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一个人，总有办法。
若是许久没有成功，就只是方法不对而已。
一群出航的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往往能想出一些奇奇怪怪并且极为有效的办法。
经过再三折磨，软蛋彻底的老实了。
然后他也开始正视这条船。
说实话，在他看来，尤其是多年经验看来，这条船肯定是不行的，首先是精铁，这种东西遇到水，那还不得生锈？
到时候船底绣的破破烂烂，稍微撞到点东西，就肯定是要沉的。
不！
这么大的铁块，就算不漏水也得沉啊！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船并没有沉，虽然吃水很重，但还是能坚挺的浮在水面上，并且……极稳！
河面上一点小风小浪，连让它颠簸的能力都没有。
至于动力系统，那个奇形怪状的船桨，需要几十个人在船舱中推动，好像是驴子拉磨一样，就只能在一块不停的转。
他不觉得这种东西真的能让船动起来。
可事实是……船开始走了，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虽然刚开始起步的时候，那速度确实不尽人意，可当速度起来了，并且……有了一点乘风破浪的感觉的时候，他整个都呆住了。
因为太快了！
海上的急速舢板，都没有这家伙快，关键是那股子气势。
就像是要把整个河面给切成两半一样，疯狂前行！
震惊之余，也是大为兴奋，大声吼道：“咱们就这样直接奔向海洋吧！”
弄得掌柜的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说道：“认清自己的身份！”
“什……什么意思？”
软蛋有些心虚。
“还什么意思？这条船是什么？是公子的游船！现在我们在干什么？就是试试它能不能下水，好不好用！之后这船要干什么，那都是公子的一句话而已，要等他老人家吩咐的，你说出海？你算老几？！”
“这……”
软蛋尴尬道：“我……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勿怪，勿怪啊。”
名副其实的软蛋。
为了转移话题，又问道：“不过这下面的水手可就有些辛苦了，为什么不用驴子和马来代替呢？”
掌柜的嘿嘿一笑，说道：“这你就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他转过身来继续道：“其实以前我也这么问过，然后就被贾大掌柜给骂了，啧啧，也是，以咱们的智慧去评判公子定出来的事情，这原本就有些逾越了。不过贾大掌柜也跟我解释了！”
仿佛贾富贵跟他解释这件事，是特别有面子的一件事，说起来极为骄傲。
软蛋赶忙拍了两句马屁。
掌柜的才继续说道：“首先，是驴马之类的畜生，很难指挥，咱们这轮盘，需要几十个方向同时用力，快了不行，慢了也不行，要所有人统一步伐，光是这点，驴马就很难做到。再者，就算是驴马能做到了，但咱们这毕竟是船，走在河上还好，若是到了海上，不停颠簸，你觉得这驴马就不出毛病？倒时候整个船身都在晃动，它们能不害怕？若是马惊了，到时候踢死几个人都有可能！”
“说……说的也是。”
“还有最后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嘿嘿，你当这些水手是光用出苦力的？嘿，其实这也是一种锻炼，最是能打熬人的身子骨。当年你是没见过，公子手下最早的商队，被人称为秦家二百甲！哎……现在只剩下一百单八甲了，你是不知道啊，就在数月之前，这二百甲在北齐王庭大杀四方，面对几万北骑精兵，硬生生是杀出一条血路，把公子从绝境中给救了出来！嘿！那是何其的壮阔，何其的威武？！贾大掌柜说，那时候秦家二百甲，虽千万人吾往矣，悍不畏死，身着重甲，一手长刀一手盾，莫说是几万骑兵，便是天塌下来，他们也能硬生生给抗住！”
“哦！”
软蛋惊讶道：“我倒是也听人说过这件事，还以为是假的，是大梁胡说，没想到竟是真的！”
“是啊，谁听到这件事，可能都不会相信，嘿，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秦家商会的人！但凡我们秦家商会的，就会相信这件事。”
“为什么？”
“这就把话说回来了，记得当年这秦家二百甲，刚跟公子的时候，公子把他们派去做商队，那时候他们还都是甚至孱弱的老兵，前线没人要了，最后才落在公子的手中。结果商队是做了，偏生又不给他们牛马！嘿，千斤重的货车，只用几条绳索，便是硬生生用人拉的方式，在这天下偌大土地上，走了几条来回！”
