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担心他们还有什么“不情之请”，就赶忙把朝会给结束了。
说实话，这次朝会开的时间还真的挺长的，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弄得他们也都是饥肠辘辘的。
便摆了一下手，说道：“散朝吧，秦子爵留下。”
然后大家就都跑了。
走的时候还冲着秦慕容笑，是那种看热闹的笑，别人遭罪自己开心的笑。
说不出的阴险。
等文武百官都走了，陛下也回到书房了，秦慕容一千个不情愿的跟在大太监身后，缓缓向陛下书房走去。
速度太慢了，让大太监都直翻白眼。
大太监无奈的说道：“爵爷，该来的躲不过，长痛不如短痛，总要来这么一下的。”
秦慕容苦着脸说道：“您说得好像是上刑场一样，至于嘛。”
“是啊，本就不是上刑场，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还不快点走？”
秦慕容咳嗽两声说道：“那个……你知道陛下要对我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你一出去就那么长时间，找你叙叙旧难道还不行了？”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你知道就好，快走吧，你还能磨蹭一年不成？”
“说的也是……”
到了书房，秦慕容是不情不愿的走进去的，然后苦笑一声，说道：“陛下……”
陛下看着这个家伙，明明之前是想好了要收拾收拾他，但人一来，反倒是有些不太忍心了。
“你小子啊，就知道给朕添乱，这次东离闹一场，你知道朕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吗？”
秦慕容摇了摇头。
大太监赶忙在一旁说道：“你这小子真是不懂事，你当东离这么多年明明纷乱无数却并没有被其他国家蚕食的关键是什么？它也北接北秦，西临咱大梁，南边还有疆土与南晋相接，若是几个国家分别发难，一点点将之打败，直接将东离瓜分，也并非是不可能。之所以都没有这么做，便是因为他们内战归内战，可一旦受到外来侵略，就会立即拧成一股绳，所有小国都会出兵一处，然后聚而灭之，可谓是最难啃的骨头！你带兵出征，原本就是惹了众怒，你当人家都城为什么费劲建在半山腰上？还不是只要挺过一段时间，其他国家过来救援，就可以相安无事吗？这一次，为了让其他小国不能出手去围攻你，陛下可是连夜写了三十多封书信，许下了无数的承诺，这才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你在东离腹地交战……哎，这样的文书一下，以后就算东离被破，北秦南晋进去蚕食，咱们大梁非但不能得到任何好处，反倒是要跑过去帮东离的……哎。”
秦慕容愣了好一阵，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说道：“那个女人的计谋，竟然连整个大梁国都算计上了，这次我真的是栽的很严重。”
陛下一愣，问道：“什么女人？什么计谋？”
秦慕容就将秦华的一系列连环计给讲了出来。
陛下也是愣了好一会，说道：“这女子……如今在哪？”
“死了。”
秦慕容说道：“性命相搏，微臣平日里最不信运气，却最后还是胜在了运气上，应该是有陛下庇佑，这才被上天怜见，倒是她倒行逆施，受此惩罚，也算天道循环了。”
陛下叹道：“如此说来，你这次出来原来竟是九死一生，还以为你是轻松的解决，又悠哉的回来。”
秦慕容苦笑道：“微臣真的是不喜欢坐马车的，颠簸的厉害，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微臣的屁股都被躺没了，双腿上的肉都萎缩了，要是再坐一阵马车，微臣怕是要死在路上的。若不是中了那女人的计策，微臣可不想这样跑来跑去。”
“还是大船来的方便一些……”陛下哭笑不得，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没有坐船，那船呢？就扔到东离了？”
秦慕容笑道：“哦，微臣是让大船去海上弄些海味来，计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到时候肯定要孝敬给陛下一些的。”
“哼，竟做这种空口承诺，这种话，等你什么时候把东西摆在朕面前再说！”
“嘿嘿。”
陛下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除了这些，倒是还有一件事……朕来问你，当初为什么你要把熏香之法交给嫔妃？”
