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道旨意，可真是把里子、面子全都剥了个干净。
尤其，这堂堂皇长孙成亲，从头到尾，竟就只有一个月的筹备时间，其中每一步骤若是还想要选个黄道吉日的话，真怕是连六礼都走不完了。
说是正妻，却名不正而言不顺。
但，这又怪得了谁呢？
单就葛莲儿现如今那个肚子，也根本容不得她再想着要好好筹备亲事了。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要考验绣娘的手艺了，不然到时若是让哪个看出了真相，致使皇家丑闻外泄，怕是这件事情，可就不再是这点代价，便能够揭过去的了。
“小姐，药来了。”
正仰靠在缠枝迎枕上假寐的葛莲儿，闻言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抱琴一番，复又闭上了眼睛：“怎么是你？抱书呢？”
“抱书被习书姑娘给叫了去，临走前特地嘱托了奴婢要为小姐煎药。”
听到“习书姑娘”这称呼，让葛莲儿不悦的皱了皱眉。
章华太子妃在得知她有了身孕之后，便把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习书派了过来，说是因为她与沈青绍的婚事在即，未免她日后出错，是特地奉命来教导她规矩的。
葛莲儿原还当章华太子妃是有意要让习书来弄掉她的孩子，又或者是有意磋磨于她，却未想，事实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心。
要不是沈青绍后又特地让人给她递了消息，葛莲儿原还不知，这习书竟早在几年之前就跟了沈青绍，而章华太子妃也是知情的。
现如今章华太子妃将习书安插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出嫁时，把习书一块儿带过去，然后给个名分，抬做妾侍。
便是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与沈青绍同房，但她自己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凭什么要抬举一个外人来故意给自己树敌？
再者说了，真要是想把人赏给沈青绍的话，早不赏，晚不赏，还偏偏要过一遍她的手，葛莲儿觉得章华太子妃此举完全就是故意，故意想要气死她，最好是能够气得她小产才好呢。
可是，葛莲儿又不得不妥协。
为了这份退让的屈辱，在最后这几日，葛莲儿连那点面子情都不准备再与习书讲了。
否则的话，章华太子妃为尊为长，她既然赐了贴身的宫人给她，不管此举背后居心如何，但于她如今而言，也能算是天大的体面了，至少代表着章华太子妃接受了她这个儿媳。那么，投桃报李，哪怕只是为了做给别人看，也该是把抱书给改个名字才是。倒不是习书如何，而是为了表达对章华太子妃的尊敬。
不就是一个“书”嘛，跟谁身边没有似的。
葛莲儿原本就是在犹豫等她嫁过去之后，该是把谁推出去伺候沈青绍。
抱书好拿捏，却性子木纳不讨喜；抱琴的心思或许多了点，却更有手段能够帮她笼络住沈青绍。
原本葛莲儿心中的天平都已经是在向着抱琴倾斜，但如今有了章华太子妃这一手笔，倒是帮葛莲儿下定了决心。
一个习书，一个抱书，大书小书，左拥右抱，倒是便宜沈青绍了。要不是他事先跟她说了不用在乎这些，只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才不会这般简单就饶了他呢。
习书其人，原先葛莲儿进宫时，也有见过几次。比起章华太子妃的其它宫人来说，那性子实在是有够沉闷，说得好听点是叫做文静，不好听便就是无趣了。
与她相比，抱书那性子可就算得上是真的娇憨可人了，更何况，抱书还比她年轻了几岁。
其实要是可能的话，不管章华太子妃是否赐人下来，葛莲儿都更盼望着薛皇后能给她赐位教养嬷嬷来，那才是真的体面呢。
便不是嬷嬷，哪怕也是位要收进房里的宫女，葛莲儿也是甘愿的啊。
再怎么说，沈青绍可也是皇长孙，那她作为名正言顺的长孙媳，让薛皇后给赐个贴身的宫人下来，总不过分吧？
可不管葛莲儿想得再是如何理直气壮，那边薛皇后都半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她又还没那个脸面能闹进宫去，自然也就只能是自己憋在府里生闷气了。
摸了摸自己几乎还没有什么弧度的腹部，葛莲儿声音温柔得都要能滴出了水来，听起来甚至有些腻人。
轻声道：“娘亲的宝贝儿子啊，你都不知道娘亲为你有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你以后长大了，可是要记得好好孝顺娘亲才行。”
又是翻来覆去说了些差不多的内容，抱琴在一边等她停下后才上前一步：“小姐，喝药吧，现在温度正好适口。”
“嗯。”
懒懒应了一声，葛莲儿甚为不喜得看着那黑漆漆的一碗药，连碰都不想碰一下的。