掌柜的说到激动处，还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栏杆。
“那时候我就见过，嘿！那些家伙，看着哪里还是人？那都是一群铁打铜铸的汉子！便是商队中最烈的马，遇到他们过去，也乖乖收了蹄子，主动避让一旁，大脑袋根本就不敢抬起来，听说就算是密林中的野兽苍狼，见到他们也是退避三舍……你是没见着啊，他们光着上身，皮肤上都是一层油亮！就像是手里盘玩了十几二十年的铜鼎似个！嘿，也就是这群汉子，才能在北齐做出那番惊天的壮举！啧啧啧，只可惜我是没亲眼见到。”
软蛋忍不住心生向往，说道：“我们东离可没有这样的强兵悍将……也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勇猛的人。”
“咦？怎么还说你们东离？以后你就是大梁的人了，别总想着东离，若是惹了公子一个不高兴，信不信屠了你的全族，灭了你们东离？”
“这……”
软蛋眼角抽动两下，说道：“这话就有点夸张了吧？”
“切！”掌柜的说道：“我称北齐为北齐，但它现在不叫北齐了！叫北秦！北齐哪去了？灭了！谁灭的？你仔细想想？”
“这……”
“嘿，你再好好想想，是你们东离强悍，还是北齐雄壮？你那东离，比之北齐如何？”
软蛋心虚了，支吾道：“那……那公子总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就跟整个东离不对付吧？”
掌柜的也知道这点。
但却嘴硬。
却也让他找出了一个理由。
嘿嘿一笑，冷声说道：“你知道公子为什么去北齐吗？嘿，只是因为要救一个人！为一人，而倾国！这份传说，你不是没听过吧？”
“啊？！那说的是公子啊？”
“这不废话嘛！”
软蛋身子抽动一下，然后小声问道：“是为了女人？”
“这……”掌柜的愣了一下，然后明显有些尴尬，说道：“是一个糟老头子。”
……
“阿嚏！”
虫老坐在马车上，冷不丁一个喷嚏打出来，半天没缓过气。
伸手揉着难受的鼻子，皱眉道：“这也没染上风寒，莫非是什么人在念叨老夫？”
旁边小厮笑道：“现在想着您，念着人，说着您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今儿个是您回来之后，第一天上朝，自然是百官关注的对象。”
虫老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也是。”
进黄门，穿白玉，过明堂，入得大殿。
虫老抬头看着高高的龙椅，还有正在望向他的百官，心中忍不住感慨……
自己终究还是回来了！
“虫老，多日休息，身体可曾恢复？”
齐万石缓步走了过来，向他微微一揖，轻声问着。
只是语气中难免有些怪罪。
也是，虫老自从回大梁城，这朝会也不来，那些老朋友也都不见，简直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身为他的至交好友，齐万石怎么能不怪罪？
虫老也明白，尴尬一笑道：“刚回来嘛，身子难免孱弱，若是贸然见人，怕是惹人笑话，尤其有些老不死的，怕是会笑话老夫要走在他的前面了！”
齐万石眼角抽动几下，冷哼一声，说道：“北齐一行，虫老别的没见不同，这嘴上却越发阴损了！”
“你说什么？你这老不死的！”
“你这老不休！”
两个当朝大佬，就这样直接对骂了起来。
让一旁官员们赶忙转过头去，权当什么都听不到。
有人嘴里还小声念叨：“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此之为上道……”
骂了一阵，两个人又突然笑了起来。
久别重逢，人老若失。
这辈子即便是在这朝堂之上，又能再见几面？
有些分离，表面上欢喜开颜，却谁都知道，那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心中伤感只能沉沉埋住，不敢显露。
有些相见，表面上是互相调侃，却谁都知道，此事到底有多难，值得多少庆幸。
人生在世，不过分分合合，有几人能够彻悟？
陛下行出，安坐龙椅。
众官归位。
“北疆守战，龙爱卿居功甚伟，如今安然归朝，便是天大喜事，原本朕应放你归家，颐养天年，只可惜如今大梁正值用人之际，才被迫将你再次招来，朕实在于心不忍啊。”
陛下叹了口气，朗声说着。
虫老赶忙出列，沉声道：“既有陛下看重，微臣定不负圣恩，不负陛下所望，肝脑涂地，为大梁尽忠！”
“如此甚好。”
陛下点了点头。
另一人走出队列，躬身说道：“陛下，秦家商会今日巨船下江，引水患侵百亩良田，还望陛下定夺。”
“嗯？”
