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儿肆意妄为，其实秦慕容也是肆意妄为，连带着薛大嘴也是。
只是后者确实是有资格的。
城主出面，两辆囚车押解着两个年轻后生，在街道上招摇过市，前面鸣锣开道，后面宣读罪状。
原本人们还好奇，为什么这两个年轻漂亮的后生要被如此残酷的对待，都有些于心不忍，一个个对那些官府押送人员指指点点。
可当他们听明白事情的经过，知道竟然是这两个家伙当街行刺伤了秦慕容……
这一下可就炸锅了！
民众的创造力是丰富的，各种新奇的骂人词汇，需要人仔细琢磨一下才能反应过来。
各种用来砸囚车的东西也是层出不穷，什么白菜叶烂果子，什么破抹布臭鸡蛋，尽数往囚车里面扔。
“哎呦！老婆子啊，你怎么把我这臭鸡蛋给扔了？还准备留着晚上炒花叶菜下酒的……”
“下什么酒？公子都让人打了，你还喝酒？没有公子你哪来的酒喝？还天天喝，这美梦一样的日子是谁给你的？你还为了个臭鸡蛋叽叽歪歪的，信不信老娘把你的酒给停了？！”
“砸！往死里砸！不够我再回家拿！”
男人赶忙附和着喊道。
“哎呦！”另一个人慌张喊了出来，大声质问道：“二狗子，你疯了？怎么把便桶也拿出来了？”
二狗子大声喊道：“都散开！看我不淋他们一个满堂彩！”
一声吼，让原本就已经很绝望的师兄妹瞬间就疯了。
赶忙向那个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个邋遢的家伙正捧着一个大大的便桶，被一群苍蝇簇拥着就向他们两个冲了过来。
师兄赶忙对身边官吏说道：“兄弟，大哥，叔叔，爷爷，祖宗！您可别让他过来啊！”
叶晚清却伶俐的多，直接说道：“看守大哥，如果我们臭了，肯定是你在旁边闻。”
看守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官靴在地上一拨一踢，一块石头就直接飞了出去，砰的一下准确无误的打在二狗子的脑袋上，力量不轻不重，刚好起一个小包。
二狗子大声喊道：“哎！是二爷啊，您老打我干什么？”
“小兔崽子玩那么埋汰呢？扔臭鸡蛋我就忍了，你弄便桶出来？到时候淋她一身污秽，不也是爷爷我在一旁闻着？这还得绕城走上三圈，你想把爷爷我熏死是不是？”
“啊！也是啊，罪过罪过。”
二狗子嘿嘿笑着举着便桶跑开了。
“啧，这群家伙，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扁头躲过一个臭鸡蛋，又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着。
叶晚清却瞳孔一缩，小声问道：“这位大哥，您……也是江湖人士吧？”
“不是。”
“刚才您这一脚，可是有功夫的。”
“哎，倒是瞒不过你这种江湖人物，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现在确实不是江湖上的人了，我是朝廷官吏，一个小小的捕快。至于师门吗，曾经属于南壶。”
叶晚清眼睛一亮，立即说道：“南壶吗？家师曾跟南壶仙人有些交情，算起来的话，我还算是你的师妹呢！如今师妹受苦，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吗？”
那名官吏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是贼，我是兵，莫说是没什么交情，就算是有，我也没有能力更没有权利放你，你们惹了谁不好？非要惹公子？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我们在这里是保护百姓看管你们的？哼，我们可是在保护你们！”
“保……保护？这么保护？”
官吏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实话跟你说吧，现在江湖不好混了，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官场上冲，别看我这样，就是一个听人摆布的小吏，但不管是俸禄还是地位，都是曾经根本不敢想象的，走在街上人家也称一声二爷，之前见过同门师叔，若在平日，怕是我要跪下来去拜他，可是现在呢？他见到我连腰杆都挺不直！你当这位置谁都能当？渭城乱的时候，我也是立过功劳的！现在你们两个得罪了公子，公子自己不好说什么，却也盼着你们死，到时候哪个江湖高手冲出来将你们杀死，再把尸首往公子那里一送，以公子的秉性，最起码也会给个不良人坐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吏，就算是见到你们天山掌门也能直着腰杆。所以说你们现在的人头是真的值钱。”
“我……我才不信！”
叶晚清用力的摇着头。
二爷苦笑一声，伸手往旁边一指，角落中有一个人穿着带帽兜的长袍，将头脸掩盖，手也看不到。
“看到那个人没？”
“看到了，他怎么了？”
