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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入瓮

夕阳西下,夜色渐深,看着遥遥在望的无极城头,打马而行的樊虎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却愁眉不展,有种不好的预感,前番二公子李业诡异地突然派遣自己外出公干,来回尚须些时日,而自己一路上心事重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奈何想破头也没想出个头绪。

“驾——”顾不上那么多,樊虎轻抽马鞭,往城里飞奔而去。

路过一条小巷,黑暗中有一根绊马索将马脚一绊,战马失去重心,一下子将樊虎掀翻在地,激起滚滚烟尘,樊虎浑身酸痛,正欲起身,忽地从巷子中窜出一群黑衣人,一根木棍敲上他的脑袋,他眼冒金星,昏死过去,一个灰色麻袋往头上一套,两三人一抗,遁入黑暗之中。

“啊——”樊虎幽幽转醒,缓缓睁开眼睛,跳动的火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龇牙咧嘴,这才感受到全身都要散架,待渐渐适应了眼前的环境之后,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牢房,被绑在一根木桩上,浑身被捆绑着无法动弹,

“噼里啪啦”火盆之中木炭燃烧的正旺,一柄铁烙在其中烧得红彤彤的,一双脚掷地有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他艰难地抬起头来,却见一张闪烁着阴鸷的眼睛盯着他,“樊虎,你终于醒了。”

樊虎待看清来人脸庞,确定与此人素未谋面,才问道:“敢问足下乃何人?在下与你素无仇怨,何故将在下劫持于此地,到底意欲为何?”

来人从阴影之中踏步而出,阴恻恻道:“我乃何人并不重要,此行将樊壮士请来,乃是有要事相求?”

樊虎余光将屋内扫了一圈,只见站着数个孔武有力的黑衣人,面无表情的侍立着,一看架势便知道是练家子,看来眼前领头之人来头不小,冷冷道:“此乃贵方待客之道?”

来人也不气恼,用手掌扭住他的下巴,嘴角往上一翘,道:“正因为樊壮士武艺不凡,在下此举算是无奈之举,还望莫怪。”

“哼!”樊虎鼻子一哼,怒极反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足下既然有所图,速速道来便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呵呵!樊壮士果然乃爽快之人。”来人拍拍手,道,“我最喜欢快言快语之人,此番便是想要请你帮个小忙。”

他缓缓走到窗前,背身而立道:“在下此番奉将军之命,前来办一件要事,听闻贵县境内有一人名唤王钰,屡次三番纠缠甄家小姐,却不知甄小姐乃我家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在下不才,蒙将军信重,愿为其分忧,给他略施惩戒,还需樊壮士相助。”

樊虎一听,深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明显是针对钰公子而来,他吐了一口血吐沫在地,恶狠狠地咒骂道:“狗贼,休想,樊某深受钰公子大恩,岂能忘恩负义,助纣为虐?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来者正是袁熙手下鹰犬走狗袁安,他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主仆情深!很好,来人,带上来!”

牢房门“嘎吱”一声推开,两个黑衣人夹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进来,被绑住的樊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一身花布裙的女人正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秀莲,他开始猛烈地挣扎着,对袁安怒骂道:“狗贼,卑鄙无耻,你有何事尽管冲着樊某来,何故为难一个弱女子?”

袁安丝毫不在意他的破口大骂,眼睛一眯,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蹲到秀莲近前,拔出匕首在她的小脸蛋上比划来比划去,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轻佻道:“吱吱,你看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真是我见犹怜,只是不知道在上面划上几刀会如何?”

“啊——不要!”秀莲吓得瑟瑟发抖,看着绑着对面的樊虎,无助地呼喊道,“樊郎,快来救救我!救我啊!”

樊虎的心在滴血,他狂暴地挣扎着,面目狰狞地吼道:“狗贼,我不会放过你的,快放了我的女人!”

