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什么意思？”
姜晓鱼被问的有些懵了。
秦慕容道：“临盆对于女子来说，是鬼门关，虽然没人做过统计，但你最近应该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毕竟市井间传闻最多的，一定是哪家的女人在临盆时没挺过去，一尸两命，或者只能保住一个。有时候就是这样，比如胎位不正，或者女子天生骨盆无法彻底打开，就会面临这种抉择，若是非要让孩子生下来，有时候就必须刨大缺口，让孩子可以顺利出来，但大的就根本保不住了。若是保大，那么小的就会被活活憋死，或者直接用小弯刀斩断，切成碎块，取出来，不至于让他继续伤害母亲的身体……所以要有选择，大和小，你得选一个，别人都做不得主，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在那种时候说什么。所以我想先问一下你，若是真的发生那种状况，你是想要保大的，还是保小的？”
“这……”
姜晓鱼整个都惊呆了。
听着秦慕容那般细致形象的去描述其中的风险和做法，每一个步骤，姜晓鱼听来便是要全身颤抖一下。
桐皮铁骨一样的身子，就好似麻风病人一样打着摆子。
“我……我没想过这些……”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是普通百姓都知道的，你虽然觉得你自己已经是普通百姓了，可以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可以融入其中，但其实不是，你是商队的一员，现在已经是兵了，并且你根骨里面，是富家公子，你尽可能的想要撇清这点，但却不可能，你就是，并且也是这种习惯，所以你对一些百姓们都知道的事情，根本不懂。”
“原来……原来我还只是一个富家少爷？”
“不，不光是富家少爷，还是那种没有办法承担起家业的富家少爷，只知道跑到商队中去逃避，当然，我本想着是要磨砺一下你，要你坚韧不拔，要你能淡然的面对一切，让你收起大少爷的脾气，让你扛起大少爷的担子，可结果你呢？反倒是接受了全新的生活，把原本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全部都抛于脑后，不管不顾，说实话……若没有你姐姐来求情的话，我是想要把你扔到北齐前线上，让你死在那里好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但转念一想，你却只有十五岁，所以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当然了，年纪小也并非你逃避的理由。”
秦慕容低头看着满头冷汗的姜晓鱼，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成长的差不多了，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我……”
姜晓鱼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抬起头，一脸苦涩。
秦慕容道：“好吧，就算是为了你的妻子和孩子，你记住了，富贵人家有其富贵的地方，比如即便是难产小产，他们也有十里八乡最好的稳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关键时刻真的能救命的，为了他们的安全，你也已经放下你心中那种不堪一击毫无价值的尊严，回到家里去，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所谓年少无知的一文不值的尊严，要比你妻儿的生命更加重要？”
秦慕容认真的看着姜晓鱼，如果他点一下头，秦慕容就会立即把他送到北齐任其自生自灭，即便姜映月求情都不管。
姜晓鱼呆呆的张大了嘴，额头上的汗水不停的往下滴落，表情上满是痛苦。
这让姜映月都有些心疼，想要上前给他求情，却被秦慕容一眼给瞪了回去，吓得她差点坐到地上。
椅子的响动，秦慕容的眼神，将姜晓鱼的心神给吓了回来。
他赶忙说道：“我……我回家，我回家，我跟爷爷姐姐他们道歉，我回去……”
秦慕容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嗯……不错，可以。”
他有些欣慰，然后继续说道：“姜家因你之事，现在已经分崩离析，远不比曾经的辉煌，这是你的错误，需要你来挽回。早是早了点，担子重是重了点，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面临我给你的锻炼，我相信很多纨绔子弟会死在路上，但你没有，血与汗的考验你都挺过来了，之后应该再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得住你。”
秦慕容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商队，是你现在最熟悉的行当，我给你十个商队，十条线路，再给你十个兵甲，作为你的骨干班底，货物买卖我给你优先权，毕竟是自己人嘛，好处还是要给足，然后你就给我放手大胆的干，若是几年还干不出个模样，你姐是不舍的对付你了，但我会让你后悔生来世上！”
