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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花娉那句“恭贺大喜”之后,苏良便似乎一直处于晕晕乎乎的诡异状态中,不只时不时被宫中之人发现他莫名其妙惊悚地傻笑,还常常走神答非所问。

阎浩在担忧他脑子出问题了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而觅宁对花娉的仇恨值又瞬间上升了无数个百分点,只有花娉反倒是稍稍安下了心。

因为那天她发现那喜帖里有个错别字而且还是苏良的名字后,很是惆怅。虽然苏良武功高得很,可若是文化水平太低也让人略有些忧伤啊,谁说苏公子学富五车文武双全来着?当日她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心还没有跟他提他的白字。嗯,她真是一个体贴又贤惠的未婚妻。好在如今看来他或许只是一时激动而手滑而已。

所以原来打算在所有喜帖发出去之前让人偷偷改掉的花娉,决定还是先跟苏良说一下,以含蓄地暗示他,他十分荣幸且好运地娶到了一个细心体贴的好妻子。

不想苏良在很不含蓄地抱着她亲了一通后才十分淡定地说:“没有写错。”

……难道她记错了?花娉扇了扇眼睫:“苏良的‘良’不是温良恭谨的‘良’么?”

“嗯,苏良的‘良’是温良恭谨的‘良’,可是我是苏凉。”苏良,也就是苏凉,继续淡定地说。

“还记得当初地底画舫里的白玉少女像吗?那是苏良的娘,也是我娘。”

于是花娉终于知道根正苗红的盟主之子为什么会长歪成魔头了。她原本还感叹人不能太闲,一闲就会蛋疼,一疼就容易出乱子,一不小心就会走上邪魔歪道了。如今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歪的。

当初的苏良被清霄宫的前宫主,也就是苏凉的义父废了武功毁了经脉后和清霄宫其他人一起到了另一处宫址,然后被关进了地牢。而前宫主则突然勒令所有人都不得靠近地牢,包括苏凉。

正值不让做就偏要做的少年时期,对于义父莫名其妙的命令,苏凉自然不会乖乖听从,所以找了个机会便溜了进去,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苏良,然后明白了义父突然不让他靠近地牢的原因。

而那奄奄一息的苏良见到他时,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和骆习航去救徐其时会那么顺利差点就能成功。回想起来,当时宫中之人看到他的脸时似乎都有几分惊讶和疑惑,阻止的动作也变得不那么卖力了。

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于是苏凉在惊讶中找到前宫主追问出了真相。原来他原本不叫苏凉,而是叫苏温,和地牢里那个奄奄一息的苏良是双生子。

当初前宫主和他二人的母亲温钰邂逅于江南湖边画舫,命运般的相识之后便是命运般的相爱,可是命运这个东西最擅长的就是捉弄人。那一夜她主动献身,烛光中温柔如水地对着他笑时,他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子。不想待他第二天醒来激动又忐忑地打算求亲时,却发现枕畔已冰凉。

当他再找到她时,她已成了当时新上任的武林盟主苏衍正之妻。他绝望而愤怒,却抱着最后一丝期盼,期望她只是被逼的,她没有背叛他。可是当他要带她走时,她却说他一个见不得光人人喊打的魔道中人怎么比得上武林盟主,她早已忘了他。

他暴怒地举掌,却终是劈不下去,从此便多一个搜寻美酒的嗜号。再后来,听闻她为苏衍正生下二子,他在醉意朦胧中又到了苏府,清醒过来时,清霄宫里便多了一个孩子。可是他却没有将他送回去,探听到这是双生子中的长子苏温后,他将他改了名叫苏凉。仍让他姓苏是要自己记住他母亲的背叛,凉是要他看尽世间炎凉。

既然他母亲嫌他是个见不得光人人喊打的魔道中人,那就让她的宝贝儿子也和他一样,看她来日会不会喊打。他原本并不打算好好待他,却不料这个孩子的性子自小便和他出奇的像,终是让他在流逝的时光中改变了主意,不再记得报复之事,只想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费尽心思让他尽可能地待在清霄宫内,减少他和江湖接触的机会,不想让他在他决定告诉他真相前就发现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苏良。却不料这个苏良有一天竟闯进了清霄宫,那一天他原想直接劈死他以绝后患的,可是不知怎么就想到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温钰,最后改了主意,废了他功力后暂时先关了起来。没想到最后果然还是被苏凉发现了。

苏凉听完真相,虽震惊却并没有什么怪责义父的念头,事实上,义父对他很好,他在清霄宫的十六年活得很快活。而且以他的性格,比起盟主之子正气少侠,或许还是当个魔头更加合适。

他经过义父同意,再去看苏良准备放他走,却不想他因重伤没有医治,又被带着转移舟车劳顿,此时已撑不下去,再医也已来不及。他告诉了苏良他们为何如此像,苏良临死之前祈求他代替他回苏家,就算只是回家一趟让父母见到他的平安,然后再寻个理由离开也好。

苏凉答应了他,然后便成了苏良。只是不管是所谓的亲生父母还是弟弟,对他来说根本就都只是陌生人,他对他们一点感情也没有,答应苏良不过是觉得他比起自己来实在要惨得多,满足他死前一个小小愿望而已。而且当几天盟主之子,说不定也有点意思。

回到苏府后,那个叫母亲的人看了他很久,然后紧紧抱着他哭得那样肝肠寸断,接着又笑得那样欣喜,再后来又重新哭得肝肠寸断。当时他不太懂,以为她是因苏良的功力尽废而难过。只是虽不懂,却开始觉得,或许苏良也没那么惨。

于是本打算露个面就走的苏凉因为温钰而在苏府住了下来。而到她临死之际,才明白当初她为什么那样又哭又笑又再哭。

温钰生产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苏良失踪之时又再大病了一场,苏凉到苏府一年之后,她便终是病重不治。弥留之际,她问他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又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他在一瞬的惊讶之后明白了“他”和“他”指的是谁。

原来他和苏良都不明白“母亲”这个词的神奇和伟大,他一年前回来之时,她便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她十六年前失去的苏温,也明白了苏良大概已回不来了。所以才会那样又哭又笑又哭。

而在她告诉他他和苏良的父亲其实不是苏衍正而是清霄宫里的义父时,他也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这么好苏衍正却一直对她如此冰冷,连病重也不闻不问。可在她逝世后一夕之间憔悴得仿佛老了十岁的苏衍正又让他明白,为什么他明知苏良不是他的孩子却还是给了他一个正常父亲会给的一切。

只是明白不代表理解,包括苏衍正,包括义父,直到他遇到了花娉。

温钰逝世之后,他本打算回清霄宫告诉义父其实他不只是义父,可是却到处都不见了他的踪影。宫中之人报告说他听闻苏家主母辞世的消息后便宣布从此苏凉便是清霄宫的新宫主,而后就不声不晌地消失了。

苏凉再也没见过他,直到那天他因花娉而意外坠崖,再意外发现了那个地底石室里的画舫……最终,他也没听到苏凉带来的那个可能会让他欣喜的真相。

苏凉平静地讲完所有的故事,花娉低头沉默,觉得有些难过。苏凉的娘会问“他”过得好不好,显然并不如她所言那般早已忘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已无从知晓,只知道,这是一个三个人都没有得到幸福的让人难过的故事。

苏凉看着沉默的花娉片刻,突然上前伸手抱住了她,轻声道:“我不是苏衍正,也不是义父。”

花娉滞了滞,然后甜甜地笑了,温驯地将头靠在他胸前:“嗯。”

所以她会比温钰幸福,因为她爱的男人叫苏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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