陛下愣了一下，反问道：“可有人来告？”
“这……”那名官员愣了一下，说道：“并无来告者。”
“既然没有告状的，显然是秦家商会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可是陛下，也有可能是百姓畏惧秦家商会势大，这才隐忍不告。”
陛下皱了下眉头。
这一段时间，他觉得风向有点不太对劲。
之前一片祥和的朝堂，突然出现了一些声音，目标很明确，都是在挑秦慕容的毛病，虽然都不大，而且行事如蜻蜓点水，只在他耳边说一句，从不穷追猛打。
就像是……有人想要在陛下耳边抹黑秦慕容一样。
所谓积少成多滴水穿石。
也同样因为这样，陛下都不知道这些官员所代表的势力，到底是哪一方的。
上一次给秦慕容“打小报告”的，还是齐万石的直系，再上一次，则是武官之列，毫无规律可言。
陛下想了一下，点头道：“确实有次可能，那……龙爱卿，秦子爵也算你的部署，正好你回来，可以抽空去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出列官员这一次也没有穷追猛打，好像提出这件事他就满足了，便直接谢恩回去了。
虫老也拱手应下这个活。
好像关于这件事的一切都结束了一样。
可一个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人此时却走了出来。
齐万石！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原本就不需要他这么个丞相出来办。
而且陛下之所以用虫老办，其实也并非陛下偏袒，而是合乎规定，现在秦慕容是礼官大夫，也是勋爵的子爵，交由太常处理，那是再正确不过。
如今齐万石出来了，就让所有人的心头为之一紧。
文武百官，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少年，也算是突出重围历经千险万苦才爬到这个位置来，不管是能力还是政治智慧，乃至对危机的嗅觉，都异于常人。
之前他们也发现朝堂上气氛不对，如今齐万石一走出来，还不等说话，他们就已经明白……朝堂上正有一席暗潮涌动，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陡然间爆发出来！
而在风头浪尖上的，也一定是秦慕容！
齐万石走出来，陛下便皱起了眉头，直接问道：“齐相还有什么事？”
这句话，就是陛下已经表态，不希望齐万石在秦慕容这件事上多掺和。
可是齐万石却仿佛听不懂一样，直言道：“陛下，微臣是在想秦家商会水淹农田一事。”
陛下沉声道：“这件事朕已经交由龙爱卿去查办，齐相无需费心了。”
齐万石却依然没有退却，反而是摇了摇头，说道：“臣所虑者，并非水淹农田一事。”
“哦？”
“而是臣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船，下水之时，可以引动江水涌动，水漫堤坝，淹了良田？！”
“这……”
陛下也是一愣，同样问道：“是啊，是什么船能做到这点？不会是……这件事本身就是旁人杜撰吧？”
说话间，视线已经落在之前那名官员的身上。
还不等那名官员解释，齐万石便说道：“陛下，杜撰一事应不可能，不管是船下水，还是水淹良田，应该都是事实。所以这件事奇怪的地方，只在秦家商会的船上！”
陛下点头道：“是啊，秦子爵做事，总是出人意表，怕是他的船……也不一般吧？”
齐万石自信一笑，说道：“启禀陛下，其实秦子爵的船……微臣见过的。”
“啊？”
这句话一出，别说是陛下，文武百官都懵了。
合着……你知道那艘船是怎么回事啊？之前那些“疑问”，都是要把大家往沟里带啊？！
陛下差点气的骂人。
咳嗽两声，问道：“那齐相来说说吧，秦慕容这船，到底怎么回事？”
齐万石深吸一口气，然后朗声说道：“因这铁甲巨船一事，臣专门去了一趟秦子爵家中，与其谈了许久。”
齐万石声音颇有磁性，讲起事情来，让人有一种代入感，仿佛秦慕容和他正坐在众人面前。
“齐老可从未来过这里，您宰相之躯，亲临我这小院子，怕是不太好吧？”
秦慕容慵懒的样子，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来。
齐万石自己拉了椅子，坐到秦慕容面前，喝了茶水，拍了桌子，皱眉问道：“你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不显山不漏水的，竟然偷偷搞出这么个怪物来，你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