姜晓鱼抖了一下，满脸苦楚的看着秦慕容，眼神中竟然透漏出一股子委屈。
秦慕容撇了撇嘴，不为所动，然后就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姜映月，又看了一眼姜晓鱼，说道：“你们姐弟俩好久没见了，好好聊聊吧，心里面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记住了，即便家族是很操蛋的东西，各种勾心斗角，各种狗屁倒灶，各种让人不顺心且让人痛苦的事，但家族依然是这全世界你唯一能真正指望的东西，哪怕是伴侣，哪怕是国家，都没有家族来的重要。家国天下，这家是放在第一位的。”
说完，秦慕容便走出了房间，将这里交给了两个小家伙。
是啊，对于秦慕容来说，他们都是孩子。
即便是姜映月，其实也就是……一个女子高中生罢了。
本应正是叛逆，且绚烂的年级，却被家族牵扯，操碎了心。
女高中生，嗯……
想到这点，秦慕容就有点脸红，因为就算是前世他有一段时间有些生活作风问题，但也从未向女高中生出过手，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小了。
才一出门，正想着事，手臂却突然被人抓住。
紧张的往旁边一瞧，发现竟然是姜芙蓉一头扑到自己的怀里，抱着自己的胳膊不撒手，还用大眼睛拼命的往秦慕容的脸上看，眼神中明显有怪罪的意味。
“你……这是怎么了？”
秦慕容心虚的问着。
姜芙蓉噘着嘴说道：“还问我怎么了？都多长时间了，你也不说来看看我？之前我可是经常去看你的，真是的，难道这就是当了官赚了钱，就忘了故人了？姐夫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秦慕容一脸无奈。
两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办了那么大件事，其实关系已经不错了。
尤其这个家伙三天两头往自己那里跑，就算是混也混熟了。
“这个……不去找你，是因为我真的很忙，你看啊，我现在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老鼠晚，每天都辛苦工作，还费力不讨好，人家要早上就上班，我这距离办公的地方又远，大块时间都扔在路上了，再加上每个月就给两天时间休沐，真的是干什么都不够，哪还有时间去找你啊？按理说应该你来找我……嗯，就算你来找我，我都未必有时间陪着，你看，今天要不是正好赶上休沐，你肯定是见不到我的。”
“哦……那还真是辛苦啊……”姜芙蓉撇了撇嘴，又道：“不过听贾富贵说，你不是在里面过得很逍遥吗？听说是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只要到那点个卯，然后就在屋子里面呼呼大睡……”
“谁说的？怎么可能？不要乱说！我很勤奋的！”
秦慕容心虚的大声喊着，心里却把贾富贵给骂了无数遍。
这夯货，怎么能出卖自己？逮到机会自己一定要好好整治他！
秦慕容说的还真没错。
前几日回来的时候，姜芙蓉都早已经睡着了，有一次还是睡在他屋子里，听说是偏要等他，结果等着等着，就把自己给等过去了。若说见面，今天还真的是第一次见面的。
终究是小，跟姜映月不一样，稍微天暗一点就要睡觉。
最主要的，是因为没心没肺。
姜晓鱼的事情处理完了，也让贾富贵做了相应的安排。
姜映月和姜芙蓉原本是可以跟着姜晓鱼回去的，但不知道是为什么，还是在这里住下了，兴许是因为秦慕容之前的话。
总之，原本冷清的小院，现在倒是变得热闹了起来。
又过一段时间，臭豆腐引爆了整个天地。
这种“副食”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很陌生。
尤其是普通百姓，稍微吃饱喝足就很难的他们，发现在吃饭的时候还能有所享受，并且听说是陛下也亲自尝过的东西，即便还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贵，但不影响他们买一块尝试一下。
于是整个大梁国突然之间最经常被使用的一句话，就是“少抠点，少抠点！你也不怕咸着？有点咸淡就行了，你这一顿饭就要吃半块，谁养活的起你？要不你就沾点汤算了，这得给你爸留着！”
每一个孩子都在饭桌上被打掉筷子过，然后望着小盘子里面的臭豆腐直流口水。
至于那些出门在外的人，更是要精心弄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包，皮质，隆起，中空，里面放上几块臭豆腐，平日里吃的时候还要躲着人，生怕同行的过来蹭食。
这是一种百姓能吃得起，并且喜欢吃，跟以往那种咸菜不可同日而语的东西，其蔓延及火爆速度自然是惊人的。
更重要的是陛下的民声一下子就变得很好。
因为传言是这么说的，是陛下感念百姓凄苦，便花费极大代价让人研制出这种可以平日佐餐的廉价美食。
为了能让百姓生活的更好，陛下良苦用心惊天动地。
百姓自然加倍爱戴。
这种好消息自然很快被有心人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听说当天他没有上朝，而是在后宫中喝了二两多的“酒七十二”，大笑几声后便呼呼大睡起来。
