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走上了飞机，我看见飞机在一段长长的助跑以后倏地离开了地面，就这么粗鲁地跃进了不属于人类的天空。我总是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这片美丽的天空是纯粹的。注意，我所指的是"珠元的美丽的天空"。其他一切的地方，包括我去过的以及没有去过的，我都无法保持如此自信。只有这里，在这里，我蜕变得越渐的不像自己。说不出这样是好是坏，也许一个人的改变也无谓好坏，只不过是越来越适应这个社会了。说得坦白一些，就是习惯了悲剧。在未来的那些日子里，即使是遇到了更痛苦的事情，也知道怎么撑过去--如果我还能撑过去。毕竟对于那些未来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只有做好最坏打算，以及最完美的心理准备。世界上有那么多故事不按人们所想的进行，是的，我知道--所以我必须坚强，我必须这么鼓舞自己。此刻，飞机已经触碰到第一片云朵。多美丽啊，远远地看是纯粹的棉花糖，只有走近了，甚至穿越了过去，才发现云朵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却已经走入了幸福。可可，我们都会好起来。答应我。
第二十九章 看不到你的眼泪，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骨肉相连（1）
周飞哥哥曾经对我说，我看不见你的眼泪，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骨肉相连。那一刻我被深深地打动了。是的，看不见不一定是因为不理解。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过在乎，太过明白，故事太过清晰--所以，我的眼泪便落在了他的心里。不需要肉眼去看，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我们骨肉相连。我的痛，便是他的痛。张可的痛，便也就是我的痛。九月：你好吗？九月，我无法得知你是否信任我。我要说的是，我是一个没有爱的人。你一定知道，你是我心中最想得到的女孩--可是我并不爱你。也许我真的中了某种诅咒吧，正是这样的诅咒让我开始变得痛不欲生，我没有爱，我甚至不能爱上我的父母，那些所谓最亲近的人。可是，我也是人，我必须抱有一丝的属于人的不完美，所以说，你一定知道我有多么的思念你。我们开始补课了。珠元市第一中学高一开始补课的传统即使到了我们这一届也没有丝毫改变。我在想，究竟有什么东西能改变这些所谓的铁律。
甚至，是否需要一个学生的死亡作为祭奠？啊，我又在说胡话了。我有跟你谈过我的同桌吗？我一直认为，她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短发。你知道，我曾经多么喜欢长发，然而她却一而再地改变了我。她让我喜欢上了复习，喜欢上用笔头点着下巴，喜欢上用左手转笔--甚至，让我喜欢上听张惠妹的歌。这些不可思议的一切，居然一一出现在我的身上。我是病了吗？九月，这一次我打算给你写一封长长的信，直到我再也写不下去的时候，再寄给你。九月，愿东边的微风可以保佑你幸福。入冬了，记住添衣服。小三1月26日"早上好！"肖杉放下了笔，收起了手中的信件。他发现，张可今天的样子似乎心情比平时还要低落，甚至不愿意答理自己。肖杉努了努嘴巴，又道："不过就是补课嘛？怎么看起来那么失落的？"张可愣了下，她先把书包放到了座位上，用手轻轻整了整头发一边不经意地说："哪有失落啊......嗯，也许是因为有个好朋友离开了这个城市吧。"她的手下意识地抚住了肚子。
肖杉对她微笑："真巧，我也有一个朋友刚刚离开珠元。呵呵，人家准备回老家过年，可比我们幸福多了。"张可点点头，掏出了作业本。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肖杉似乎心情很好，丝毫不介意少女的漫不经心："张可啊，你没有发觉自己最近胖了一些吗？这样下去可不行！"女孩怔了一下，回头对肖杉漂亮的微笑："要你管！我只是觉得过去自己太瘦了，没人要所以现在想吃多点儿不行吗？"女孩子妙语连珠地说了一大通，却见肖杉根本不在意，他的笑容在张可眼里显得有些诡异："可可，你没有发现每当你撒谎的时候，就喜欢这么说话吗？"张可抬头看着肖杉："你也发现了？"她轻轻移开了目光，"你真厉害，有很多人都没有你这样的眼力，真的。"她掏出了手机。收件箱里面挤满了雨的信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不想删除。因为只要看着它们，她便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处境。这是一种异样的提醒，每一次的查看，都可以把所有残余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清空。这也是因为雨并不了解她。
并不明白她的沉默，或者她的妙语连珠。他只是一个很敷衍的少年，不是吗？张可忽然笑了，放下手机回头对肖杉说："肖杉啊，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真的。"肖杉愣了愣，微笑一下，又重新低下头做作业。已经相处一个学期了，他已经习惯了少女这样的唐突的感慨。从第一次的惊讶和胡思乱想，现在的他变得"沉稳"得多，他所在乎的东西不再仅仅是少女对他的感受，更多的是少女本身的处境。观察力非凡，便会有如此的后遗症吗？肖杉忽然讽刺地笑了自己一声。然而直到第一节课上课，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最近所做的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少年把写好的纸条递给了同桌的少女："可可，我为你写了一篇文章。有空的话，一定要去看，知道吗？"少女在纸上画了一个笑脸，又递还给肖杉。张可轻轻傻笑起来。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愿意为自己写文章的少年。笑着笑着，女孩又掏出了手机，看了一遍短信。"每一次的查看，都可以把所有残余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清空。"这么对待自己，真是可笑啊。
第三十章 看不到你的眼泪，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骨肉相连（2）
