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蹉。
秦慕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并没有去找鬼域的麻烦。
当蔺无双清醒过来之后，他问了对方，才知道鬼域真的是给自己留了颜面，才没有把蔺无双剁成肉酱去喂狗。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秦慕容被气的都没了力气。
蔺无双仰头看着屋顶，独眼中毫无神采。
“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总要试一试。”
“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注定也是同样的结果，你会那么做吗？”
“……会！”
蔺无双坚定的说着。
秦慕容的眼角抽动两下。
然后说道：“之前酒老还担心你稍微有了精神就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秦慕容撇了撇嘴，有些厌恶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掉。
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还是说道：“你放心吧，回头我给你做一点装备，你好好的佩戴在身上，起码正常生活会有保障，若是你想要一些功夫的话，我可以把那些部位做成兵器，若是你勤加练习的话，兴许反倒是会变得更强大一些。”
“都残废了，还能强大？”
蔺无双言语中有点嘲弄，也不知道是嘲弄秦慕容，还是嘲弄自己。
秦慕容眼角抽动一下，原本不想细说，但却有点忍不住。
他叹了口气，就在门口说道：“曾经我听过一个人，练双刀，江湖上难寻敌手，却遇魔头，因不敌而被斩断一条胳膊，于是就成了废人，他也自暴自弃隐姓埋名，直到因事而起，再次振作，以单臂御三刀，打败昔日对头……啧啧，可真是励志呢。”
“双手双刀，单手三刀？”
秦慕容转头笑道：“江湖比武，又不是战场，一个高手一生能有几战？每一次拼斗都要用尽心机，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其中计谋乃至阴谋，自然是必不可少，隐藏一些实力在关键时刻放出，也是必要的手段之一，所以说……嗯，单手用三刀，与其说是强悍的技能，不如说是出其不意，这点很重要。”
蔺无双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爵爷，您知道这眼睛只剩下了一只之后，看东西都很奇怪吗？以往一眼就可以看出距离，现在却根本看不出来了，就算您现在一刀冲我砍过来，我能看到那柄刀，但却根本不知道这刀距离我是近是远，不知道需不需要躲避，您知道我们习武之人，出手要有分寸，这分寸之间，便是距离把控，这点都失去了……其实很难的。”
“练嘛。”
“有些事情是练不会的。”
“哦……那你听说过，有些瞎子可以听声辩位吗？”
“这个自然知道。”
“你还有一只眼睛呢。”
秦慕容撇了撇嘴，便真的从房间中走出去。
留下蔺无双一个人呆呆的躺在那里，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出了门，秦慕容回到自己的房间中，难得的没有继续练武，而是在纸上粗略的画了一些图画，修修改改，接连几遍，才最终定下满意的版本。
拿起吹干，小心折起送到天山钓叟的手里，说道：“得麻烦您老走一趟了，这图纸还有蔺无双，送到封剑山庄，让他们按照这个样式，根据蔺无双的身形体貌制作，还有，期间也要问蔺无双的意见，毕竟未来都是他在用。”
天山钓叟迟疑了一下，说道：“公子，您现在身处险境，如今药物已经送来，其实……大可以一起离开，犯不着在这里耗着。”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这里的风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其实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这里即便是偏僻，但依然是北疆道！”
天山钓叟迟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老头子我就去跑一趟好了。”
“不用着急，赶路辛苦，您老可以在封剑山庄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秦慕容很少会关心别人。
或者说……把关心的话说出来。
天山钓叟明显愣了一下，立即问道：“公子……是有些不太相信封剑山庄？”
秦慕容笑了笑说道：“相信？这个词汇……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他们头上，你们并不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这也是我让你去的缘故，若是你知道了……怕是对你的判断会有影响，总之住上一段时间，让他们知道我时刻在关注着他们就可以了，不用做其他什么事。”
“哦……好吧。”
天山钓叟跟姜飞鱼拜别之后，就领着一支小车队出发了。
蔺无双躺在马车里面，让人把他扶起来，没有多说什么，就是看着秦慕容，直到马车前行到他已经看不见的地方，才让人把他放平，眨了眨眼睛，说道：“每次见到你们家公子，我都会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他总在变化。”
旁边的商队伙计问道：“是身体吗？听说公子之前是患了病，现在又好了，一定是身体看起来健康多了吧。”
蔺无双苦笑着摇了摇头，发现自己跟对方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是很愚蠢的。