怀王让人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秦慕容，虽然不知道怀王的用心，可感念之心不能少，只能将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酒七十二”又让人带给怀王一些，大约三两。
即便是少，但怀王也是高兴的。
传闻怀王当天下午就去了醉仙楼，一下子成为里面最为风光的人物。
这让秦慕容忍不住感叹，在这个世界里面，权贵的快乐都是如此的简单。
也怪不得有些权贵被无聊的生活给硬生生逼成了变态。
天下一片太平。
除了北部时不时会有小规模的争斗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于大国柱阻敌于北疆城外，那也不过只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会担心什么。
只不过就在这一片祥和之中，在大梁国极南之地，一个小小的队伍正艰难而行，用尽所有办法往大梁城赶来。
秦家商队，第八队，秦慕容二百兵甲其十，带队者郭小宝。
名字中带一个小字，但他已经三十有九，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快要超出中年人的范畴，步入老年了。
此时的他却赶在最前面，用一把长刀不停的将周围的灌木清理干净，硬生生开出一条小路，掩护后面的人通行。
“郭头儿，您自己先走吧，别管我们了。”
后面是三人帮衬着，再后面是四个人分抬两个简易担架，担架上各躺着一名伤者。
这句话就是其中一名伤者说的，三支弩箭从前胸刺入，贯穿后背，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痛苦。
“少说话！”
郭小宝低沉的吼了一句，然后又道：“该死的，就不能给咱们半天的时间，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要不然怕是要死路上了……”
想了一下，他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怕不怕？”
伤者苦笑道：“怎么可能不怕？但该来的我不躲。”
“好！”
郭小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咬了咬牙说道：“这么跑下去，根本没空闲的时候！这样，我看前面那里有躲藏的地方，一会我继续在前面开路，你们就躲进去，把他们两个的伤口处理一下，记住，公子教过我们的，水要烧开，手要洗干净，要不然你们会害了他们！”
身边一个山羊胡跳了出来，一把拉住郭小宝，大声说道：“不行，你一个人引开追兵？那不是找死？咱们一个都不能死，都要活着回去，把消息告诉带给公子！”
“说什么屁话？”
郭小宝沉声道：“你们是第一天当兵吗？怎么这一段时间的好日子过的，把你们的心气都给磨没了？战场上怎么可能不死人？最正确的事，就是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利益！公子几次三番跟教过咱们，你们就这么给忘了？”
山羊胡苦着脸说道：“道理是这样，但咱们还是有机会的，追兵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再跑一段时间……”
郭小宝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担架上两张愈加苍白的脸，沉声说道：“我们有时间，但他们却没有了。”
山羊胡眼角一阵跳动，看着不停劈砍灌木的郭小宝，说不出话了。
好一阵才突然冲到前面，硬生生挤开郭小宝，用自己取代了他的位置，长刀疯狂劈砍，一边劈一边说道：“那你留下，郭头儿，救命的事你比咱们懂，我去前面引开追兵！”
郭小宝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两步赶上来说道：“是，救命的本事我学的认真，比你们懂，但这开路的活，我比你们更懂！你看看你弄得什么玩意？十几刀下去才开出一步的路，由你开路的话，等你被追上的时候，追兵怕是还没有离开我们藏身的地方呢，有什么用？不是等着被瓮中捉鳖？”
“可是……”
“可什么是？起开！别耽误老子干活，一边凉快去！记住了，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强！”
说话间，一把推开山羊胡，果然郭小宝两三刀下去，前面茂盛的灌木就开出一条道路来。
开路也是一门学问，想要从乱糟糟的灌木丛中看到枝端末节，并且能避开杂枝一刀砍断，这需要经验眼力还有技巧。
手中更是要有一把子力气。
换了旁人，还真没人有这份快速的本事。
一炷香后，郭小宝眼睛一亮，喜道：“果然，这里有巢木！我挤开灌木，你们进去，我还得回头修整一下，等进去之后一定不要冒头，一定要等追兵过去，再等半个时辰，再引火烧水，必须有人把烟尘打散，千万不能偷懒！”
一边说着，他一边拐过去，说来也是奇怪，枝条被他双手掰动，竟然真的就空出一条道路来，好似编织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