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蕾莉一声响亮的女性声音打破了办公室沉寂的气氛,先闻其声,未见其人,颇有《红楼梦》里凤辣子的味道。
她一手托着一次性塑料碟子兴致冲冲地进入员工办公室,露耳的斜刘海短卷发,显得非常清爽干练,身材清瘦苗条,穿着高级时髦的黑色修身连衣裙,女人味十足,一点也看不出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
蕾莉踩着高跟鞋,很有节奏感地走到一个身着职业套裙的干练女人的办公桌前,笑容可掬地对她说:“小李,尝尝我早上亲手烤的蛋糕。”
办公室的人无不一一侧目于他们,李妩可是办公室的“红人”,老板的“宠儿”,她不仅能力出众,而且颜值超高,还是德国海归博士,让人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李妩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接过那碟蛋糕,尝了一小块,咋呼道:“嗯!好吃,色香味具全呀,雷总,您手艺真好!”
她扎着干净利索的高马尾显得特别精神,简单干练的妆容,白皙艳丽的脸庞露出笑意,声音里掩饰不住喜悦。
严舒沁此时也不由得伸长脖子望着右前方李妩办公桌上碟子里的几块小蛋糕,看得出做得十分精致,造型也出奇漂亮,心里不禁暗暗赞叹。
雷总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李妩的肩,整了整她的衣领,端正神色,语气郑重地说道:“小李,听说你德语不错,下周一跟我一起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接待几个德国人,那可是咱公司的潜在客户。”
“您放心吧,我能用德语自如交流,我周末会好好准备的。”李妩表现得信心满满,知道这是得来不易的机会自然是要好好珍惜。
“好好好!下周一早上我开车过去接你。”雷总满脸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突然间,一道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惹得正在欢谈的她们侧目,严舒沁面露尴尬,立即翻出手机挂断,然后轻轻地站起身,默默地走进一间空闲的会议室里。
“我刚才不方便接电话,怎么了?”她回拨了过去。
“检查结果还是给医生瞅瞅,我看能不能挂上号,待会给你电话。”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语速却比以往快了些。
此时在零三医院的叶易面露担忧之色,不自觉地捏紧了左手的脑ct片,知道这个时候能挂上号的希望很渺茫,但仍存有一点侥幸心理试一试。
刚挂了她的电话,沈平就打来了,叶易接起电话,电话那端立刻传来沈平焦急的声音:“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么重要的会议,你人呢!?”
“你让赵哲代替我参加,除了我,他是最了解产品的技术原理和开发流程的!”叶易简单地交代几句便挂了电话。
严舒沁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夹杂着一点任性后的愧疚,还闪过一丝不安,隐隐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心不在焉地走在办公区外的走廊上,全然不知差点撞到雷莉的身上。
雷莉微微侧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皱起眉头,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回过神的严舒沁尴尬地笑了笑,快速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座位上。
此刻,她越想越难以安心,未等叶易来电,拎起包便匆忙跑出办公室,拦了计程车匆匆赶往零三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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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三医院神经内科候诊室
脑颅ct片上多个头颅影像按矩阵排列,严舒沁实在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一目了然的唯有诊断意见上的一行字:小脑动静脉畸形,左侧病变显著。
这行字更是刺激着她的脑神经,拿着脑颅ct片的小手略微有些颤抖,一瞬间慌乱得不知所措!
“别瞎担心,或许医生说你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有病及时发现是好事,何况现在医疗水平这么高,嗯?”温和而略低沉的嗓音扬起,叶易努力地稳住她慌乱的心神。
她什么也没听进去,“畸形,脑部,病变显著”不断地在她脑海中盘旋,再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恐惧,手肘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只是个普通人,她怕死!
她只喜欢静水流深的日子,一点也不想自己的生活如江海般惊涛骇浪,哪怕只是泛起涟漪!
她最珍贵的莫过于眼前的幸福,不希望上天跟她开玩笑!
“沁儿,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咨询到专业医生,共同面对,喝口水,先找个地方坐下。”叶易心中虽是担忧,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着她的眼神满是疼惜,耐心十足地劝慰道。
严舒沁微微缓过神来,除了求医也别无他法,她舔了下干涸的嘴唇,突然说道:“易,你等会儿,我去找医生加号!”说完她无视专家诊室门外多名患者的不满,断然开门进了诊室。
叶易一脸错愕,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诊室内的专家医生是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正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检验报告单,漫不经心听着患者诉说病情。
严舒沁暗自庆幸碰上经验十足的专家医生,趁患者诉完的空档,走上前开口说道:“大夫……”
“等着叫号!”老太太很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话,微微抬头扫了她一眼,眼前的年轻女子甚是无礼!
“今天没号了,您能帮我加个号吗?”严舒沁着急地问。
“不加号!”老太太坚决不答应,一整天下来要看几十个病号,她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谁都不能例外,否则对谁都不公平!
“您能帮忙看看我这种情况需不需要紧急处理吗?”严舒沁拿起手中的脑颅ct的诊断报告单,仍然不依不饶。
“你挂号了,再来跟我讨论!”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里,有点隐隐的怒意,眼前的年轻女子真是不识趣!
老太太不再搭理她,指着化验单的数据,一丝不苟地给患者解释化验结果。
叶易将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一向冷静沉稳的她竟像只无头苍蝇,毫无头绪乱窜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言不发地牵过她的手牢牢握住,便向门诊室外走去。
严舒沁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悻悻然地任由他牵着走出了诊室,心里忍不住腹诽一番:真是又臭又硬又冷漠的老太婆!
“我们先回去,多咨询几个专家医生,选择最佳方案,治疗不急于一时!”叶易心中自有主意,脑子里思索着该采用什么渠道获知谁才是神经科最权威的专家。
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至少让自己心里有底儿!依然沉默着,良久后拿过他手中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他一言不发,静静地陪着她看着人群渐渐散去。
继续发挥着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严舒沁等到老太太下班从诊室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拦住了她,期许她金口一开,几近祈求的眼神望着她:“大夫,很抱歉又来打扰您,您能否帮我看看,我是不是需要后续治疗?”
老太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是败给她了,竟然等到她下班,何不网上咨询医生,亏她是个年轻人,真不如老年人跟得上时代步伐!
老太太无奈地扫了一眼她手中的ct片,露出同情的眼神,郑重地说道:“尽快到神经外科就诊,可能需要手术治疗,建议你去专科医院,肿二医院或首一医院!”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匆匆离去的背影,感谢都未来得及道出,严舒沁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脑是乱糟糟一片,为曾试图扰乱她的工作节奏而感到羞愧!
叶易走到严舒沁身边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老太太的一句话虽是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但是心底却一点也不轻松,深邃黝黑的眸中染上了一丝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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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夜色中,严舒沁微睁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叶易的怀里,今天估计太累了,他睡得很沉,呼吸安静平和,就像孩子一样,月光透过窗纱洒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散发几分忧郁气息,平日里的沉稳却褪去了几分。
良久,她缓缓地起身,抬手轻轻地掖了掖盖在他身上的薄被,披上薄外套,蹑手蹑脚地朝客厅走去,倒了一杯热水,服下一粒止痛药,不曾想“万一”真的发生了,如同在她人生这一汪平静的湖水中掷入一颗重石。
她默不作声地站在窗边,凉风习习,窗外,一片落叶被轻轻地扬起,一股初秋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