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说话声很熟悉,是我们寝室的老大,人送外号“老妖精”的李永平。
我惊异于他声音的辨识度竟然与十年前分毫不差,等他推开门我更惊讶,不愧是“老妖精”,模样竟然也是一点没变,按理说上学时就比我们大了几岁,可怎么一点都不显老呢?相比这下,我倒觉得自己脸上写满了沧桑。
老大后面跟着的,是李鹏飞和段刚。
李鹏飞倒不出我所料,一个实足的魁梧汉子,倒是小六子段刚让我吃惊不小,当初胆小如鼠的他个子又小人又瘦,整个一萎靡不振。可现在眼前的他却倍儿精神,小头发也梳得流光锃亮,一身衣服也很得体,尤其是他的表情,明显一副满足和难以掩饰的喜悦。这小子莫非有什么好事?
大家寒暄一番落座后,几个人互相问各自的情况,可这个话题一冒出来我就发现了异样,都说工作不好干,说干啥都不容易之类的。
但老大说这话时明显言不由衷,脸上始终挂着笑。
我一问才知道,这家伙早单干了,承包了一片果园,还搞什么林下种植和养殖业,收入不菲,过得也很充实。
不过,他说的不容易是指产品的销路问题,说现在市场经济虽然发展得如火如荼,但就是销路不畅。
而李鹏飞说他毕业后跟姜翠翠结了婚,姜翠翠在园林部门工作,他呢,因为家里原来有产业,他父亲年纪大了,就交给了他,可就是竞争太激烈等等。
我一听,不对劲呀,这俩家伙分明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嘛。
小六子段刚说他最近马上要调到省城来了,具体工作单位还没定呢。
见他一脸的笑容,我看出了端倪,想到当初他一直跟在伊兰身后献殷勤,又想起伊兰刚刚回国,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才吱吱唔唔地说还不一定呢。大家一听就觉得他话里有文章,一再追问他才说,知道伊兰回了国,前几天特意坐火车来的,也见着伊兰面了,但没把话挑明呢,就想着得破釜沉舟,干脆把工作辞了,到这座城市找份工作,天天在她身边,她还能不同意?
我们听完谁也没言语。对于伊兰,大家都心知肚明,心机深着呢,到时候把段刚卖了他还得给人家数钱呢。
李鹏飞点了菜,服务员陆续把菜上齐了,老三曹维张罗喝酒,一起打开两瓶白酒,挨着个地把杯子倒满了,说今晚一醉方休。
十年没见了,又是一个寝室的室友,我们五个人谁都没有说自己喝不了酒,一起把杯子举了起来,我们让老大先说话。他倒也干脆,说:“这第一杯酒,敬我们的四年大学生活!来,干!”
一口菜没吃呢,狼一样的我们把杯子里的酒全干了下去。
紧接着就是第二杯,第三杯……当轮到小六子提酒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微醺了,而段刚一句话又把我们迅速拉到了一个更加难受的境地。
他说:“大家都知道,上学时咱们寝我是和林梦生挨着,如今梦生他不在了,这杯酒就敬梦生吧!”
李鹏飞小声说:“路上我不是说了不要提这事嘛,你小子……”
我一举杯子:“对,敬老林!来,干了!”说完,我第一个把酒喝了。
大家的情绪低落起来,喝了急酒添了惆怅,焉能不醉?
但在醉酒之前,老三曹维没忘正事,就把刚才和我研究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大李永平说他年龄大了,折腾不起,守着那个果园也不错。
李鹏飞和段刚借着酒劲一拍桌子,连连说好,说哥几个必须要干点事儿!
而我却说,这件事得从长计议,还是等明天酒醒了再研究也不迟。
酒是喝不下去了,哥几个开始两两聊酒话,屋里乱哄哄的烟味和酒味想混,弥漫着青春不再与久别重逢的激昂与惆怅。
李鹏飞摇摇晃晃地端着杯子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伸手搂着我的脖子说:“老武,你刚才也没说明白呀,你到底结婚了没有?如果没有结婚,那你和靳欣究竟怎么回事?”
我把杯子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说:“喝酒!”
他一把抢过我的杯子说:“还喝啥?再喝就多了。”见我盯着桌面不说话,他又说,“我听顾晓红说夏华结婚了?是不是当年那个守门员?”
我这才意识到,聊了曹维,他们几个都不知道林梦生和夏华结婚的事,犹豫了一下,忍着没有说。
为了岔开话题,我问他姜翠翠怎么样,有没有孩子。
他一听,把杯子里的酒一扬脖就干了。看得我直咧嘴。喝完酒,他把杯子往桌上一墩:“老武啊,咱哥俩当初就无话不谈,刚才我不好跟大家说。可是……”
我说到底怎么了,发生啥事了?
他这才说,结婚这些年来,他和姜翠翠始终没孩子,两个为此常吵架,而他又经营着一家家俱厂,经常要出差进原材料,姜翠翠就怀疑他外面有人,闹个不休。
我问他:“那你到底有没有啊?”
他脑袋一卜楞:“撒谎是小狗!她这就是瞎胡闹!”
我说:“不会是更年期吧?”
他一瞪眼睛:“才特么三十二三更什么更?”
我分析着,说姜翠翠肯定是因为怀不上孩子而心烦,让他多体谅多包容。
他叹了口气说,现在想包容也不行了。
我问他怎么了。他只吐出三个字来:“要离了。”
我一惊,挥手照他胸前就是一拳:“大个李你疯啦!那是咱同学!”可这句话说完我就不吭声了,同学又怎样?我和靳欣不是同学?
他叹着气说:“是她先提出来的,我也没什么办法,你也知道她的脾气说一不二。”
正聊着各自的伤心事呢,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喊:“武从文?武从文!”
喊了两声我才听见,等回过头来一看,我没气死,怎么哪都有她呢?她又是怎么找到的呢?
喊我的不是别人,是那个惹不起的难缠精南姗。
我看着她一脸的惊诧笑着说:“哟,二姑来啦?”
听我叫姑,几个小子都不说话了,转过头看我又看她,一时间屋里顿时静了下来。我猜,这帮玩意脸上肯定都写着“不可能”,而心里想的却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