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三百里，叩首无铃音。
千年一中兴，大梁千古帝。
整个大梁城，也只剩下秦慕容的脚步声，还有风小小御风而立的猎猎衣襟。
秦慕容招了招手。
风小小从空而降，落在他身后。
秦慕容转手拉了她一下，将她拉在身侧。
脚步向前，却平常样说道：“到了碑前，要一起上香。”
世上没有女子曾经有这样的资格。
秦慕容的举动，大家却都懂了。
小白嫉妒的要死，咬着牙，扭着衣襟，跺着脚，小声骂了句白眼狼，却也是无可奈何。
而这。
是秦慕容第一次给陛下跪拜。
不是因为他陛下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一位故去的长辈。
秦慕容对身边的女人，配得上白眼狼的名号，但对大梁国主，却绝对不是。
燃了香，他一言不发，呆呆的盯着烟熏寥寥。
白雾淡香起，风去无十里，目上落霞处，魂降碧空洗。
“秦小子。”
秦慕容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如清泉洗过的暗红色天空，空空荡荡，却总觉得好像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一脸戏谑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愣住了。
张了张嘴。
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突然把嘴裂开，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风小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伸出手来，悄悄拉住秦慕容的手臂，用力的往自己的怀里挤。
秦慕容此时才喃喃说道：“人生数十年，举目尽别离，我……有些怕了。”
风小小咬了咬牙，坚定道：“我肯定不会死在你前面。”
秦慕容又笑了，极力的微笑，挤了脸颊，眯了双眼，眼泪便砸在地上，复弹起，如同天山上的冰花。
“那……实在是太好了！”
……
到虫老那里，秦慕容却聊开了。
天南地北，一路经历，他都大声的笑着讲了出来，仿佛虫老正坐在自己的面前，微笑着看着他一样。
还没讲完，天也黑了，他也困了，躺在牌位前面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房间里。
小白噘着嘴给他擦着额头。
“怎么了？”
秦慕容疑惑的问着。
小白道：“那祠堂里面冷的很，少爷感冒了呗，现在头还有些烧呢。”
秦慕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果然是有点热。
他苦笑一声，说道：“不是，我是问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呢？怎么了？”
小白愣了一下，然后嘟着嘴说道：“她就能去祭拜，还要站在你身边，我们就不行，少爷……少爷偏心的。”
秦慕容张大了嘴，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心虚的说道：“只能带一个人去啊，如果带的太多，总是惊扰。”
“那为什么是她？”
“这……她敲得钟嘛。”
“我也可以敲！”
“钟楼多高啊，你又上不去。”
“我飞不上去，但我可以爬上去啊，有楼梯的。”
秦慕容赶忙说道：“时辰，是时辰快到了的关系，所以这都是时辰的选择，时辰的错，跟我没什么关系的！”
小白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上次记得什么事，你就说是时辰的错，现在又怪它，也不知道时辰怎么惹到你了。”
秦慕容尴尬的笑了笑，伸手将小白搂进自己怀里，然后幽幽的说道：“以前你可从来没有吃过醋，怎么反倒是对风小小刮目相看了？”
小白委屈道：“你也知道是刮目相看啊？别人倒也罢了，少爷心在哪里小白是知道的，但小小姐姐是不一样的……”
秦慕容揉了揉眉头说道：“你啊……”
也是挺无奈的。
不过小白显然没有说够，就在秦慕容的耳边不停的嘟囔来嘟囔去的，来来回回就是女人之间的事，甚至把秦慕容所有的女人给挨排数了起来。
她滔滔不绝的，弄的秦慕容有些烦躁。
但他还是明白小白的目的。
明着是无理取闹，实则是让自己分心，不去想陛下和虫老的事。
长叹一口气，伸手将小白的嘴给捂上了，秦慕容说道：“这里是虫老家吗？”
小白唔唔两声，没挣脱开，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秦慕容笑道：“其实仔细想来，若非遇到了我，不管是虫老还是陛下，可能早就死了，并且他们心中的目标也都完不成，有了我的存在，他们才多活了这么多年，算起来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
他长叹一声说道：“有他们在，我不会考虑自己的死亡，他们走了，我就直面大恐怖了，说实话，有些受不了。”
“这样啊……”
小白挣扎出来，嘟着嘴说了一声，不过明显放心了不少。
这样的变动太大了，小白生怕秦慕容憋出什么病来。
这种事情，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没有看到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真实感，所以有可能不太伤心。
但距离近了，即便是简单的看到墓碑，那种真实感就来了，很容易让秦慕容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进而造成心理伤害。
认定秦慕容已经好了，小白才说道：“二皇子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啊？”
秦慕容皱眉道：“老二要干什么？”
“是说有事情想要跟少爷聊聊。”
“我跟他能有什么好聊的？”
“这……就不知道了，但他好像很迫切的样子。”
迫切吗？
起码当二皇子进来的时候，秦慕容不觉得这家伙有什么迫切的。
他慢条斯理的跟秦慕容讲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成就”。
或者说“成果”。
反正就是述说一下自己悲惨的经历。
确实称得上悲惨。
被那些畜生给抓去，按照红袖军那一套进行训练，一个养尊处优的家伙，他自己倒是觉得自己足够勤奋，也严于律己，对于身体锻炼之类的事情从未耽搁过，但相对于红袖军的训练方式，他那简直就像是在度假。
所以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人间自有地狱在”。
所以他试图反抗。
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打一顿的准备，反正他就觉得，即便是被打了，也总比这样训练要好的多。
最好是打伤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一段时间。
但那些混蛋却真的没有打他，而是把他关进了小黑屋。
那种事情对心灵的折磨，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承受的，而一辈子都生活在光明之下的二皇子，被关进一个根本没有光线的地方，更是容易让他崩溃。
于是他就真的崩溃了。
惩罚的第二天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开始哭嚎，想要让人把他放出去，什么面子名誉，任何他曾经坚持的一切，都选择不要了。
只要能出去，让他干什么都行。
但人家就是不让他出去！
于是当第三天来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疯了。
第四天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好了。
第五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
随后第六天，当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巨大成就感，而只是觉得活着和死了好像并没有太大区别，人呐，不如死了算了，活着什么意思？
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十多天才结束。
而直到此时，他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也不隐藏，直接跪在校场上放声大哭，毫无形象可言。
之后他就老实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与此同时，相对而言更重要的，是他对以往经历的很多事情，开始认真思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