两侧的黑衣人上前对着樊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揍得他奄奄一息,袁安猛地一把撕开秀莲的衣襟,露出光泽的肌肤,只引得秀莲连连挣扎与尖叫,“畜生,你不要过来,不要啊——”

樊虎嘴角血迹往下流,低吼着喊道:“快放开她——”

袁安知道目地已到达,见好就收,便慢悠悠地走到樊虎近前,笑呵呵道:“樊壮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要你帮在下这个小忙,也好早日与这个小娘子双宿双栖,你可否想好?”

樊虎看着吓得战战兢兢的秀莲,绝望地闭上双眼,咬牙切齿地不甘道:“我···我帮便是。”

牛首山

天空阴雨绵绵,山道泥泞,弯曲的青石小道隐在松柏深处,迷蒙间只见王钰抱着母亲的尸身艰难盘旋而上,粗如手臂的枝条东一伸,西一歪,有些拦住道路,刮在王钰血淋淋的手臂上,分外生疼,越往山里走,因为树林过密阳光亦射不进来,青石道上便沾满苔藓,再加上积落的雨水显得极滑。

小溪潺潺,雨势渐起,梨花枝头在风中飘摇,风吹得王钰披头散发,雨水打湿了小衣,母亲秦月的尸身静静地躺在梨树之下。

王钰的双手十指的指甲都有些龟裂,鲜血汨汨而出,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痛在十指,更是痛彻心扉。

脸上分不清泪水还是汗水,王钰用手一深一浅地刨出一个大坑,他将母亲的尸身轻轻地抬进坑中,就连老天都为这对苦命的母子哀伤,下起了倾盆大雨,王钰实在不忍母亲逝世之际还要遭受风吹雨打,将那件沾满血迹的贴身小衣脱下来,颤巍巍地盖在她的脸上。

王钰跪在坑前,落泪无声,几度哽咽,泣不成声。

长跪许久,王钰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歉然道:“母亲,孩儿不孝,你生前未曾享过一天清福,死后连个像样的棺木与坟冢将你收敛入土为安都无法做到,孩儿罪大莫焉,钰儿知道母亲生前一直想荣归故里,然而孩儿无能,只能暂且将你埋在这青山绿水之间······”

泪水又不争气地往下流,他的双手深深地嵌入泥土之中,直至感受到钻心蚀骨的痛,悲戚道:“母亲,这里山清水秀,孩儿也是在此与宓儿私定终身,你看,牛首山多美!你定会喜欢的,你颠肺流离了大半辈子,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爱恨,安静在此地歇息,你的在天之灵定然会保佑孩儿的。”

他抬起手腕抹去眼角的泪水,咬牙切齿道:“冤有头债有主,孩儿一定会查明真相,揪出陷害孩儿的幕后真凶,至于李氏父子,孩儿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他们,孩儿总有一天会回来看你的,等到那一天,我要他们给予我们母子的屈辱往后十倍百倍的奉还,而今你无一口薄棺为你遮风挡雨,待孩儿回来之时,定然给母亲风光大葬,孩儿但凡所能,便为母亲重新修缮坟墓,修墓,修冢,修陵,让你生前未享富贵,死后也能极尽哀荣。”

王钰摘下母亲发髻上的银簪留作念想,然后含泪捧起那一抔黄土,撒入坑中。

风雨飘摇的梨树下,一个低矮的坟冢,坟头三两根柳枝在雨中摇曳,没有刻碑,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树桩立于坟前,王钰稽首于泥水之中,嘶吼道:“母亲,孩儿拜别——”

呜呼哀哉!失去母亲的孤儿悲鸣,迎着山风与大雨呼啸。

雨越下越大,大风吹得合页窗啪啪直响,樊母年岁已大,行动不便,一到下雨天风湿病便犯了,樊虎服侍母亲就寝过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小门,蹑手蹑脚地前往厨房,却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

樊虎信步打开大门,忽来一阵电闪雷鸣,只见一个绰绰人影立于门前,赤裸着上身,被倾盆大雨淋得宛如落汤鸡,他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分外狼狈。

但是樊虎还是一眼看清来人的模样,“钰公子,你怎么落得这般模样?快!快快进屋来。”

