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中军大营
夜深大营内炉火旺盛,山越渠帅祖郎卸下甲胄,赤裸着上身,疼得直龇牙,上身鲜血淋漓,到处都是伤口,立马有蛮兵取来山越特有的创伤草药为他敷上,待蛮兵为其绑上纱布过后,祖郎穿上青袍,
帐外月黑如墨,大帐内杯盘狼藉,帷幄、地上侵染了鲜血,也没有人敢上前来收拾,尸体都躺在原处,还在不停流血,只是血液已由鲜红变成了暗褐色。
此处气氛分外压抑,让每个人都呼吸粗重,却又不能不屏住呼吸。
这副场景落进祖郎眼中,没有激起他任何言语,他阴沉着脸、目光狠戾,心中却是一片冰凉,甚至连握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最终,还是一名祖郎的心腹幕僚上前,拱手躬身道:“渠帅,形势已然如此,为长远计,眼下还是未雨绸缪得好。”
祖郎冷冷瞥了这位幕僚一眼,没有说一个字。
这名幕僚无奈,只得继续道:“眼下大军虽折损过半,但陵阳好歹尚在我等手里,我等并未一败涂地,以卑职愚见,趁眼下尚有周旋余地,不妨与秣陵霸府商谈一番,则山越还有望幸存。”
祖郎虎目盯着这位幕僚,不过依旧没有开口。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要收回来已经不可能,幕僚便将话挑明,“眼下赤炎军连战连捷,我等损兵折将,便是潘虎兄弟亲领大军来援,已无济于事,眼下势不如人,徐图后计为上。”
“依卑职之意,山越欲要保全,惟有助楚侯平定潘虎所部!”幕僚看着祖郎,眼中露出精光,“今楚侯麾下有百万之众,即便今日侥幸胜之,往后何以抵挡?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望渠帅三思。”
恰在此时帐外有蛮兵来报,有赤炎军使臣前来。
祖郎只是冷冷出声道:“来得好!命人拖出去斩首祭旗。”
幕僚大惊,劝阻道:“渠帅,万万不可动怒,不妨使其入内,且观其有何说辞,再处置不晚。”
祖郎沉吟后道:“召其入内。”
赤炎军使臣赵咨霍然入内,赵咨字德度,南阳人,博闻多识,应对辩捷,乃霸府文学掾,奉命前来说降祖郎。
祖郎端坐于虎皮榻上,倨傲问:“楚侯乃何如主也?”
赵咨答曰:“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也。”
祖郎笑道:“何以见得?”
“楚侯纳于庞统凡品,是其聪也;拔甘宁于行阵,是其明也;获鲁肃而不害,是其仁也;取三吴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江表虎视天下,是其雄也;屈身于朝廷,是其略也。以此论之,岂不为聪明、仁智、雄略之主乎?”
祖郎听罢,嘲笑赵咨道:“楚侯比之旧主吴侯颇知学乎?”
赵咨不卑不亢答曰:“当今乱世,君择臣,臣亦择君,良臣择主而事,今楚侯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存经略,虽有馀间,设弘文馆,名士云集,博览书传历史,藉采奇异,时常垂问,诚为古今之盛轨也。”
祖郎问道:“敢问楚侯之志?”
赵咨对答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祖郎复问道:“曹贼势大,汉室可兴否?”
咨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难之有?”
祖郎好奇问道:“霸府中如大夫者几人?”
赵咨拂须笑道:“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如臣之比,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祖郎起身离座,抱拳感叹道:“霸府藏龙卧虎,以君之才尚为使臣,颇为屈才,足见卧龙凤雏之辈为之驱驰,楚侯乃当世雄主也,老夫愿降!”