秦慕容愣道：“陛下之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除了嫔妃之外……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皇后，微臣都还不知道她有多大年龄，家世如何，是美是丑呢。”
“大胆！”陛下翻白眼道：“皇后自然是美丽贤德，仪表大方，怎么会丑？”
“是是是，定然是这样没错。”
秦慕容却心中腹诽。
事实上很多皇帝的正室妻子，也就是皇后，都不是什么漂亮的人物。
皇后，作为天下共母，最重要的还是德行，从儿时起就太过美貌的，难免心生娇蛮。
另一方面，选取皇后也不是凭脸的，还要看家世。
陛下说出来是天下共主，但终究帝王家只不过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家族罢了，还有很多其他家族，其他势力，看不惯又灭不掉，而这些需要拉拢，或者需要利用的家族，就比较适合联姻了。
所以一般的皇帝和皇后，都是政治联姻的产物。
若是某个皇后真的极为漂亮，不问出身，那只能证明……这个国家的陛下是真的强悍！对一个国家的统治已经到了无所遗漏的地步。
但真的很少。
如今大梁陛下，当初登基的时候也是借助了两个家族的势力，一个是齐家，一个就是皇后的娘家。
所以他们才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宰相。
正因为这样，秦慕容才不想跟皇后有任何的牵扯。
大家族这种存在，有时候要比陛下还要难相与。
陛下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想必是朕多心了，不过就因为这件事，皇后也没少跟朕闹，还扬言要见你，但你当时已经离开了……哎，算了。”
陛下欲言又止，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不过他立即打起精神说道：“你这个叫热气球的东西，能否批量制造？”
秦慕容说道：“自然可以批量制造，只是用处真的不大。”
“怎么不大？刺探军情之类的事情，不是能很完美的胜任吗？”
秦慕容摸了摸鼻子说道：“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对方都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自然是可以占到一些便宜，但相较热气球上了解情况，其实得到的信息很难传回军营之中，并且现在的热气球并没有控制方向的能力，只能随风而行，飘到哪算哪，先要出去再回来，几乎是不可能原路返回的，那么即便是好不容易带回了消息，对于战场来说，时效性也已经过去了。即便是有一些比如信号密码的手段，也很容易因为距离太远而出现沟通上的错误，而一旦对敌情判断上有了认为是正确的错误，那么带来的危害就是毁灭性的。热气球用在军事上，实在是不太靠谱。”
秦慕容的分析很有道理，并且证明他真的在这个方面仔细的考虑过。
陛下想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确实，如果真如你所说一样，这……怕是就是个鸡肋了。”
秦慕容苦笑道：“所以微臣才一直没做，因为作用真的很小，再加上对它的维护以及驱动成本，它最多都只能当成是一个……游乐项目，却很难用于实际操作。”
“好吧……但以一定数量做出来，也是不错的，比如十个左右，若有庆典的话，可以用一下，起码可以振奋人心。”
“这倒也是。”
秦慕容笑着点头道。
制作这种东西不难，交给小白全权负责，别说十个，就算是成百上千的，以秦家商会的能力也不成问题，再者，之前那个可以胡闹一样的给要走，但若是批量定制，陛下还是会给钱的，到时候不至于敲陛下的竹杠，但起码也能有些盈利收益。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陛下想了一下又说道：“要不晚上留下来，跟朕吃个饭，顺便叫上皇后。”
“啊？！”
秦慕容都呆住了。
“陛下，您不是说不让微臣管您的家事吗？”
陛下心虚道：“这算什么家事？这是国事！朕的事，就是国家大事！”
秦慕容苦着脸说道：“那这两者还有区别吗？”
“有啊。”
“什么区别啊？”
“朕说它是什么，就是什么！”
“呃……”
面对不讲道理的陛下，秦慕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陛下直接起身走了出去，留下秦慕容呆呆的站在书房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满脸错愕。
