛止语手中握着缰绳，正站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旁边，满是不可置信的控诉着。
秋日围猎历来是皇家的传统，过去因着薛止语的年龄太小，再加上她一没时间、二没兴趣的，基本上年年都不会跟着过来凑热闹。反正她不来，也多得是愿意跟着一块出来透气的女眷，谁也不会在意她出不出现的。说不准她不来，别人还巴不得队伍里能少一个抢风头的人呢。
原本按理来说，不拘身份如何，女子但凡定下了亲事，直到成亲之前都多少会减少一些外出的时间。
对此倒不是因为大元有什么特别的风俗忌讳，只不过举凡定亲之后，便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多也会选择去亲手绣一些嫁妆，又不是人人都像薛止语这般婚期遥遥，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空闲能够出来闲逛了。
一来二去，倒隐隐约定成俗了。
薛止语原也不想破坏了这个风俗，实在是因为她对行猎一事没什么兴趣，更何况，虽然不能说是年年如此，但基本每一次行猎，不拘春夏秋冬，总会发生点意外状况，有时候见血，有时候捉奸，有时候倒也传出过佳话，反正就是不太平。
可是薛止语又有什么办法呢，当初她和沈子谟出京之前，皇上就已经金口玉言在先，嘱咐她要好好训练一下骑射这方面，待回来后是会检查的。
原本风平浪静了几个月，薛止语还当她是混过去了呢，没想到皇上他是专门等在了这里。
圣上亲点的随行人员，不管薛止语怎么样的呜呼哀哉，也不管旁人怎样的羡慕嫉妒，都是不可能更改的。
薛止语都已经做好了要过来折腾没小半条命的打算了，事前准备不可谓不充足，真是花了大价钱的。
但是！
薛止语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把她提溜来了围场，却根本没想过要让她跟着一起打猎，最多把她打发到几个身份不低的武将小姐身边，一道走走也就算了。
哪怕这是一个可以偷懒的机会，但薛止语还是血气上涌。
早知如此，她那些日子里的辗转反侧、为难纠结，外加还有她撒出去的大把金钱，心痛得简直难以呼吸。
“康怡又不会给皇上姑父添麻烦，为什么康怡就不可以同去了。”
去不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态度！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可能在一路颠簸到了围场之后，就立刻开始出去骑马打猎，薛止语也就是在这时候才知道了对她的安排。
所幸周围也没有外人在场，当然了，若真是有旁人的话，薛止语也多少会收敛一些。
皇上简直是被薛止语那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给逗得不行，就跟只还睡得正香就乍然被人给从窝里拎起来的狐狸崽似的。
想他一路从太子做到万岁，虽然确实疼爱自己的孩子，但许是因为身上积威愈甚，即便是当初的长瑾，也没有薛止语在他面前自在。
见薛止语这般，皇上也不觉得冒犯，反而心情甚是不错。
十六那孩子小时候还闹些，越大越是无趣，现今有了这么一个活宝王妃，皇上简直是已经可以想象出他未来的日子会有多精彩，若是哪一日能够见十六变脸，那薛家丫头可谓是大功一件了，嗯，该赏。
这般想着，皇上就好像已经看到了沈子谟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光想想，就让他是大笑出声。
反正他是皇上，随心所欲，想笑就笑。
这下子，薛止语可就是更加懵了，她说了什么就让皇上笑成了这样？是她好笑，还是她说的话好笑？这是发生了什么！
“就你那三脚猫的工夫，还是老实在外面呆着好了。”皇上一边笑着，一边摇头道：“十六自己的骑射都是一般，更别提你是由他教出来的了。”
薛止语觉得自己深深受到了欺骗。
“皇上姑父，您明知道表哥的骑射一般，还让他来教我？您难道就不怕让他把我这么一个好苗子给教歪了？”
话音刚落，薛止语的额上就被沈子谟给敲了一下，只听他说道：“便是我骑射再不好，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止语可不管，毫不犹豫就是告状道：“皇上姑父你看，表哥他净欺负我。”
“这事儿十六可没错，朕看啊，什么锅配什么盖，就让十六教你是最好的了。”
可不是嘛，虽然薛家先祖勇猛非常，但薛止语显然没有遗传到多少的本事。万一她在学习的时候再是惊了马，可不就是正好让十六英雄救美，这等亲密接触的机会，皇上还是会为了自家小儿子考虑的。
“我怎么就欺负你了？嗯？”
说着，沈子谟又是敲了薛止语一下。
