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爸爸休息一会，赤膊上身，穿着裤衩，脖子上挂一条毛巾，顶着烈日，牵着叶夏的小手，带她去河里学习游泳。
太阳把地面晒得白花花地发烫，我跟在他们父女俩身后，踮着脚，向北穿过屋后排邻居家的大场，左拐弯，进入一个两间茅屋的巷口，出了巷口，又向右拐，弯到一条平坦的羊肠小路上。小路一边是一堵高高的绿色玉米墙，股股热气从玉米地里散发出来，扑到脸上热烘烘的，我的鼻子离地面很近，有一种闷的窒息的感觉；小路的另一边就是爸爸要带我们来游泳的大河，河水碧清，水里鱼虾清晰可见，河岸边长着茂盛的杂草和一些大柳树。
有几个大男孩排队站在河面上一棵大柳树的歪脖子上，像运动员跳水那样，一个接着一个向水里跳，有的技术差的扎下去，扑通一声巨响，溅起很高很大的浪花；有的技术好的扎下去，好像如鱼得水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个水纹都没有溅起；有一个男孩站在树上，看着河水，抖着腿不敢跳下去，水里其他的孩子就叫喊起来。我们想给那个孩子喊加油，走近一看是叶辰啊！叶辰看到叶夏，眼睛一闭，居然就跳了下去。
叶夏给叶辰鼓掌，爸爸笑笑，也拍起手来给叶辰鼓掌。
叶辰喊叶夏下来游泳。叶夏看着河水，犹豫一会，看从哪里下去。
爸爸说叶夏，你先站在岸上，看爸爸怎么游。说着就听到一声水响，爸爸跳入水中，像青蛙一样伸展四肢，向河中心游去。争强好胜的叶飞，似乎啥事都想比赛一样，他看到爸爸在游泳，故意扎个猛子，在爸爸身边突然冒出头来，叫一声：叔，你来追我啊！又扎个猛子溜走。爸爸经他一挑逗，嘴角一扬，把头埋在水里，身体像会扭动的箭一样，刹那间，就把叶飞甩在身后。
我们在岸上欢呼鼓掌。爸爸用脖子上毛巾擦一把脸，掉转身子，游回岸边，站在水浅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拉叶夏下水。
爸爸把叶夏抱浮在水面，用手和双臂，托住她的身体，教她伸展双手臂，从前向后划水，两腿像青蛙一样向后蹬水，头埋在水里憋气，憋不住了，抬起来换一口气。开始叶夏认真地按照爸爸说的动作划水，划着划着，她就玩了起来，双手抱紧爸爸的手臂，轮流升起两条腿，一上一下，一个劲地拍打水面，水花飞溅，像喷泉一样，溅到爸爸的脸上。叶夏扭着头看屁股后面被自己拍起来的喷泉，笑得像水上绽放了一朵莲花。
爸爸抿着嘴，闭着眼睛，保持手臂平展姿势，上身尽量后倾，避免肆无忌惮的水花飞溅，让叶夏在水里尽情地玩耍。
叶夏的欢乐感染了我，我情不自禁地扑入水中。
孩子们好奇地叫着：狗也下来游泳了。他们调皮地在水里追赶着我：时而像鱼儿一样扎个猛子，跃进水里；时而像小船一样，仰泳在水面；时而像水鸟一样，昂着头，浮游在水中。
小黑梅和老黑狼，站在岸上看着我和孩子们游泳嬉戏，眼睛里对我充满了崇拜。
叶夏看着男孩们追逐我，那么有趣，停下她那发疯的喷泉游戏，想加入我们，又懊恼自己还不会游泳。
爸爸笑笑说：那你认真学嘛。
叶夏玩起来发疯，认真起来也让人吃不消。
她缠着爸爸抱着她在水里，认真练习划水，连爸爸说手臂酸了，休息一会，她都不同意。最后还是雷公公看不下去了，一个响雷，调来一阵雷雨，啪嗒啪嗒打在河面上，溅起一个个大大的凹窝；打在脸上皮肤上，疼得像下了珍珠雨，颗颗光滑而坚硬，叶夏吓得用手护着头脸，躲在爸爸臂膀下，往家里逃。
没有臂膀为我遮风挡雨，我用一身的皮毛迎接倾盆大雨，还好我皮厚，重实的雨点打在我的背上，既凉快又去痒，我真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把澡。河水洗去我身上的污垢和灰尘，雷雨又给我搓了一回背。
老天真是太厚爱我了。
晚上，雨后月华生。这就是夏天的好处，天气说变就变，像孩子们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白天没有学会游泳，叶夏不甘心。爸爸说，你想学快一点，可以打一盆水，把脸和鼻子埋进去，先在家里锻炼憋气。
叶夏打了一盆水，放在外面凳子上，吸口气，鼓起嘴吧，低头亲吻水里晃荡的明月。
