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姐继续说:
“我的梦中的我连忙帮梦中的桑伯伯付钱,那两个黑白无常一人得了一贯地府通用冥币,显然不是太满意,一声招呼都不打,骑上烧成黑色的纸马,把梦中的我们拖了就走。冥府的地面显然对梦中的我们不太友好,把梦中的我们双脚拖得血迹斑斑。幸好马速加快,梦中的我和梦中的桑伯伯像风筝一样飞了起来,上下摇摆,几乎被阴风吹死。不一会儿到了奈何桥,我们被黑白无常像不想再玩的风筝一样掼在地上。黑白无常在梦中的双脚血迹斑斑的我们身上塞了冥府通行证之后就消失了,大概下一个一人一贯等着他们去赚。梦中的我和梦中的桑伯伯踉踉跄跄,脚步疼痛不已。好不容易到了奈何桥,通关的守卒牛头马面照例索要十个冥王府铜钱的小费,还问我们怎么死的,桑伯伯照我教的说被鸟啄死的,梦中的我说是被钱砸死的,因为我做梦都想被钱砸死。这种死法比较体面。
“梦中的我很美,梦中的桑伯伯也没那么老。转眼我们来到了望乡台,在这里所有死去的鬼魂都可以歇息打尖,对自己的一生功过进行总结。许多人对自己一生碌碌无为而悔恨,假如时光倒流,一半的鬼魂可以重新作仙,那么他们个个可以获得永生的资格。我没什么可回忆的,除了一年春风哥会来撩拨我一次之外,我对其他的事都没有兴趣。梦中的桑伯伯却哭天抢地,后悔没有找到大部队,因为那是改变他命运的重要关头。我们下了望乡台,就直奔冥府。
“冥府就是由梦境组成的世界,在那里,有大的梦,小的梦,不大不小刚刚好的梦。有圆的梦,有未圆的梦,狗尾续貂的红楼梦。有狂妄到成为宇宙之主的梦,也有渺小到微尘一般能够明天不饿死的梦。有文学梦,有艺术梦,有武术梦,有成为嫦娥姐姐那样的明星梦。有实现了的梦,有未实现的梦,有做到一半放弃的梦,就像冥府七歪八倒的烂尾楼。有废弃的梦,像冥府街道的垃圾一样散发着恶臭。梦和梦互相重叠,梦中的梦像霓虹一样闪耀着七彩的光芒。大梦和小梦互相重叠,初醒的大梦打着哈欠,叫嚣仙界不存在,宇宙只是南柯一梦。街道上开着出售实现梦想的九百九十九种方法的书店,为梦想充饥的饭馆,为梦想打气的梦想客栈,被打破的梦想就像刻坏的废弃石材,堆积在客栈墙角,无人理睬。
“梦中的我和梦中的桑伯伯无暇顾及叫卖梦想的吆喝,冲破阻碍梦想实现的警戒线,终于到达阎罗王殿。这里的梦想静悄悄,这里的鬼卒牛头马面像失去梦想的仙人,无精打采,因为没有梦想可供出售而担心明天饿死,堕入下一层地狱。
“梦中的我和梦中的桑伯伯在阎罗王殿外徘徊,等到梦想上班的那一刻。阎罗王殿就像是一座大庙,有着宏大的梦想一般壮观的外表,大门前的广场铺着被废弃不再想起的梦想,衙门外两只巨兽是带表公平的獬豸。
“好不容易上班的惊天梦想敲响了上班锣,梦中的我和梦中的桑伯伯急忙踏上实现梦想的一步步台阶,把门的獬豸闻嗅到我们身上的冤气,就不咬我们,因为含冤而来的告状者身上的冤气会把这两只怪兽熏死。按照惯例我们给把门的小门子一点小费,就像仙生们上完厕所给侍者小费一样,对这位鬼卒没有阻拦我们告状充满感激,尽管这是含冤者应得的权利。梦中的我和梦中的桑伯伯敲响了登闻鼓,获得了跪着前进高举状纸呈递的特权,尽管这种特权是多么充满屈辱感,像是皇上赐王婆凌迟,但法外开恩改为砍头,以免触怒西门大官人的同情者一样。
“我们交完案件受理费若干,卷宗档案费若干,初审费若干,再审费若干,法官下午茶特别补贴费若干,牛头马面调查证据费若干,冥府亮化工程特别税若干,冥府翻新重盖自愿捐款若干,安全回到仙界保险费若干,冥府排污费若干,冥府治安巡逻夜餐补贴费若干,终于获得开庭公告一份,明日审理。
“梦中的我和梦中的桑伯伯回到梦想客栈,几乎身无分文,梦中的桑伯伯指责我女人小气,不多烧一点纸钱备用,弄得如此拮据。我说万万没想到冥府的通货膨胀如此严重,我已经增加了一倍的预算,还是赶不上冥府通货膨胀的速度。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梦想,所以没有争吵。
“第二天开庭,我做为代理律师,与你爸爸的代理律师玉面九尾狐狸精展开激烈的舌辩,双方对于《鬼箓簿》记载的事实都无异议,因为承诺记载在那里,你爸爸也承认有这回事,但事实是他只生了个女儿,妻子已经仙寂,后妻所带来的儿子非他所生,他无权处置,所以践诺不能,所以这是一场无法执行的案件,建议给桑伯伯金钱庭外和解。桑伯伯不愿意要金钱,仙界充满了视金钱为粪土的神仙,他争的是一口气,因此他执意要一个公正的裁决。庭审充满了火药味,梦中的你爸爸和梦中的桑伯伯争得脸红脖子粗,玉面九尾狐狸精诡计百出,以案件超出诉讼时效进行诡辩,我反击说,如果神仙讲话都不算数,以后谁还相信神仙存在。神仙食言没有先例。冥府法庭漫长的诉讼程序令我几乎怀疑梦想的价值。公平和正义如果不能获得褒扬,神仙的冤屈不能获得伸张,神仙界的正义如果不存在,冥府的幻境将像梦想破裂一样轰然倒塌。最后的总结陈词结束了,梦中的你爸爸和梦中的桑伯伯彼此冷着脸,从曾经的战友翻脸为不共戴冥府的死敌。因为桑伯伯要夺走他唯一的亲生女儿,让她服苦役,做小婢,而他面对判决只能服从。如果不执行判决,他将永久被拘禁在冥府,他的身躯虽然在天宫,但昏睡不会醒,行同植物人,无法上班,没有俸禄,没有养廉银,没有冰敬,没有炭敬,火神府就会像抄家后的贾府,渐渐败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