王钰惨然一笑,湿哒哒地迈入屋内,樊虎心有不忍,道:“公子稍待,厨房中已经烧好了热水,你先沐浴更衣,我去给你拿件衣裳。”

王钰上前一把抱住他,感激道:“多谢虎兄!眼下我只有一人可相信。”言讫樊虎便转身入了里屋,取自己的衣裳给王钰穿上。

待王钰一番沐浴更衣后,樊虎端上一杯热姜汤让王钰服下以后可以驱寒暖身,一番倒腾,樊虎端上几盘小菜放在小案之上,二人相对而坐之际,樊虎为他斟满一杯。

王钰端起简陋的酒盏,迟疑道:“谢虎兄收留,大半夜前来叨扰,不知可否惊扰到老夫人?”

樊虎一摆手,笑道:“无妨,家母已然入眠,我二人许久未曾相聚,今日当好好喝上一杯。”

王钰心中一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时喝得有点猛,呛得满脸通红,半响才停歇,随即一声叹息道:“虎兄,在下之事你想必已经略有耳闻,你觉得窃玉之事可是在下所为?”

“哼!定是贼子暗箭伤人,公子秉性在下最清楚不过,公子绝不会做那不仁不义之事,必是有小人从中作梗,在家主面前献谗,待过几日,家主想通了,便会召你回去,恩待如初。”

王钰一脸的黯然道:“呵呵!往昔亲如一家,今日早已反目为仇,虎兄,我等再也回不去了······”

失去母亲的重创,被人冤枉的怨愤,让王钰心情坏到了极点,只有一杯接着一杯的酒落肚,似乎才能借酒消愁,麻痹内心的伤痛,杯光交错间,王钰醉的一塌糊涂,一头栽倒在案几之上,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樊虎目光复杂地看着醉倒的王钰,紧紧地攥着酒杯,道:“公子,樊某愧对你大恩大德,为了秀莲,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在下也是身不由己。”

昏暗的油灯将房间照映得忽暗忽明,灯芯猛地一灭,只留下一缕青烟余烬。

“喔喔喔——”清晨雄鸡报晓,小院中芭蕉叶间水珠簌簌滚落而下,小院之上炊烟袅袅,被鸡鸣声划破清晨的祥宁。

好痛!王钰睁开惺惺睡眼,头痛欲裂,他揉了揉脑门,这才隐约想起昨晚喝高了,他施施然起床,掀开门帘,这才看见樊母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地张罗。

“公子,你终于醒了!老朽准备了些粗茶淡饭,还望莫要嫌弃,过来用膳吧!”樊母慈祥地看着他,招招手道,

“多谢老夫人款待,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用膳。”王钰昨晚光顾着喝酒,这才发现腹中空空,便觉得这粗茶淡饭别有一番美味。

王钰吃着吃着便放缓了动作,迟疑地问道:“饭菜很好吃,只是不知老夫人为何对在下之事闭口不问?”

“公子,有些事何须多问?老朽年近六旬高龄,早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何等大风大浪未曾见过?秦夫人生性纯善,为人正直,其教出之子岂能是那鸡鸣狗盗之徒?”樊母佝偻着背脊,抬起头来,笑道,

“谢老夫人体谅之意。”王钰心中一阵感动,便觉得这老妇见识不凡,长身而起,躬身一揖道,

“万万使不得,折煞老朽了,公子快快起身!”樊母连忙搀住他,忙摇摇头道,

僵持了半会儿,王钰奈何不得,只得作罢,而樊母拍拍额前,惊道:“唉,你瞧我这老妇记性,对了,虎儿一大早儿便出门了,临行前有言,待你醒过来,去他房间一去,他留有书信,你看了过后,自是明白。”

“恩,多谢老夫人转告。”

用过早膳,王钰在樊虎的榻上发现一捆书简,展开一看,便是“大小姐有难,我先行一步。”