我和叶秋好奇地站在旁边看着，远远近近的小孩跟着萤火虫也被吸引过来。几个邻里的孩子，围着水盆，等叶夏抬头。我却又被萤火虫吸引走开。
叶夏抬头换气的时候，萤火虫一闪一闪从她眼前飞过。咦，她伸手就拍住一只。
叶红霞跑过来，递给叶夏一只纸折的灯笼，放萤火虫。
叶夏看看叶红霞另一只手里的灯笼里，关着好多萤火虫在飞，就像灯笼的烛芯一样，明晃晃地发光。
太好玩了。
她放下脸盆，又跑去跟小朋友们一起捉萤火虫了。
当然我和叶秋也跟着一起去玩。
孩子们捉萤火虫，我也跳起身子，张开嘴巴，捉萤火虫，还顺带逮蚊子，一切飞的东西，我都喜欢追。还看到有蝙蝠在头顶飞掠，不过它们不理我，我也不敢理它们。
孩子们追逐萤火虫，光着的胳膊和露着的腿，却被蚊子咬的奇痒难耐，时不时用手拍打咬人的蚊子，抓饶被蚊子咬过的皮肤。有几个大男孩突然放飞手中的萤火虫，跳进湖边的芦苇丛里，掰好多毛茸茸的蒲棒上来，烧蒲棒驱蚊虫玩。叶夏也向他们要了几根，回家拿火柴点燃，举在手里，当火炬，四处挥舞，烟雾缭绕，赶着蚊虫跑。
讨厌鬼叶飞，举着冒着烟火的蒲棒，在我面前，戳来戳去，故意挑逗吓唬我，我吓得边跑边叫，心砰砰跳。
叶夏见状，大喊一声：大黑，我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叶飞还没反应过来，叶夏已经把火把戳到他身前，吓得他连连倒退。
我也狗仗人势，大着胆子从叶飞身边擦过，窜到叶夏身后，躲着看他们俩对打。
被叶夏打个措手不及，在众多小朋友面前，叶飞觉得丢尽了面子。他向旁边吐一口唾沫，发狠话说：叶夏，今晚是你先动手的，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看叶飞愤怒的架势，向后退一步。叶夏却不畏不惧地回道：是你先吓唬大黑的，我才吓唬你的。
废话少说，看招吧。
来就来，谁怕谁啊！
他们俩举着燃烧的蒲棒，你上前，我退后，挥舞着火把，来来回回地对戳。戳了一阵，谁也没伤到谁。
其他的小朋友有点过来看热闹，有的劝说：不要打了，有的帮叶飞喊加油，有的帮叶夏喊加油。
叶夏跟叶飞两人正斗得汗流浃背，面红耳赤，叶秋这个小人精，她怕姐姐打不过叶飞，悄悄回家拉救兵，把爸爸拉来了。
爸爸急匆匆跑过来，拨开围观的小朋友，大呵一声：住手！
叶夏和叶飞惊住了。叶夏扔掉火棒，垂手而立，叶飞还气呼呼地握着芦棒，斜着眼睛，用余光瞄叶夏爸爸。
其他的小朋友一声不吭，围观着，等待看叶飞倒霉。
爸爸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夏，大声地责问她：为什么跟叶飞打架？
因为他用火把吓唬大黑。叶夏抬头向叶飞瞪一眼。
人家那是逗狗玩的，你就能用火棒往人身上戳，这样危不危险？万一戳到身上，脸上怎么办？啊？爸爸责问的声音如雷轰顶，叶夏听一句，身子颤抖一下。
上次人家还把你从水里救上来，你就这样恩将仇报的？
叶夏无语。
跪下！
我也乖乖地趴下，耷拉着脑袋，陪叶夏一起接受爸爸的训斥。
我们受处罚，蚊子似乎很开心，肆无忌惮地叮咬我们，叶夏大概受不了委屈，居然哇啦一声哭起来。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叶夏不轻易哭的，这次怎么如此不堪？
萤火虫也飞过来看我们的笑话。
叶飞斜站在那里，估计看爸爸并没有护短，责怪他，反而处罚叶夏。他倒又良心发现，觉得罪魁祸首明明是自己，应该给叶夏求情。
爸爸就顺势给叶夏一个台阶，叫我们起来回家，好好面壁思过。
临走，还让叶夏给叶飞道歉。
叶夏心里不服，杵着不出声，叶飞也不好意思接，结结巴巴地说：叔，是我不好，不该吓唬你家大狗的。
你看，人家叶辰都知道认错。你呢？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不该拿带火的蒲棒往人身上戳。其实叶夏也知道自己的错，就是嘴上太倔犟。
知道错承认就好，就怕不敢承认。爸爸在后面语重心长地说一句。
回到家里，爸爸罚叶夏抄写诗词100篇。妈妈问爸爸怎么回事？
叶夏闻声，欲语泪先流。
窗外，月华如练，天淡银河垂地，
室内，残灯暗淡，眉间心上无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