尹婧伶回到家了。陌生的高级公寓，刚一踏入，便闻到了从前没有察觉的淡淡檀香。家中的摆设没有多少改变，还是如同将近半年以前的清冷。她拿着行李，缓慢地踏入了自己的房间。没有改变，还是如同过去一般矫情却温馨。母亲在她的身后轻轻问道："婧伶想在离索待多久？"想在离索待多久？是呀，女孩蓦然醒悟，离索已经不再是她平时生活的地方了。虽然仅仅过了半年不到，但是这里的所有回忆，都如同前世的梦境一般不真切。她感觉自己又要感慨一番，无声的感慨，而事实上当改变已经成为了习惯，很多东西便也在不值得惊讶了。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其中一种体现，说得好听一些就是"处惊不变"。女孩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起来，一边回答："起码要十多天吧？待到上课之前。"身后优雅得体的母亲明显误解了少女的笑容，她开心地道："那就好，在家里多待一会儿，总是比在外面舒服的。"就是这样，她们不可思议地聊了许多许多，直到傍晚的时候，少女难以置信地发现，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与妈妈好好聊天。而且，这些是没有争执的对话。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他们是在家里吃饭的。
父亲不知道拒绝掉了多少应酬，早早地回到了家与尹婧伶聊天。父亲还是那个模样，喜欢谈人生、谈生活、谈学习；但在此时的少女眼里，这样的对话已经十分让人感觉温馨了，她第一次学会去聆听父母，乃至到两眼泪花的地步。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感慨和难受。难受的是过去那些年家人之间不应该存在的争执。难受的是，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不尽人意的事情，总有那么多难以理会的误解。这个晚上，舅舅和舅妈也安顿好来到了尹婧伶家吃饭。少女终于感受到了家的感觉，与之前在珠元所感受的并不一样--这一次，她的爸爸妈妈就在身边，她的"家"是真实的，这并非是某种虚幻的感受。直到现在，尹婧伶才第一次为张可感到由衷的悲哀。没有家人陪伴在身边，已经不仅仅是"难过"或者"不幸运"。这是"悲哀"和"不幸"。这个夜晚--尹家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尹婧伶如此想。然而让她感到更加幸福的是母亲后来说的话。"婧伶......飞若的妈妈告诉我，她明天会回来离索。记住到时候要去机场接她。"晚上的时候，少女没有出门。离索的夜晚可以让她轻易联想到林昨日。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她却依旧无法完全放下那个少年。那个少年曾经是她的最大困扰或者说想念，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是的，是的。但当她重新回到房间，看见解风草活得非常幸福地左右摇摆，她的心又动摇了。于是少女立即扑到床上，用枕头狠狠地压着脸，乃至窒息的感觉让头脑变得一片空白。真的，有时候距离可以诠释一切问题。有些时候，离开了某个城市，那么它曾经的所有回忆便也不复存在了；但当离开的人重新回去那个城市，回忆便像找到了家的孩子，毫不犹疑地扑入你的怀抱--仿佛从来没有消失过。林昨日，你不是非常神通广大的吗？为什么就连我去了什么地方、换了什么手机号码，也从来没有去寻找去在意？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乎了。我知道你在乎。其实，离索的城市并不会让人感觉幸福，因为这个地方，从来不会属于某个人、某个团体，甚至某一类人。生活在这个地方，我们仿佛都是陌生的存在，城市太大了，生活在里面的所有生命便会变得异常的渺小。但是这样也很不错不是吗，作为渺小的一员谁都不会过度的在乎谁。我们活得太自由了。自由得让人无法相信。生命的责任，仿佛也因此而减少。
可事实上，它并没有减少。可可，你要知道这一点。"可可，你要知道，我们生命的责任一点儿也没有减少。"张可这段时间来删除的第一条短信，便是这一条。此时正是晚自习的时间，班里面是奇迹般的安静。她急切地按着手机，来不及调静音。于是，漂亮的按键声在这个世界里面显得异常唐突。这个晚上，尹婧伶没有睡觉。她坐在房间里时而上网，时而看电影，时而摆弄手机。她感觉很困，闭上眼睛后却无法入眠，想象飞若正在做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到离索。这个时候的她会有什么改变吗？而她所说的"背叛"又是什么样的故事？仅是这么一点好奇，便让她激动得整夜无法睡着。第二天中午11点，少女早早地去到了机场等待那位她最在乎的女孩。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才蓦然发现自己最近在机场出现的次数开始渐渐增多。不得不承认离索的机场要比珠元的要漂亮摩登许多倍，可是她却认为，离索的机场没有珠元那么温馨而古朴。她知道自己的怪异，竟然会感觉在离索的机场里自己像是格格不入的陌生人；而在珠元机场里，她却成为了唯一的主人。飞机非常幸运地没有晚点，11：35降落在离索花城机场。
飞若一个人站在到达厅等待少女，她身边没有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只要站在那个地方，飞若就可以把她立即认出来。是啊，默契，她们的默契简直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她也只能让自己相信，两人之间的默契并没有减少，甚至变得越来越深沉只是平时无法表现出来。飞若是一个谁也无法替代的女孩子，比她开朗而漂亮，比她独立和聪慧。比她经历过更多，所以变得更加坚强。这样的女孩子是尹婧伶进化的方向，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进化"居然会在珠元实现。是的，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飞若可以看出来吗？然而，就在尹婧伶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少女下意识地想要把手缩回去，却又立即停下了动作。一种难以形容的熟悉感立即寻回了她的回忆。她倏地抬头，于是便看见了陌生的飞若。飞若带着一个很精致的粉色鸭嘴帽，看起来比一年前消瘦了许多，头发已经长长地落在腰际，水钻耳钉十分精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飞若的衣服已经与在离索时候的完全不一样，显得非常随性大方，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