王钰眸色深深,闪过一丝忧虑与不解,樊虎口中的大小姐当然指的是李婉娘,婉娘莫非有难?自己走后李府又发生了何变故?不太可能,婉娘只是在李文面前为自己求情,李文作为父亲,断不会为难的,然而李氏兄弟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对自己的嫡亲妹妹下手,不过樊虎留下此信筏的话,绝不会无的放矢,虽然他与李府之人恩断义绝,然而婉娘这个单纯的姑娘是唯一有难时出言维护自己的,自己于情于理该往李府一行,算是与李府之人最后的了断。

王钰紧赶慢赶地来到李府之时,这才发现了诡异之处,府门洞开,门口也没有家丁看守。

王钰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顾不上那么多,急忙跑进府中,四处张望,却发现一路上诡异的安静,连一个路过的下人都未曾遇到,似乎整个李府中人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一般。

“虎兄,你在何处?”王钰边跑边大声地呼喊道,

王钰警惕起来,更加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的异常情况,他顺着长廊而行,穿过后院月洞,悄悄地摸进西厢婉娘的小院前,他小心地推动房门,“嘎吱”一声,房门大开,却未锁门,他缓缓入内,垫着脚步左右观望,却闻到房间内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正欲掀开布帘去往内室,却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欲转身,却发现脑袋一阵晕眩,忽地一根大棒击中的他的脑勺,他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呃···疼死我了!王钰悠悠转醒,感觉脑后生疼,正欲揉一揉之时,却发现手中握着一把金属物,睁开眼睛一看,方大惊失色,那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而自己浑身上下不知何时染满了血迹,他哆嗦着便将那带血的匕首扔在地上。

王钰惊恐间这才发现屋内与自己晕倒之前大不一样,脚下的血迹在此一直延伸到内室之中,那闺房之中纱帐上鲜血漫漫,如同绚丽绽放的玫瑰,他鼓起勇气一步步地走上前去,颤抖着掀开纱帐,眼中尽是惊骇之色,这才发现婉娘躺在榻上,披头散发,眼中瞳孔泛白,胸前有个血窟窿,鲜血染红了衣襟,满脸的惊恐之色,显然是死不瞑目。

他的目光停留在婉娘的手心,忍不住泛起泪光,那支沾满鲜血的竹蜻蜓,分外的刺眼,更是刺痛了他的心,他恍惚间记起来这是自己初到李府时,送给婉娘的礼物,想不到她还念念不忘地珍藏着。

为什么会这样?遇到此等血腥的场面,王钰大脑忽地一片空白,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外,经过一间间厢房之时,推开一扇扇门,才发现李氏父子皆惨死屋内,还有下人的别院中,更是横七竖八地躺着满地的尸体,地上都快被染成了血池,所有的致命伤不是在心脏部位,就是被割喉,这明显就是一起蓄谋已久的灭门惨案。

王钰终于明白自己掉入了一个环环相扣的阴谋之中,而樊虎为什么会背叛自己?在这场阴谋之中,樊虎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可是王钰来不及细想,此地不宜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王钰拔腿就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刚想从府门方向逃走,却听见隐隐远处传来的呼喝声。

“快!有人举报李府遭遇灭门惨案,你等速速将李府包围,看看是否有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诺。”一阵阵脚步声铿锵有力,县衙的差役应命而去。

不好!定是官差前来拿人,王钰自知前门已然无法逃离,幸好他对李府上下还算熟悉,知道下人的别院的柴房中有一处暗道。

王钰顾不上那么多,飞快地奔向那暗道,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妙,一旦在案发现场与官差遇个正着,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到时简直是百口莫辩。

王钰脑袋中一团浆糊,直到躲入暗道之中,才稍感安全。

王钰冷汗淋漓,听着外面的叫嚣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都是阴谋,置之死地的毒计,不知何时自己悄然入局而浑然不知。

被污窃玉,与李氏的反目成仇,樊虎的背叛,一桩桩一件件诡异的阴谋构成了这个连环计,然而自己却无法自证清白,对方在暗处,一心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环顾眼下,自己还能相信谁?那幕后的黑手真实身份又是何人?

王钰陷入无尽地恐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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