车队前行，车辕声响，还有马颈铜铃，清脆悠扬，随着身体的晃动，蔺无双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好好的睡了一觉。
……
送走了蔺无双，秦慕容的生活又回到那种平静且劳累之中。
面对未知，他只能这样耗着，什么都做不了。
是啊……未知。
风小小能不能好？未知。
北疆道还能不能掌控？未知。
那些跟他有仇的家伙到底会不会来搞他？未知。
一切都是未知。
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强大到一定的境界，自己就能掌控所有的事，但事实上……他能做的跟普通人是一样的，只能耗着，试图用时间去解决。
曾经他用温水煮青蛙的理论教育过别人，但谁又能想到，其实他自己也在那煮着。
不过内伤，是真的慢慢好了。
并且他感受到自己变得无比强大。
关于这件事，他还去问过酒老。
酒老先是愣了一会，然后说：“若公子不问，老朽其实真的不准备说。这原炁灌顶的东西，老朽是有所耳闻的，一个人耗费一辈子时间，将功力凝聚沉淀起来，然后一口气灌输到另一个人身上，尤其是资质好的年轻人，而这个过程，是有损耗的，并且损耗极大。”
秦慕容咬了咬牙说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打，谁都打不过我，我现在算是继承了几成？有九成吗？”
酒老苦笑摇头，说道：“实话实说，公子的天赋并不是很好，所以继承了两成，若是资质极好的人，可以继承三成，若是平凡人，没有练过内家功夫的，便是想要继承一成都难。其实公子还是得益于小小姑娘教给你的吐纳方法，那真的是某种不传之秘，放到江湖上怕也是最最顶尖的功夫了。”
秦慕容眼角抽动一下，说道：“仅仅两成，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彻底吸收完，就可以这样……”
说话间，秦慕容转过身，枝条随手而落，拍在一块石头上，砰的一声，枝条无损，石头却龟裂成碎末！
秦慕容继续道：“这么大的本事，我从未想过的东西，竟然只有两成不到？那……邱上双到底有多强啊？”
酒老叹了口气，说道：“公子，那位邱上双，毕竟是百晓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啊，能抵住幽城幻老一招的人，江湖上一个巴掌能数的过来，至于两招……近十年来，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
“这么厉害？”
秦慕容满脸惊愕。
“是啊，邱上双只是看起来很低调而已，确实是江湖上一顶一的人物。”
“不，我说那个幽城幻老！”
酒老又是愣了一下，然后摸着鼻子苦笑道：“在江湖上走的，都觉得那个家伙不是人。”
“难不成是鬼？”
“或者是神明转世吧。”
“这么说好像有点太夸张了一些。”
秦慕容眼角抽动两下。
忍不住在心中计算了一下。
自己现在继承邱上双不到两成的功力，就让他觉得自己是老子天下第一了，纵使千军万马也不怕。
那邱上双会有多强？
而邱上双却只能在幽城幻老的手下挺住两招……
这幽城幻老真的是个人类吗？
秦慕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咧嘴苦笑道：“算了，不考虑了，反正现在我也是挺厉害的，好像自保能力是比以前强得多了，以前都能遇大事而不死，以后只会更加安全。”
酒老点了点头，说道：“起码一些刺客杀手之类，应该已经不是公子的对手了。”
“真的？”
“咳咳……”
酒老心虚的点了点头。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适合拍马屁，没这种天赋。
两个人正聊着，小白突然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声喊道：“醒了！醒了！”
没说是谁，但谁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秦慕容手中的茶杯刚刚拿起，就从掌中跌落，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只是愣了一下，秦慕容便直接冲了出去，跑到风小小的房间。
小兰赶忙拦住他，说道：“少爷，风姐姐才醒，经不起闹腾。”
秦慕容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分寸的，没事。”
走到风小小面前，发现她正呆呆的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屋顶发呆。
秦慕容在她眼前晃悠了好一阵，她也不搭理人。
秦慕容转头看向小兰，满脸疑惑。
小兰在一旁小声说道：“刚才醒来就是这样，有点……不认人了，一般上了年纪的人，有时候是会这样……”
“你才上了年纪！”
风小小突然喊了一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看着一群人，皱眉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抓来？你们是想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秦慕容眼角抽动几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坐在她身边说道：“我们什么都不要你的，你就好好的调养身体，比什么都强。”
风小小皱着眉头看着秦慕容，说道：“你好像很关心我？”
她说话的声音显得特别的沙哑，若是不亲眼看到她说话，秦慕容都不相信这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心疼的不行，伸手在她的脸上抚摸一下。
“你摸我干什么？”
风小小显得不太高兴。
秦慕容赶忙缩回了手，苦笑道：“没……没什么，就是刚才你脸上有一只虫子，我给赶走了。”
“哦？我怎么没看见？”
“你现在神情恍惚，看不见也是正常，我眼睛好使，所以看到了。”
“……好吧。”