赵咨大喜道:“将军弃暗投明,楚侯必将厚待之。”
却说陆逊引大军船队两路进军,这日大军至青戈江流域,便接到先锋军关羽传来的捷报,破虏将军张飞大战山越渠帅祖郎,一战而胜,使臣赵咨孤身入营劝服祖郎卸甲而降。
左右众将闻之皆大喜过望,纷纷请命上岸扎营,策应关羽前军,趁此大胜之威,横扫黟县的山越潘虎所部。
陆逊笑着对诸将道:“此胜固然可喜可贺,然山越蛮兵愚昧无知,生性多疑,若闻祖郎倒戈相向,必遁入深山,犹如鱼如江河,一去不返,实非上策。”
诸将频频颔首,问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等愿闻高见。”
陆逊缓缓道:“祖郎倒戈之事,潘虎远在黟县,必未听闻,不如快马报之关将军,令祖郎书信一封于潘虎,伏乞援兵,潘虎深知唇寒齿亡之道,必遣军来援,兵贵神速,我等自水路南下急攻黟县,袭其老巢,如此潘虎可擒也。”
小将凌统疑虑道:“将军,话虽如此,然关将军所部不过五千人马,祖郎皆乃新附之兵,以少御多,实非上策,倘若祖郎临阵复叛,关将军所部危矣,望将军明鉴。”
陆逊点头道:“凌将军所言甚是,然战机不可失,本将早有定计,便由你督军一万,登岸后回合关将军。”
凌统出班抱拳道:“末将得令。”
陆逊嘱咐道:“凌将军领军一万至关将军所部,将七千兵马由关将军节制,陵阳以南有一处名为青关道,乃北上必经之路,将军自领三千兵马突袭守军,而后筑其工事,只须坚守不出,不出旬月,本将足破贼也。”
凌统复问道:“山越近十万之众,将军如何破敌?”
陆逊胸有成竹道:“潘虎自视甚高,本将乃一介书生,其必轻视之,待其率军倍道兼行而来,已成强弩之末,待我军径直取了黟县,纵漏网之鱼北上报信,动摇贼之军心,到时自水路北上与关将军两面夹击,潘虎腹背受敌,必突围南下,凌将军只须守住青关道,阻击贼军残部,便乃大功一件。”
凌统大喜,禀然领命而去。
陆逊见诸将跃跃欲试,心中大定,朗声道:“昔乐毅杖策于燕昭,韩信委身于高祖,盖命世难可期,千载不易遇,主上乃汉室帝胄,天资杰迈,逸志凌霄,必能囊括六合,横扫八荒,夫遭风云之际,此刻不建英雄之功者,岂非枉为江东豪杰也?山越之患自古有之,未曾弥平,今本将受命讨贼,建此不世之功,上可报主上知遇之恩,中可绵泽后世,下可拜将封侯,不亦乐乎?望诸位将军齐心戮力,共济大业。”
帐下诸将纷纷单膝跪地抱拳道:“愿与将军共进退,死战到底,不破山越誓不还。”
陆逊遂下令大军拔营登船直奔黟县而去。
凌统领了兵马径直来投关羽所部,关羽见援军来,心中大定,复问陆逊计略,大为折服,不仅感叹主公识人之明,自是命凌统率领三千兵马前往青关道,遂召祖郎前来议事。
却说陆逊自离开泾县,下令舟船扯足了风帆,倍道兼行南下赶到黟县。
陆逊命夜枭前去探查敌军动向,得知潘虎令其弟潘豹率两万大军驻守老巢,自己则亲率三万大军北上求援祖郎,大喜道:“大事可定也。”遂令大军上岸扎营。
朦胧睡到半夜,黟县山越大营,一对蛮兵在巡逻,却毫不戒备之心。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今夜便是劫营的大好时机,陆逊自领大军前来袭营。
山坡之上,陆逊率领五百铁骑驻守观望,下令大军停止向前,原地待命,少时,几名夜枭从夜色中匆匆而至,奔至马前禀报道:“禀将军,敌军哨兵已除。”
陆逊点点头,命其退下,遂令神臂弩弩手攻击,弓弩手连连射中哨楼上的哨兵咽喉,挣扎了一下,跌落身亡。
与此同时,山越大营四处起火,陆逊见时机已至,振臂高呼,遣手下将领引军抬走鹿角拒马,涌入辕门。
此时正值夜半三更,大部分山越蛮兵皆还在酣睡之中,只有极少数巡夜的哨兵零星抵抗,终究难以与赤炎军所部抗衡,再加上大营中火光冲天,将不知兵,兵不识将,有些且战且退,有些更是直接向后营溃败,更有些惊慌失措间欲向深山中遁走。
忽地山越大营外东西北三面皆竖起无数的火把,犹如火龙将大营团团围住,唯独南门辕门可逃出生天,典型的围三缺一,使得敌军有逃生希望,而不会拼命抵抗。
山越大营骤然遭此巨变,人心惶惶,慌不择路,皆往南门辕门涌去,而主将潘豹手持大刀冲出大帐,见营中火光冲天,乱兵逐突,接连斩杀几个逃兵,却始终阻止不了败军之势。
而潘豹事到如今还不知道敌军主将乃何人,忍不住泪流满面道:“万事休矣!”