大太监反而留了下来。
走过来拍了拍秦慕容的肩膀，说道：“这事儿啊，就是你小子自找的，一点都怪不着别人。”
“什么意思啊？”
秦慕容还是反应不过来。
大太监叹了口气说道：“嫔妃那里有了熏香，就是你的那个‘无红’，弄得陛下整日只去她那，结果就得罪了皇后，这不嘛，陛下为了忙活你在东离的事，几天都没离开书房，也就没去。这下可好，再去的时候却被皇后告知，说刘嫔妃犯了错，她作为后宫之主也要大义灭亲，就没告诉陛下，直接把刘嫔妃给关到冷宫里面去了。”
秦慕容眼角抽动道：“不是说……刘嫔妃是太后的侄女吗？怎么也……”
“若不是侄女……”大太监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那刘嫔妃早就是个死人了。”
然后才放大声音继续道：“陛下是真的不忍心。”
秦慕容疑惑道：“他是陛下，喜欢个女人，把她找回来就是了，什么冷宫，只要人不死不就行了？”
“要不说你小子对于这些事情真的是一点常识都没有，皇家事，男主外女主内，在这后宫里面，皇后就说的算！若非如此，那些嫔妃贵人什么的，一个个都跑到陛下面前邀宠，陛下怎么办？所以规矩是不能破的，后宫的事，陛下不能管，尤其冷宫，陛下更是不能去！这是皇家多少年来的规矩了，哪能因为一个人就破了？”
秦慕容眼角抽动道：“怪不得陛下想要带着皇后一起坐热气球，之前还特意提过一嘴，原来是想要讨好皇后，让她把人放出来啊……呃……不过这都是后宫的事，你跟我说干什么？陛下自己出去，把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跟我说这些的？！”
他感觉到一丝危机！
大太监翻了翻白眼道：“小子，看破不说破，怎么规矩都不懂？”
“可是……”秦慕容苦着脸说道：“这我也没办法啊，为什么让我跟皇后吃饭啊？”
“哼，祸是你惹下来的，你没办法也得想出办法来！你不是平日里很机灵吗？现在到了用到你的时候了。”
“祸事？我……我为了陛下身体着想，怎么就成祸事了？”
秦慕容一脸的无辜。
大太监说道：“是，这份心意是好的，但操作起来嘛，就有点瑕疵，之前杂家也没想到你弄出来的无红有那么大功效，再说杂家也是想着让刘嫔妃多些好处……哎，不提这个，反正都是你小子的错，当初你把无红老老实实的交给皇后，不就没这么多说法了吗？”
秦慕容张大了嘴，发现一种有理说不清的苦闷感。
随后又是一愣，忙问道：“不对，这件事不对！”
“怎么不对？”
秦慕容说道：“您想啊，如果仅仅是因为无红的事，那皇后直接找个由头借口，从刘嫔妃那里夺来就好了，再说，刘嫔妃人在屋檐下，怎么可能不低头？怕是皇后一去，她就老老实实的把无红给交出去了，怎么会让事情闹到这种田地？总听芙蓉那丫头说嫔妃的事，她也不想那种……愚钝之人啊。”
大太监也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道：“还真别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只怕陛下也未曾细想。”
“所以说……找我去干什么啊，这事儿不归我管啊！”
大太监嘿嘿一笑，说道：“所以才更应该找你去看看啊！你看，你才一回来，这人还没见着呢，竟然就想出这么一个漏洞出来，果然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话，你现在不去都不行了！”
秦慕容眼角抽动两下，说道：“咱们把刚才的对话忘掉不行吗？”
“怕是不行。”
“一年秦家铺子的点心和酒水供应，能让总管您忘记吗？”
大太监明显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咬牙说道：“还是不行啊！这事儿比较大。”
“再加？”
“好了，走吧，若是让陛下等急了，怕是你真要挨打了。”
“哎……”
秦慕容无奈的跟在大太监身后，只能向前走。
这一天啊，从早到晚的，大殿也去了，广场也耍了，书房也谈了，结果还得去吃个饭。
话说那是吃饭吗？
那分明就是玩命！
自己家那几个丫头自己都搞不定，去见皇后？那可是一个国家之中权势最高，也是最聪明的女人！就算十个自己绑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啊。
进了后宫，秦慕容并不知道自己是数十年来第一个安稳走进后宫的外臣。
也不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的恩宠。