敲得薛止语泪眼汪汪，弄得本来想要兴师问罪的沈子谟都改为先给她揉了揉额头。
“皇上姑父您看，康怡就说表哥他总欺负我嘛，您原还不信。这当着您的面，表哥他都对康怡是非打即骂的。这若是没您盯着，他还不知道怎么样的凶呢。”
“是吗？”皇上一副促狭的样子说道：“可朕怎么觉得，你们这分明就是在朕的面前打情骂俏呢？”
薛止语一噎，脸颊慢慢就红了起来，接着连声音都低了下来：“皇上姑父……”
沈子谟轻咳两声，也意识到了刚刚那举止的不妥，手背到身后，人倒是往前走了一步，半遮住了薛止语的身子，语气讨好的开口道：“父皇。”
皇上好久没笑得这么高兴，这不光是因为长者对一双讨喜小儿女的偏爱，更是因为亲眼见了二人的相处，越发是觉得他给指了一门好亲事。
他可真是英明神武啊。
皇上摆摆手，很不在意的说道：“既然都已经出了宫，就不用计较那么多规矩了。正经的表哥表妹，自小一块长起来的情谊，有什么可避讳的。反正自己注意点，只要别闹到让人来找朕告状就是了。”
听了这话，薛止语越发臊得慌，整个人都躲在了沈子谟身后，连应声都小得跟蚊子似的。
皇上倒是瞧了个稀奇，可也知道这姑娘家脸皮薄，没看就连薛家丫头那个向来不害臊的都是羞了嘛。他为尊为长，还是很善良的绕过了小丫头的失礼，转而去关心围场那边的布置进度了。
余光瞧着圣驾走远，薛止语伸手就是往沈子谟腰间拧去。
“嘶……”
抓住那只作乱的小手，沈子谟回身讨饶道：“好止儿，男人的腰，可不是随便能碰的，知道吗？”
“不知道。”
薛止语气呼呼的，一只手被抓着，就用另一只手去掐。
“你方才是在做什么？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动手动脚的，你就真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我没能反应过来，又或者是皇上生气了，又该怎么办？”
沈子谟举止出格些，还能说是风流恣意，她可就没有那么好命了，万一让皇上以为是她往日里私下就不规矩，才会勾得沈子谟非她不娶，即便赐婚不能更改，那也是够她喝一壶的了。
“可事实证明，止儿与我心有灵犀，父皇他也没有生气，完全就是乐见我们亲近才是。”
薛止语自然知道试探的结果是好的，可她气不过。别的人也就算了，结果好便是一切好。但面对沈子谟，她就是娇气，就是要他哄着、求着才行。
“登徒子，下次你再这样，我就去找皇后姑姑告状！”薛止语哼道。
沈子谟嘴里啧啧有声的摇着手指，那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止儿，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但就这件事情而言，母后她可是肯定不会站在你那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母后那是有多盼望着能喝到杯儿媳妇茶的。她啊，只会比父皇，更愿意你我如胶似漆。”
薛止语还能怎么办，只能是暗自磨牙了，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以权压人，关键她还是被压的那一个。
“真生气了？”
见薛止语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沈子谟伸手戳戳，刚还得意洋洋的气势都弱了下来。
“哼。”
薛止语侧过身去，连看都不想看到这个家伙。
沈子谟越发小心翼翼了起来。
“莫气莫气，是我的不是，方才我故意在父皇的面前亲近你，是我欠考虑了。我给你赔礼了，可好？”
“你是故意才跟我亲近的？这么说，要不是因为皇上在这里，你就不愿意与我亲近了？”
所以说，在女子不想讲道理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会成为个新的罪过。
“止儿说这话，岂不是故意在看我的笑话吗？你难道不知，我只恨不得能与你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日夜纠缠，抵……”
“闭嘴！”
沈子谟还未说完，就被薛止语喝断了，这回可不是刚刚有意憋红的脸色，而是整个脸都烧了起来一般。
虽然知道依着四周围空旷的情况，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但这到底是在外面，薛止语完全没有沈子谟的那种厚脸皮。
舌尖用力的磨过了上排的牙齿，微小的痛觉让沈子谟看薛止语的目光更加专注了起来。
这是他的，他一个人的，一辈子都是，下辈子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