风小小仿佛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然后就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着了。
小兰在一旁说道：“风姐姐现在的身体极度虚弱，所以……即便是醒过来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也必须调养。”
“嗯，行。”
秦慕容点了点头，然后静悄悄的走出房间。
出了门，没带别人，直接跑出去很远，远到大家都看不到了。
半个时辰后又回来，还是那种轻松样子，只不过大家发现他的眼圈有点肿，拳头上面也有点伤。
小白叹了口气，走上去靠着秦慕容的肩膀，轻声说道：“即便现在不认识，即便日后想不起，少爷就去再认识她一遍好了。”
“嗯……有道理呢。”
秦慕容愣了一下，然后轻轻一笑，伸手揉着小白的头发，说道：“你这家伙，总是有大智慧的。”
“跟在少爷身边时间久了，就算是不去学，也总能有些长进嘛。”
“嗯嗯嗯！有道理！”
秦慕容哈哈一笑，说不出的开心。
一个男人身边的女人也许会很多，左一个右一个，可以说是爱情，可以说是别的什么。
但开心果，一般真的就只有一个。
小兰在一旁撇了撇嘴，把玩着手里的飞刀，那飞刀已经被她盘完的发亮，并非是那种贼光的亮，而是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不像是金属，更像是一块半透明的玉石。
秦慕容好奇问道：“这小飞刀是之前酒老送你的那把？”
“嗯，就是那个，没想到单单是手掌去揉竟然就会磨掉一些，看来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慕容愣了一下，然后满脸苦笑。
酒老是一个不太在乎俗物的人，当然，连宝物也不怎么在意。
能够入他眼的，就只有天下美酒。
可即便是这样，他送出去的礼物，也是不凡之物。
秦慕容想了一下，完全是因为好奇，还是跑到酒老那里，问了问那柄小刀的来源。
酒老愣了好一会，才笑道：“没想到公子也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闲嘛，我现在很闲嘛。”
不是闲，秦慕容需要做一些事情，让自己的心神从风小小身上转开，要不然那种太过“压抑与惊喜”并存的情绪，会把他逼疯的，现在光是练功的话都已经不行了。
酒老笑了好一阵，然后说道：“其实这东西流传了很久，是祖辈上传下来的，听说是天外陨铁锻造而成，跟普通的陨铁又有些不同，说是金铁不如说是石头，不过比较脆，也比较软，若是单单去摔的话，很容易摔坏。”
秦慕容好奇问道：“不过总觉得是沾过血的东西，总不会那么脆弱吧？”
“这东西倒是有一个好处，在拼斗的时候，倒是很坚固。”
“为什么？”
“绝大部分武器，都只能把原炁摆在表面，就像是镀层一样，可以让兵刃变得坚固起来。但这种天外奇金却不同，它可以容纳原炁，让原炁灌输其中，从而变得无比坚固，功夫越高，原炁越多，这兵刃就会变得越发坚固，所以经过千百年时间，也并没有破碎。”
“原炁……还能这么用？那这个东西就很奇妙了，还有东西有这种特性吗？”
“传说倒是有几柄宝剑是这种材料制作的，不过其中断了几柄，留下来的……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现在没有了吗？”
“不能说没有，只是没有现世。”
“那怎么又知道肯定有？”
酒老尴尬说道：“当初天降奇金，就是用来锻造宝剑，只有一块边角料制成几柄小飞刀，如今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一柄而已，连飞刀都能留得下，那些宝剑自然也会留下。”
“在哪？”
“所以说……不知道啊。”
酒老苦笑道：“这世间有大部分的宝物，其实都是秘密，因为藏着它们的人，只要没有拿出来的欲望，那就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否真的存在，到底在哪里。”
秦慕容点了点头说道：“世人总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什么事情都瞒不住，都会让人知道，但事实上……哎。”
酒老笑道：“怎么？公子是有什么见解吗？”
秦慕容负手而立，眼望晴空，轻声说道：“其实所谓真相……都是每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而决定的，人多了，认知就会变成公知，公知这种东西，在一定时间内就是真理，是正确，是正义，是所有人事的准则。但每一个人的认知是由什么决定的？认知来自于一个人的见闻？亲身经历？不，一个人耗费一生时间，几十年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做重复的事情，一个人终其一生能认识几个人？能经历几件事？能有多少次分辨善恶的机会？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相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是微乎其微的，其实人们最主要的认知，都来自于学习。长辈的训诫，书本上的内容，书塾中的学习，偶像的教诲……所以决定一个人认知的东西，都来自旁人，那么这个认知真的是正确的吗？人不是因为愚蠢才变得人云亦云，而是因为这种东西就是我们存在的根本而已，如此的简单。既然认知未必是真实，那么公知就是真实的吗？所以所谓的正义，正确，真理，准则，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秦慕容冷笑一声，然后低下头来说道：“糊里糊涂的过活，是所有人的常态，有期盼的人活的幸福一些，没有期盼的人活的平静一些，其实这世上所有的人，包括我，包括陛下在内，谁又不是在混日子？一边恐惧死亡，却又一边等待着死亡的到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