一场夜袭下来,潘豹为乱军所杀,山越蛮兵群龙无首,四处奔逃,汹涌向南而来,却被陆逊布置的伏兵尽数截杀。
此战大获全胜,斩首四千,俘获敌军万人,贼首潘豹授首,粮草辎重缴获无数,可谓一战而胜。
陆逊不做耽搁,令贺齐率五千将士驻守黟县看守俘虏,自率三万五千大军乘坐新式战舰星夜北上陵阳。
潘虎自接到祖郎传来的求援信,果不其然命其弟潘豹领两万大军驻守黟县,自己则亲率三万大军北上增援祖郎。
不至数日,潘虎引军至陵阳三十里外,便遣探马赶赴祖郎大营报信,以安其心,并向其询问破敌之计。
祖郎早已得到关羽面授机宜,将计就计,依计行事,向探马告之,双方相约三更时分两军夜袭关羽大营,前后夹击,大破关羽大军。
潘虎的探马回来禀报,祖郎大军不过万余,士气低落,且不少蛮兵带伤,至此潘虎松了一口气,心中更是笃定了三分。
时日三更时分,潘虎亲率三万蛮军倾巢而出,径直来看关羽大营,只见大营内旌旗如林,寨栏森严,一对对巡哨在大营中来回巡夜,戒备森严。
潘虎却不心急,在等待祖郎的信号,少时关羽大营北门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潘虎见祖郎得手,大喜过望,下令全军大举进攻。
蛮兵们推开鹿角拒马,杀入大营之中,喊杀声震天,却发现大营中除了几处大火,却无反应,隐隐绰绰的大营中尽是空营,心中大叫不好,“我等中计,快撤!”
却听到大营之外,喊杀声此起彼伏,破虏将军张飞纵马杀出,哈哈大笑道:“潘虎小儿,燕人张翼德在此,还不速速下马受死。”
满山遍地的喊杀声,惊得山越蛮兵争相践踏而死,一阵阵火箭向大营中倾泻而下,穿着兽皮的蛮兵们弃甲而逃。
形势危急,潘虎当下率领残余的蛮兵向后杀去,此时营寨之内三面皆有赤炎军围攻而来,后背又不断遭受投枪的攻击,很快冲出去的蛮兵就死伤过半。
潘虎手持大刀在敌军中左冲右突,却无法杀出重围,虽然耳边听得前面蛮兵高声喊杀,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举着长枪的赤炎军。
随着接连不断地惨叫声,潘虎身旁的山越军士越战越少。
原本大伙就已耗费了许多力气,此时受困于敌军重围之中,虽然知道再不死战就彻底无生还之望,但每一次举起刀枪都觉得愈发沉重。
“兄弟们,随我杀啊!”眼见敌军越聚越多,潘虎高声喊道,试图将散落在附近的部众收拢起来,然而黑暗之中却被地上的尸体绊住,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便向前栽去。
潘虎连忙用大刀向地面支持,冷不防一支长枪自侧面突刺,潘虎一个侧身躲过一劫,慌忙间有蛮兵牵来战马,他狼狈爬上战马,打马冲出了重围。
潘虎狼狈逃至岸边,欲从青戈江顺流南下而逃,命人临时扎了竹筏,却不想迎面撞上了逆流而上的陆逊大军,小小竹筏被撞翻江中,幸亏潘虎熟悉水性,潜水上岸,收揽了万余残兵,带着部众狼狈从陆路南下,逃亡青关道。
不想带着残兵败将南逃至青关道,潘虎立足未稳,便发现青关道为敌将凌统所据,久攻不下,后有陆逊关羽的大军衔尾追击,山越大军不敌,纷纷弃甲投降,渠帅潘虎自刎而死,至此江东境内最大的两股山越势力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