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将那名掌柜带到贾富贵面前，掌柜先是一愣，然后苦笑道：“大掌柜真是好雅兴啊。”
贾富贵刚被喂完辣椒，嘴也是红的，衣服都敞开了，皮肤都红了。
他咳嗽两声，说道：“有屁快放！”
掌柜嘿嘿一笑，便拿出个本子，又拿起一根笔来，说道：“棚户区已经建好，食堂，医馆，信局，还有一些杂货铺，都已经陆续准备妥当，现在的问题是需要的钱有点多，虽然已经从各地借调，但有些微乎其微，难堪大用，不知道可不可以调动商会的钱来做这件事？之前用的都是商队的钱，这月份正是进货的时候，每家都没有多少盈余。”
“就这事？你们不能定了？”
掌柜苦笑道：“没您老开口，谁敢动商会的钱呢？您老出了名的铁公鸡，谁敢在商会上面拔一根毛，您老就跟谁拼命，这谁受得了？关键您这二百斤的身子，压在谁身上，谁也不好受不是？”
“滚！”
贾富贵翻了翻白眼，然后接过纸笔，在上面随意勾画几个字，递回去道：“不计代价，不计成本，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明白？这件事若是办不好，一个个都他娘的给老子滚蛋！瞄着你们位置的人多得是，老子什么时候缺过人用？！”
“那是那是，小的这也不是万事都透着小心，生怕惹您不高兴嘛。”
贾富贵哼哼两声，明明现在都是阶下囚了，这气势却是不弱。
想了一下，说道：“看上头反应这么大，看来过来的人数远超咱们的想象！这就有点麻烦了，棚户明显是不够的，各项资源也不够，大梁城的粮食就那么多，恐怕……容易引起恐慌，造成粮食疯抢和囤积现象，尤其那些大家族，不把自家粮仓堆满，他们可是不放心的。”
贾富贵说道：“说的也是，这件事还是太急了一些，但……不急不行啊，急的话，我最多就是吃点板子，若是不急不慢，你我这一世荣华几世荫福可就没有了！既然粮食会缺，那商队就得出点力了，让他们立即停下手里所有的活，即便是违约，就给违约金好了，不过料想下线商户是不好意思要的吧？总之，不计损失不计代价！对了，听说西周那边今年是个大丰收，各种农作物堆在仓库里面都要长毛了，现在他们正愁着没人买卖，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呵呵，他们又怎么懂得为商之道？以为多收了一些，就会富裕一些，却不明白这反而会让他们变穷！正好咱们派人过去，之前西周大神官也算是跟咱们家公子有点交情，就帮他们这个忙好了，把那些盈余的粮食都收来。”
两个人说着话，隔壁屋里的人却满脸好奇。
一名官员小声问道：“齐相，为什么丰收了，反倒会让农户变穷？这……不合情理啊。”
齐万石叹了口气说道：“商贾之道，极为复杂，这丰收反而更穷的事，曾经老夫也见到过，尤其是一些小国。至于缘由……你我皆非商贾，其中道理自然不甚明了。”
“哦……”
官员心中忍不住想，说白了，就是不知道呗。
但听隔壁两个人的交谈，真的……是商贾吗？
怎么越听越是想总领朝政的人？甚至还会涉及到其他国家，这短暂的交谈，里面所呈现出来的内容，怕是比内阁中的政论还要精彩！
贾富贵也掌柜又谈了一会，然后掌柜就突然不说话了，在那里也不走，也不说，怪奇怪的。
贾富贵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讲的？”
“这件事……有点麻烦，得公子拿主意，但现在您明显是……咳咳，这可如何是好啊。”
“先说来听听。”贾富贵皱起眉头，也坐正了一些。
掌柜说道：“是这样的，自从咱们商会壮大，这钱……就不够用，不是咱们的钱不够用，而是大梁的钱不够用啊，不管是黄金白银，还是铜币发行量，即便是后期官府拼命发行，数量也还是远远不够。之前咱们还能用以货代币的方式进行操作，但现在需要使用大量银钱，就显得不够了，等日后投入更多，这银钱运转不好，怕是会动摇整个大梁国根基，到时候百姓居钱不出，到时候……就火烧眉毛了。”
“嗯……”
贾富贵也皱起眉头来，说道：“其他国家怎么样？南晋那边不是新开了一座金矿吗？听说产量还不错，就凭他们爱财的性子，应该拼死开采才对，难道这样也不够吗？”