皱着眉头，葛莲儿再次确认道：“这药可是你亲自熬的？从头到尾？你全程可有一眼不错的盯着？中途没有离开过半步吧？便是扭个头都不成。”
“小姐放心，这药确实是奴婢亲手熬的，从头到尾，一眼都没有挪开过视线，绝对不会有半点问题的。”
“嗯……”
葛莲儿再次应了一声，伸了伸手，又放下。
她真是半点都不想喝的。
“小姐快喝吧，再不喝这药可就要凉了。大夫说了，这药若是凉了，药效可就要大打折扣了。等您喝完这一个月的药，成亲时不管再怎么劳累，都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葛莲儿再怎么不甘不愿，还是把碗端了起来，只仍忍不住抱怨。
“人不是都说只要过了前三个月就没事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还要再喝这么多药的？这天天喝、夜夜喝，我觉得我现在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苦味儿。”
嘴上虽然抗拒得厉害，但葛莲儿一端起碗来便直接仰头喝了下去。
急忙张口咬下抱琴递过来的果脯，葛莲儿一边嚼，还一边说道：“再是这么喝下去，就算那天不出意外。但只被人闻到这股味道，那还不是什么都清楚了。”
“小姐？”
屋外传来抱书的声音，那声音小极了，就好像是在压着嗓音一般。也不知道她用这点音量，到底是想要让屋里的人听见还是听不见的。
“小姐？小姐你睡了吗？”
葛莲儿不耐的对外扬声说道：“进来。”
屋外面的声响一静，等了会儿便见抱书慢吞吞走了过来。
那走一步、蹭一步的样子，让葛莲儿近来本就容易激动的情绪更加火大。
“你是被人打瘸了腿，还是什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进来。”
“啊，是！”
抱书忙是快走了两步到葛莲儿面前，然后又有些怕了。
“到底是怎么了？”
“是……”抱书咽了下口水，“小姐，是您的嫁妆……习书姑娘刚带着奴婢去清点，然后发现……发现库里那些太太的东西，有……有好多都、都是假的。”
“什么？”
葛莲儿猛的站了起来，扯着抱书的衣服，急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娘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假的？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敢在这种事情上糊弄我？”
“小姐，不是，奴婢没、奴婢怎么敢，是……”
抱书本就是嘴笨，如今这再一急，更是说不清楚了。
“让开，本小姐亲自去看。”
一把推开了抱书，葛莲儿匆匆趿上绣鞋便往外走。那大开大合的动作，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的，抱琴忙追了上去扶她。
“这是怎么回事？”
院中摆了好几口大箱子，葛莲儿拿过一个花瓶看了又放下，然后再打开了另一幅头面……
“不，这不是我带来的东西，这不是我娘亲的东西。我娘亲的嫁妆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东西，这……不……”
不敢置信的摇着头，葛莲儿整个人都被冲击得有些站不稳了。
“葛小姐还请保重身体。”习书说道。
“你，是你。”葛莲儿怒目而视，“你把我娘亲的嫁妆怎么了？你说，是不是你动的手脚？你把我娘亲的东西怎么了？”
习书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被葛莲儿如此质问，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奴婢并没有做过什么，这些东西，奴婢刚刚是与抱书一起清点的。在此之前，库房的门一直都有锁得好好的，刚也是抱书亲自开的门，奴婢半点没有沾手。”
葛莲儿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只是问道：“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娘亲的东西都去了哪里？我原先放在库房里的东西又是去了哪里？”
习书目光扫了一遍院中的物品，平静道：“奴婢不知。只不过，葛小姐如今，或许更应该要先关心一下您自己的嫁妆。单凭这些东西，怕是不能填满箱子的。”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要不是还有抱琴、抱书在两边扶着她，葛莲儿这会儿都要摔到地上去了。
是啊，嫁妆，她的嫁妆又该怎么办？难道就是这些破烂吗？
葛莲儿再次看向地上的箱笼，那些零零散散放置的物品，不是赝品，便是根本就不值钱的，甚至还有好几个箱子根本就是空了。
可，可当初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