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蜀中,有一妇人,夫君是个秀才。
那秀才赴京赶考,高中状元后,隐瞒了有家室之实,迎娶了公主。虽然不是什么得宠的公主,到底也是个金枝玉叶,穷酸秀才从此鲤鱼跃龙门,攀龙附凤。
意气风发的驸马爷托人给那蜀中妇人黄金白银,希望能摆脱那妇人。只是蜀中女子性情刚烈,说一不二,那妇人携幼子上京,欲讨一个说法。
只是这苍天何尝有眼,戏文里的事也当不了真。那妇人被京官和驸马联手,给害死在那都城门边上的一家旅馆。稚子被妇人入都城前托付给了一老和尚,告知老和尚如果自己没能三日之内回来,便给孩子找一户好人家收养,添了不少香油钱。
倒也确实是找了户好人家,过上了两三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他的养父染上了赌瘾,家道败落。丧心病狂之下又只得将他卖入宫中,做了太监。
只是这上心病狂之人竟也有两三分良心,宁肯少要写卖身钱,也要将自己的养子放在一个不那么任人践踏的地方,终是让他个小太监入了畅音阁学唱戏。
可惜啊,稚子并非不知世事。生父和养父都如此这般,他心里对男人亦是厌恶不已。自己又成了……阉人,不如当自己是个女人罢了。
于是他总会偷偷穿上花旦的衣服,学着那些矫揉造作的姿态。在戏园子里,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别的小太监发现他的不对劲就拿他取乐,后来愈演愈烈,终于开始折磨凌辱他。
先太后在时,最爱听戏,淑妃这样的宠妃也是常常被召来陪同。一日年幼的公子权见他被人欺辱,心中义愤填膺,教训了小太监,又救下了他。
这宫中啊,太监无聊又身体有残缺,折磨人的法子多不胜数,不忍见他遍体鳞伤的样子,公子权又将他带回了淑妃处。
淑妃是个善良慈爱的女子,她见小文子过得苦,想要让他留在自己宫中,但是小太监只想唱戏。她又向皇帝求了恩典放小文子出宫,又让自己的母家给小文子找了个顶好的戏班子学艺。
老班主是个好人,见那小文子总是扮女相,又不愿意做男儿打扮,便随了他,从此以后,以女装示人。又给他取了艺名,花闻。
她天赋极高,又肯扎实练艺,终究在多年后红极一时。只是后来,老班主走了,众人只知世间有梨园仙花闻姑娘,再不记得那个叫傅文的可怜孩子。
本是个俊俏儿郎,从此成了颠倒众生的女娇娥。
虽然世间总无情,但是花闻倒是一直知恩图报,心里一直想要报答淑妃和皇权。从那些达官贵人的谈论中得知允王回京之事,内有玄机,便主动勾搭上了允王。
她对皇权,是有一种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情感,晦涩,不堪。
昔年里,看上她的达官贵人里,还有德文世子。
然则于她而言,无非是天下千千万万臭男人中的一个。何况,幸福一词,原是她不配的。
赎她当妾之事,来人是允王妃。给了聘礼之后,交待了下月初五入门,按礼制,从侧门入,没有什么排场的。
可是当她从侧门下轿入了允王府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允王屏退了左右之人,将殿内装潢成新房的样子,又准备了一大堆新婚用的东西,示意她过来坐下。
“花闻,你是最懂我的那一个,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王爷说笑了。”
允王望着她,笑的有些苦涩,但是眼中竟也有深情。
“来吧,喝了这交杯酒,以后就陪着我可好?”
花闻把头微微一低,拿起了酒杯,乘着离允王最近的时候,拿起簪子,插向他的胸口。
允王左胸吃痛,立刻反擒住花闻,又立刻用另一只手拔出簪子,插向花闻的颈部。
允王看着花闻,笑了笑:“你可知道,我天生与常人不同,我的心脏在右边。所以我才能从那修罗场里活下来,哈哈哈哈。”他瞠目欲裂,眼角发红的看着花闻。
花闻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便更诡异的笑着,对他说:“那你可知道……我……是个太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允王为了让花闻闭嘴,又拔出花闻脖子上的簪子,这下花闻才断了气。只是癫狂之下,允王拿着簪子一直捅着花闻,最后已然连脸都划花了。
待他冷静下来,命令手下查清楚花闻的过往,又命他们从正门把花闻的尸体抬出去。
昔年里,皇云爱过的第一个姑娘是那样热情洋溢,但是他没了皇位,注定得不到她。第二个姑娘,带给了他短暂的快乐,却只是利用他,没有半点真心。第三个“姑娘”,是一朵解语花,可惜满脑子都是想要杀了自己,多么可笑啊!
正门外,有皇权的人监视着。既然皇权拿一个太监恶心他,那他就把尸体还给皇权。
现下,皇云等不到年关了,心里只想报这羞辱之仇,他已经丧失理智了。
皇权听着花闻死时的惨状,内心亦是气愤不已,知道花闻此举多半激怒了皇云,连夜召了瑞亲王入宫部署。
《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本戏子,《武》之九变便是武王的一本戏子。圣人一生实事,俱播在乐中。
只是不知道花闻在黄泉之下知不知道,允王作乱前一夜,就派人暗杀了乐图公主的驸马,听说……还割去了命根子。
天没长眼忘记的事,皇云替他主持公道了。
花闻又知不知道,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允王的心脏的位置的女人呢?
花闻大概不会知道,遇上她之后,皇云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争权夺势,做一个尽忠职守的工部尚书,或许也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这个想法太短暂。
愿花闻来生,象戏红牙局,琵琶绿锦绦。小窗方簟困香醪。帘外拂檐宫柳、翠阴交。烟媚莺莺近,风微燕燕高。更将乳酪伴樱桃。要共那人一递、一匙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