“不光是不够，关键是……即便是够了，也不可能都买来吧？黄金不过就是货币而已，他们挖出来就疯狂的卖钱，把金子换成实实在在的商品货物，南晋就会在短时间内强盛起来，尤其是拥有金矿的军阀，更是将会在短时间内远超其他军阀势力，到时候……南晋军阀割据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公子之前严令过的，军阀之间必须要咱们把握住平衡，千万不能扶持起来一个强大的家伙，因为一个混乱的国家，内部互相制衡的南晋，才是一个好南晋，若是它统一起来，到时候大梁国就要派兵防范南方，得不偿失啊！”
“嗯……公子的话，绝对是没错的，那如果这样的话……钱这种东西，现在还真是令人犯愁了。”
掌柜的沉默一阵，突然说道：“要不，咱们发现钱票？”
贾富贵的眼睛立即就瞪圆了，厉声道：“你疯了？！南晋的事你记得公子怎么说的，钱票的事你怎么反倒忘了？公子说过，这种东西是势在必行，但却必须要陛下点头！若是陛下不允许，就绝对不能动！明白吗？”
掌柜苦着脸说道：“可是其他一些商会，早就发行一些属于自己的钱票了，就咱们迟迟不见动作，外面的商人都已经等的着急了，因为每次跟咱们交易，都需要真金白银的带着。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一次出货贵重，一马车过去，结果拉着十马车的铜钱回来的，光是路上的消耗，就整整用掉一马车的铜钱，这就相当于咱们顺势一成的净利润啊！您家大业大的不心疼，但小的心疼啊，整个商会的人，谁不心疼？明明这钱票的事，就是咱们家公子想出来的妙法，他自己却不用，弄得现在其他商会都开始小规模使用了，这……这也太……哎。”
贾富贵也有些痛苦，说道：“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但……肯定短时间内是解决不了，你也看到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吧，用钱方面，一定要有度，绝对不能让银钱影响了大梁的民心，明白吗？”
“放心吧，但……速度会降一些。”
“那可不行！一定要快，最快！公子是个急性子，你就算是跑断腿，在他那里也算是慢的，你还想慢点干？想不想干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说道：“那小的是真没办法了，要不……要不您换人吧！”
“哎呀？我这暴脾气，你是不是知道我现在出不去，想要用话激我？！”
他们两个就吵起来。
齐万石眯着眼睛摸着下巴，然后突然对身边的人说道：“若是这个家伙被秦家商会踢了，立即派人把他找来，商会不要，我内阁要。”
官员赶忙点头应下。
心中却忍不住想，让一个商贾之人跑到官场上来？总是有点不合适吧。
不过听那个掌柜的言论，可真的不像是商人。
或者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商人！
为什么？
因为有秦慕容在上面教，也在上面压着。
他们做事天马行空，却又张弛有度，永远超不过一个限度。
而这，就是秦慕容的“道”！
那名官员自然不明白这些道理，不过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有如此大才的家伙不来当官，真的是可惜了，非要去做那下九流的商贾，实在是……奇了怪了。
他不理解，却不知道秦家商会的掌柜们，也不理解那些当官的！
当官有什么好？做人做事，总要考虑别人，光用俸禄的话也没有多少，现在天下皆贪，却也要承担着被抓之后肯定完蛋的风险。
他们就不一样了，有的是钱！
一个个享受着帝王一样的生活。
就拿这个驼背的掌柜来说，他前几天刚娶了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丫头，漂亮的没治！人家年纪都跟他孙女一样，再加上这家伙本身就很丑，完全一个美人与野兽，还是个老野兽！
但人家小姑娘就是喜欢他。
为什么？
因为他能带给小姑娘一个对方从未想象过的奢华世界，还能让小姑娘家里的人享受大梁繁华……
这种事情，当然是瞒着秦慕容的，毕竟据传言，秦慕容很讨厌有人这么做，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些当官的，可不敢做这种事，若是被人知道，那是要被弹劾的。
所以当官有什么好？
再说了，现在他是秦家商会的一个掌柜，不管跑到哪个国家，人家都对他十分礼遇，把他当做上宾，那些官员也是要陪着的，谁更有面子？显而易见。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世上大部分事，大体如此。
