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细碎碎的往事,像是我收拢的细细碎碎的铜镜碎片。
芸姐继续说:
“没想到你和荷花结仇,她连你的铜镜都打破了,在法庭上一定要置你们于死地,现在荷花被庄里咒骂成破鞋,手指还被齐跟切断一根,不知道她怎么会被弄得这么惨。”
我说:
“她触怒了太多权贵,还不知收敛,她针对我这种平民死掐,以为法律可以成为她的护身符……她的想法大错特错。
仙界的法律首先要保障特权阶层的利益,法之效力对于玉帝之流是无效的,他的金口玉言就是法律。“
芸姐说:
“你倒是明白得很……你用眼神切断了荷花的手指,你那样做真没必要。荷花也是可怜,她并不知情。”
我说:
“也许不是我切断了她的手指,
而是有人要切断她的手指示威。她破坏了万花山庄的游戏规则,三百年来她是唯一走上万花山庄法庭的神仙,其余的神仙大都是去万花山庄公祠,由神灵根据道德判案。她相信了万花山庄有公正的法律,就得到了公正的裁决。求仁得仁,她何撼焉。”
芸姐说:
“没错……这个庄从来没有什么神仙会相信法律,要么相信暴力,要么相信道德约束,法律条文又是那么稀奇古怪……谁会把法律当回事。”
我叹气说:
“男女神仙之间不得有肉体接触,否则女神仙要么砍去胳膊,要么自杀,这种恶法存在了上千年,小雪也触犯了这一法律条文,但是她是何等人物,法律条文在她身上会失效。
我借她做挡箭牌,就是用权势对抗法律。这是最有效果的一招。庄里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裹小脚,残害女神仙的身心,女神仙们还乐此不疲,怪哉。”
芸姐说:
“裹脚的也有,裹胸的也有,反正自愿的,没人强迫呀,流行裹小脚,女神仙们就一窝蜂裹小脚。流行束胸,女神仙们就一窝蜂束胸。只要男神仙提倡,在小华佗的猪肉摊议论一阵,今年流行裹脚,那么大部分女神仙都会去裹脚。潮流嘛。”
我说:
“不要再议论荷花那件事情了,我烦透了。蛇冕戒可以变大,可以变小,所以蛇冕戒可以切下荷花的手指,让她住嘴。她在仙界活得那么不自在,因为她不懂仙界,她藐视仙界潜规则,她的下场会很惨。”
芸姐说:
“你说话时杀气腾腾,因为荷花抢走了桑勇士……你的报复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但是我看不出桑勇士有什么值得你大发雷霆的地方。他在万花山庄受尽嘲笑,只有你当他是个人物。”
我说:
“各有各的眼光。他挺可怜的,除了我,他身边都是陷阱,而他没有一丝觉悟,没有权谋,没有生存智慧,只是一介莽夫。我碰上了个渣渣,而我想把他捏成个人样,就这么简单。”
芸姐说:
“你挺自信的。每个神仙的际遇都不一样,因此纷繁芜杂的仙界千姿百态。你有很久不吹奏洞箫了,我几乎遗忘你吹过什么洞箫曲了。”
我说:
“没戏。桑勇士的胡笛被没收了,我没听到他的回应,自吹自奏,徒然被人耻笑。所以不吹了。”
芸姐说:
“街上怎么那么热闹?去看看。也许周星星饰品店又发布新品,买一赠一也说不定。”
她拉起我的手就跑,远远就看到小华佗的猪肉摊围着一堆女神仙。她们个个闹闹嚷嚷,似乎围着一个马戏团。
芸姐始终用打坐的姿势漂浮在空气中,她放开我的手,把身躯飘得更高。我什么也看不到,就顺着猪肉摊的木柱往上爬,总算看到黑鸭鸭的人堆里,那头会说话的马正在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
“……你个糟女人,连我的主人都残害,你是存心砍下他的手掌……你做的那些事不嫌害臊?口渴了喝我主人的血!你不承认?你的起居录是土地神记录下来的!
一桩桩,一件件,没有谁会冤枉你!你家暗中和净莲山道场的经理勾结,想把我主人死后的遗体贩卖牟利!你们要用竹管抠下我主人的眼珠!气死我也!”
原来被围在中间的是荷花,她的脖子上挂着许多破烂不堪的草鞋。
稻花杏花槐花她们抓住荷花的胳膊反剪在身后,金桔花醋花她们高呼口号:
“打倒荷花狐狸精!”
“把残害生灵的荷花一家赶出万花山庄!”
“……”
芸姐靠近我说:
“野丫头,你爬得那么高……”
话音未落,腐朽的木柱承受不了我的体重,扎扎响地倒塌了。芸姐企图来揪住我的衣服,却承受不住我的体重,终于我们都坠落地面,芸姐一屁股坐地上,我在地上翻了个筋斗。
芸姐说:
“不要!”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叫不要,芸姐说:
“不看了……真是一群暴徒。”
她转头对我说:
“她们把荷花剥光了……我不看了。”
她拖着我的衣袖往回走:
“看不下去了……一群疯子。明明荷花也是受害者,没一点同情心。你用眼神烧掉了荷花的所有衣服。”
我说:
“不是我烧的。槐花穗生娘她们押着荷花游街,一群小屁孩和清明在玩火。”
芸姐说:
“你用眼睛里的怒火点燃了荷花的衣服……你没一点同情心。你勾结大寒,切断了荷花的手指就算了,多作孽无益。”
我说:
“我没做这事。这是那匹马在打击报复。我再恨荷花,我也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我有起居录的,做了坏事会在地府算总账,功不抵过,就会被送入油锅炸焦,我怕的就是这个。”
芸姐说:
“槐花她们就喜欢玩这些名堂……其实没必要。就像裹小脚一样没必要。游了街,荷花以后就嫁不出去了,连牛生都不肯娶她了……她就这么废了。”
芸姐又说:
“你踩塌了小华佗的肉摊子,你麻烦大了,小华佗如果找你索赔,一根木柱也许要你五十贯铜钱,你等着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