“他叫矮脚虎吴超，曾经岭北道有名的高手，武艺方面就算十七八个你这样的也不够他收拾的。现如今在渭城转悠了好一阵，听说花光了积蓄想要买个捕快，结果因为贾大掌柜被官府扣押着，谁也不敢点头，这才一直耗着，如今你们两个宝贝疙瘩闹出这么大的事来，他怕是等着我们稍不注意就想办法杀掉你们，然后再去薛大掌柜那里请赏，啧，说不定能混个捕头，若是运气好，直接调到大梁城当个不良人，这辈子就算是稳妥了。”
“怎……怎么这样？这……这还是江湖吗？”
“这就是江湖！”
二爷白了叶晚清一眼，轻声说道：“你这相貌不错，人也占着灵动可爱，也很懂事，为什么不委身公子？到时候别说你自己荣华，就算公子开心之余让你们天门再进一步也不是没可能。”
叶晚清身子颤抖道：“这……这公子还是个色中恶鬼？！之前也听人这么说过，你又说……”
二爷摇了摇头，叹道：“这倒也不是，只是公子为人心软，对灵动的小丫头更是如此，现在谁不知道姜大娘子有给他纳妾的意思？到时候若是能剩下一儿半女……别说公子了，这偌大的秦家商会怕是要把她当成宝，就算到了陛下那里……少说也是一个二品的诰命！啧啧，小丫头不懂事，怕是错失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到这，二爷又好奇问道：“谁告诉你这件事的？让你去委身公子？此人对你倒是极好。”
“这……”叶晚清觉得自己脑子好像是有点不够用了，也很迷糊。
这都什么事啊？舍了自己的清白，委身一个男人，反倒成了好事了？天底下哪有这种规矩和道理？
江湖上都说，好女不入宫，连皇宫都不想去，怎么可能委身一个商贾？
叶晚清嘟嘟囔囔的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结果却换来二爷一阵大笑。
“商贾？我的天，天山的人现在都这么闭塞了吗？他可是公子，天底下最精贵的子爵，光是一个北疆道，就比一些小国还要大了，更不要说秦家商会的势力了。再说，进宫和委身公子，那是一样的事吗？”
“怎么不一样？”
“进宫不过就是秀女，三千佳丽之中想要出头？难如登天！就算是出了头，宫里面哪个有权势的稍微看你不顺，那就会不明不白的死掉，但若反过来说，直接进宫去当太子妃或者皇后，谁不想去？现在公子纳妾就是这么个道理，谁能当公子的妾室，不管是从生活还是民间地位上，怕是也不比皇后差多少，哎……小丫头不懂事，倒是错过了机会，若是你真能委身公子，公子又接受的话……”
他歪头躲过一片烂菜叶，说道：“现在扔过来的就不是这种脏东西，而是漫天花雨，十里外都能飘着香。”
叶晚清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噘嘴说道：“那……那我也不干……”
只是说的有些心虚。
游街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
从刚开始的紧张，羞耻，乃至想死的心情，变成最后的风轻云淡。
师兄甚至还挑了几片干净的叶子吃了起来，躺在囚车里面呆呆的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晚清也渐渐的不考虑什么干净埋汰的了，只要臭蛋液不挡住双眼口鼻，也就懒得去管，即便是真的有些难受。
“现在知道了吧？若没有你这个小丫头，这囚车会用半人车，把脑袋双手卡在外面，身子在里面蹲着，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下，放松了双腿这下巴脖子就得遭罪，但一个马步你们到底能蹲多久？上次一个武林高手，别说两圈，一圈走下，脖子下巴都破了几层皮，自己想把自己磕死……哎，薛大掌柜是知道公子的秉性的，有你这样的丫头在，他是不忍心看你们太遭罪。”
二爷在一旁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又叹了口气，终于走完了游街，才把他们给放出来。
旁边衙役问道：“带枷吗？”
二爷愣了一下，问道：“你准备了？”
衙役嘿嘿一笑，说道：“总头儿那从库房里翻出两套一百三十斤的重枷，那东西普通人带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把锁骨压折，今后一辈子双手都用不上力，就算是废了。”
两个原本就任命的家伙突然瞪圆了眼睛，惊恐的望着这边。
那衙役看到了，然后嘿嘿一笑说道：“甭急啊，也甭慌，这带枷是你们最轻的惩罚，等进了牢狱，到时候总头儿有的是手段对付你们，你们能囫囵个出来，我给你们跪下磕头叫爷爷奶奶！甭管是你们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铁打的汉子，但凡在这黑牢里面待上十天半个月，老子给你喝洗脚水你都感恩戴德的大口闷！”
师兄狠狠咬着牙，但还是止不住身子的颤抖。
叶晚清更是吓得不行，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求助一样的看着二爷。
二爷叹了口气，这才转头对那衙役说道：“就别带枷了，还有……告诉总头儿一声，这惩罚就稍微免了吧，我知道里面有几个色中恶鬼是激动了好些时间了，只等这小丫头进去，怕是就吃干抹净了，千万不要这么做，公子的秉性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他最看不得这样的小丫头吃亏受罪，若是屈辱过了，被他知道，怕是你们这难得的位置不保。再者……天山是什么情况你们可能不知道，公子不怕天山，但你们应该怕，那些高来高去的家伙，趁着夜屠几家人还是能轻易做到的，干咱们这行的，虽然不应该欺软怕硬，但也不要数不必要的敌，总归是不好的。”