“好了，你回去吧，你在这跟我耗着，我也拿不出个办法来反正我是在这里挨板子的，你出去拼命，面子我来丢，里子你来偿，大家都别消停！”
那名掌柜的一脸无奈，只能告辞离开。
不过才一出门，便是一脸的高兴，仿佛在这场跟贾富贵的“斗争”中，自己算是获胜了一样。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胜了。
贾富贵在房间中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那个……你们都听到了吧？现在外面的事情真的挺多的，要不然……就先放我回去？等以后都忙完了，你们再找我算账也行啊。”
他说的很可怜。
但百官们听的却不是心思。
怎么着？
我们是耽误你干正事了？我们成坏人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那个？
“不行！还是得上鞭子，要不就板子，总的选一样，这家伙不见血就学不乖！”
一群文臣就围了上去，但他们终究是文臣，能怎么样？文人杀人不用刀，但若是真的让他们拿刀，他们也确实不会杀，就有点像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一群人围着贾富贵，各种口水攻击，弄的贾富贵也是不厌其烦。
但也不痛不痒。
最后还是武官冲上来，贾富贵才算是服软了，一阵求饶之下，倒是让百官的心稍微被安抚了一些。
不过想要被放出去，就不太可能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岂有放掉的道理？还做戏做全套，专门就他唆使侄子强抢民女一事，来了个“三堂会审”。
当然也什么都没审出来，不过就是走走形式，用意就是恶心一下贾富贵。
这件事很快被陛下听到了，他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才关心的问道：“人没被折腾死吧？”
“没，一点肉都没掉，滚刀肉一个！”
“那就好，任他们闹吧，秦小子弄出这么一件事来，大家心里都不痛快，总要有个发泄的点，这贾富贵自己也是清楚。”
“也是。”
大太监也跟着笑了起来。
至于某个倒霉的家伙，到底会有多么的倒霉，就不关他的事了。
当然，也不关秦慕容的事，他对着一切，都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
大梁城以北，棚户区。
这里有来自于全国各地的“闲散”百姓，有些人担心拿不到钱，就四处打听，也不敢那些管事的说话。
可能那些掌柜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名册，按人登记，划分住所区域，有专人直属看管，然后就是发钱，还有衣服。
有些农户看着手里的钱和衣服，都有些发懵。
钱数……是真的不少，起码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多上一些。
关键是这衣服！
棉料掺着亚麻，用斜线密织，里外总三层，层层相扣。
是又耐磨又保暖，穿在身上也是笔挺舒适，比他们身上那种抽抽巴巴好像破抹布的东西，好上太多了！
很多农户，一辈子就三套衣服，小时候不算，那是上代留下来的，成年礼上，村里祠堂的爷爷们会给一身衣服，大婚时候，还是祠堂的爷爷们，又会给一套，等死了，家里会给制备一套。
很多人一辈子就这三套衣服。
生活好一点的，会多两套，属于多层套，里三层外三层，勤洗的是最里最外两件，中间尽量不洗，不洗就不坏，里面的越洗越软，外面的越洗越散，穿起来倒也舒适。
不过相对于面前的这套衣服，那些东西，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这衣服是用来干什么的？”
一个农户还是问出了大家关心的问题。
“干活穿的啊。”
掌柜很自然的说着，然后摆手道：“好了，这里人太多，你先下去，让别人过来登记。”
“等等！”
那农户急了，说道：“这……这是干活穿的？你们不会是想要用这衣服坑咱们吧？这……这俺们可赔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