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是要倒霉！
后宫很大，先是一片极好的花园，然后绕过两个回廊，就到了一个秀美的宫殿之前。
未央宫，皇后居所。
未央，取“无尽”之意，有长寿平安喜乐之寄托，放在皇后寝宫上面，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进了正门，正堂很大，夕阳斜照，再加上灯火通明，到让这里生出一种神圣的味道。
陛下上座，酒菜备齐，显然今日之事是早在陛下算计之中，秦慕容是怎么都逃不掉。
旁边坐着一位华服女子，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若说三十多也无大错，红袍凤印，金冠霞佩，想必就是皇后本尊了。
秦慕容赶忙上前两步，拱手施礼道：“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陛下和皇后都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陛下说道：“平日里这小子便是这么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着实是让人生气，不过这么长时间，朕倒是习惯了，如今皇后第一次见，怕是要被他气到。”
皇后笑道：“本宫倒是也没什么气的，秦子爵本身就是勋爵，自应有一定皇家气度在，再加上他手握秦家商会这样的庞然大物，手下听宣从命之人不下四十万户，这样的言谈，才对得上那样的底气。”
陛下点头说道：“说的也是，毕竟现如今也算是封疆大吏，有些气度也是不错……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坐。”
陛下手指着他对面的位置，秦慕容赶忙凑过去，老实巴交的坐在了椅子上面。
其实按他所想，自己的举动已经算是够躬亲的了，结果没想到放在人家眼中，倒成了狂妄自大的象征。
不过也没所谓，人家主动都给他找理由找台阶了，自己再在乎的话，就显得矫情做作了。
看着一桌子的菜，其实并不算如何珍稀，只是稍显精致，说实话，还不如秦慕容平日里的饮食。
陛下看着秦慕容，尤其看到他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那股子“瞧不上眼”，便打心眼里来气。
“你当世人都跟你一样奢侈无度？这顿酒席在宫中已经算好的了，对比你子爵府的饭菜，如何？”
秦慕容赶忙说道：“微臣家中自然是粗茶淡饭，哪比得上陛下这种皇家气度？”
“粗茶淡饭？”
陛下眼角抽动了一下，然后转头对皇后说道：“皇后，这小子口中的粗茶淡饭，在大梁城中可是大大的有名！”
“哦？如何有名法？难不成是很难吃？很简陋？”
“嘿！”陛下笑道：“其中几道菜，便是朕也知道名头细节，比如其中一道，他取名叫不甜不咸。”
“不甜不咸？这倒是个……直白的名字。”
皇后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结果随着陛下继续介绍，她就有些笑不起来了。
“南晋有一种野味，名为九尺羹，是一种剧毒蛇！只需一口就能要了耕牛的命。但其肉却是极好，味道鲜美，爽滑细嫩，被当地百姓称作‘地上龙肉’，但因为要避讳朕的龙体，市面上可不敢这么叫，据百晓评定，天下间最美味的十种肉类，它便占了一份。就是这种肉，鲜活着运到大梁城来，由南晋专门的厨子清理干净，一片片指厚切成元宝大肉片，听说那肉放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好似美玉一般。然后再用深山中的蜂蜜在上面涂抹几下，淋上一丁点的精盐，由暗火的木炭悉心烤制，蜂蜜的表面会变得金黄焦酥，而里面确实细嫩爽口，随后便在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内便上桌，合美酒吃掉，其中口感味道……朕倒是也不清楚，只是听虫老说来，只吃上一口，便觉得世间已无肉味。”
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皱了两下眉头，问道：“所以……这道菜，叫做不甜不咸？”
陛下点头道：“是啊，就是这么个不甜不咸，虫老每每坐宴，总会提及，让那些主人家颜面扫地。”
说到这里，他又是笑了一下，说道：“还有一道菜，叫不浓不淡……”
“陛下不用再说了……”
皇后苦着脸笑道：“再说下去，本宫这一桌子酒席，怕是再难入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