衙役嘿嘿一笑，说道：“天山的名头？嘿，放在十年前我倒是怕一些，但现在嘛……我鬼域血十三，还会怕这个？”
二爷皱了下眉头，立即说道：“别总提曾经的诨号！被公子听到了，怕是要在你身上刺上十三个窟窿，让你变成货真价实的血十三！”
一提公子，血十三赶忙扁了扁嘴，谄媚道：“二爷别啊！谁人不知道您跟豹子亲卫长是过命的交情？您也是能在公子面前说得上话的？我这不是喝了两杯猫尿糊了胆吗？您大人有大量，就权当没听见……今天这事儿，您都开口说话了，总头儿那边肯定也是要给您面子的，您只管放心！虽然他们终究是死罪难逃，但咱们也尽可能让他们死前稍微安逸一些。”
“哎……行吧，毕竟都是江湖上的小辈，若咱们真还在江湖上，见到了还得称一声师侄呢，能大面上过得去的，就不要太过分了。”
“晓得晓得！”
衙役把两个人带走了，二爷在后面还是不停的叹息。
随后却又苦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嘟囔道：“身上这江湖气，怕是轻易也掉不了了。”
……
秦慕容现在的心很大。
之前的事情已经给忘了，从怀里拿出珍贵的药物，涂抹在姜映月的伤口上，亲自动手，很是小心。
却反倒是被小白嘟囔道：“明明干起活毛毛躁躁的，却偏要抢着干……哎呀，这里不对啊，这样涂的话就浪费了！”
弄得秦慕容都想掐死这个小妮子。
姜映月也忍不住说道：“这药……不是特别精贵吗？你平日里练刀的时候，手都磨出血了都不舍得用。”
秦慕容撇嘴道：“咱们两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男人身上有点伤疤没什么，女人要是有就麻烦了。”
“哦？你这是嫌弃我有疤了？”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偏是不讲道理。”
两个人明显就要吵架，小白小兰却在一旁仿佛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了头，小声嘟囔道：“有伤疤的……少爷不喜欢啊……”
“喜欢！大大的喜欢！”
秦慕容赶忙就喊了起来，苦着脸说道：“我说姑奶奶们啊，你们就别折磨我了，一个个的要不要这么脆弱啊？”
“哼！”
小兰都给了秦慕容一个大大的白眼，说道：“还是我来吧，少爷笨手笨脚的。”
“这……”
小兰一般都是很给秦慕容面子的，如今她都这样，就让秦慕容有些无语无奈了。
然后也马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此住手。
他们没有回到姜家，那个曾经秦慕容住过的小院。
虽然一直有人打理，秦慕容也是想要回去看看，结果姜映月却明显是不同意，说什么回去之后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秦慕容也很疑惑。
反正这次回来，主要是因为小白想家了，所以就直接回到小白的家中。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自己的家里，正屋被打理的很干净，两三个人照顾着这里，三进十二间房，就这样空闲着。
而后面偌大的面积，包括十几个院子还有一处池水，都是属于她的，那些地方被小白各地的亲戚所占据，根本就没有跟小白说过，但小白明显也不是很在意。
等安排完秦慕容等人，小白兴致勃勃的去见自己的家人。
大约半个时辰后，却又意兴阑珊的回来了。
秦慕容眉头皱了起来，问道：“怎么？不太开心？他们欺负你了？”
小白摇头道：“没有，他们对我极好，很是恭敬。”
“那怎么还不开心？是因为太见外了？”
“也不是……”
小白嘟着嘴坐在秦慕容身边，说道：“他们想要把街边的几个房子卖掉，说是能卖很多钱。”
秦慕容点头道：“以现在渭城的发展势头，街面上的房子一定是天价的。”
“可是……”
“怎么了？”
“我不太想卖。”
“哦？说说看理由。”
小白想了一下说道：“房子才是实打实的东西，之前我是喜欢金银，但现在金银多了，也都是少爷的，我能有的，就是这几个房子，再说了，再过一些年头，金银肯定不如现在这么值钱，反倒是这房子会越来越值钱，现在卖岂不是亏大了？我跟他们说，可是他们就是不懂，一个个愁着一张脸跟我说现在他们生活的有多困难，我倒是不觉得他们生活的多困难，七舅身上那一套锦布的衣服，怕是够之前他们家吃上三年的，现在明明生活好了，怎么反倒不知足了呢？”
秦慕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也算是在商场上打拼过这么久了，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人呐，什么时候知足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