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细碎碎的往事，像是清晨细细碎碎的雾滴。
我在手心上写好一个来字，不等墨水干透，就往街上跑。小华佗凌晨就会起来杀猪，天没亮就会开始卖猪肉，一直到黄昏收摊，是庄里最勤奋的神仙，可是他好像是惹到了穷神，永远摆脱不了贫困的状态。
我到了小华佗的猪肉摊，雾已经散尽，他的猪肉摊在义学的围墙外搭了个竹篷，只挡雨不遮风，为了做生意，他冬天冻得发抖也不肯戴手套，因为他是出名的一刀准，戴了手套怕割不准，影响他的仙誉。
他的肉摊正在做准备工作，半爿猪身趴在肉案上，肉钩子胡乱吊挂着猪肝猪心猪肺猪肾猪下水，一个小学徒在旁边刮着猪头上的毛。
小华佗见到了我，疑惑地问：
“祝小姐，您要……”
我把手心写的来字给他看，说：
“我要一斤肥肉，细细地切做臊子，还要一斤瘦肉，也要细细地切做臊子，还要一斤软骨，也要细细地切做臊子……”
小华佗大怒道：
“你是特意消遣我来着！你别跑，看我不剁死你个臭丫环……”
我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小华佗提刀追了过来，见四处无人，凑近我低声说：
“祝小姐，你招我何事？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想做我的相好？”
我啐了他一口说：
“你就没一个正经。你知道桑勇士夺了锦旗，却被追杀得紧，你可认识万花庄主？我想去她家探探口风。”
小华佗说：
“我这猪肉摊子消息最是灵通了，哪哪哪个神仙都免不了和我打打交道，闲聊几句。大家也常在我摊子边弄个牌九局，一赌半天，图个快活。这事传得神乎其神，说那匹马长了翅膀，飞出操场，桑勇士把其他三个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现在桑勇士藏匿在哪里？”
我说：
“在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你知道如何接近小雪吗？”
小华佗说：
“我常常去她家送猪肉，只是小雪太忙，她不会到厨房来，只有胭脂才知道她的行程。我得先找机会进她家，去找胭脂商量一下，如果有消息，我派我的学徒，那个叫小满的小厮告诉你具体行动方案。在哪里找得到你？”
我说：
“要么在桑家，要么在早春家，我把荷花家看得死死的，看他们怎么演戏呢！”
小华佗笑道：
“她家已经被灶王爷贴上了金箔，离死不远了。她家的猪肉还欠着几笔没还，我准备去给他家收尸！卖给净莲山道场，多的给他们做个平安超度法会，免得鬼魂回来纠缠。”
我们分开走，我径自朝早春家去，不知荷花家会乱成什么样。
早春去犁地，扛着铁犁要出门，见了我只点点头。他家也种冬小麦，够自家口粮，其余收入靠打零工，也种些花应付万花庄主的地租。
我搬了凳子在院子里看，山茶花说：
“哎，你去油局长家探听到什么消息？”
我说：
“啊，机密情报，我在继续考虑搭救桑勇士，只要荷花家悔婚，万事好办，这桩无头公案必然有个结束。荷花家耗得了多久？看他们个个嘴唇爆皮，再熬个一两天，个个是死尸，不劳任何神仙动手，秃鹫阵就困死他们。”
山茶花说：
“藕根大叔可是犟牛……退婚这么丢脸的事，怎么会主动提出。荷花光哭不说话，看样子她家转眼就会被扫平。这秃鹫阵让她家断了水，生藕也吃光了。包先生，您早。”
包不同点点头，找张太师椅搬出来坐下，说：
“就知道祝小姐也在这里。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没有考虑周全，后果相当严重，霜降和我交谈到半夜，我才明白其中的关窍。不过呢，还是让荷花家主动提出退婚的事，以免耽误桑勇士的前程。霜降进步很快，和万花庄主等领导认识，想来他的话也有领导的意图在里面。”
我唔了一声，桑勇士的才华是得到万花庄主的承认的，她一时气愤想杀这个奸贼，气头过后难免后悔，如果知道桑勇士还活着，说不定会饶他一回，这种事只要荷花家悔婚，桑勇士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当然，谁都爱面子，荷花家也不会立即退婚，吃些苦楚是免不了的。
杨梅也来了，他家的笛子十六个孔，这是仙界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搬了张小凳子给他坐。他不肯坐，看着秃鹫阵里面说：
“莲蓬这个小男孩爬到屋顶上去了……藕根大叔拿着根竹管追他……要挖他的眼珠子。看！……荷花慢慢靠近我的俺答罕，不知要干什么……”
荷花家传来凄凉的叫声，是桑勇士。从秃鹫的漫舞的翅膀缝隙中，隐约可以看到荷花掰开了桑勇士两片玫瑰花瓣似的伤口，趴在上面吸血。
杨梅愤怒地想冲过去，被秃鹫的爪子挡了回来。
杨梅焦急地说：
“荷花渴了就喝我的俺答罕的血……他的血快被吸干了！含羞姐，你快搭救他呀！他会失血过多而死！小寒怎么搞的，他去喂秃鹫了，没看到！”
我心如刀绞，可是桑勇士离开秃鹫阵就不知道能活多久。
我说：
“你别急，去这样这样……”
杨梅说：
“好！”
我和包不同喝着闲茶，讨论四书五经，荷花吸了一阵血，悄悄地离开桑勇士，怕被小寒看到。
荷花家突然冒出两团烟雾，烟雾散去，散去的烟雾中出现了黑白无常的身形，他们两个穿着皂隶的制服，一个全身黑，一个全身白，舌头伸出老长，脖子后面插着写着见我发财的纸牌。
黑白无常手里拿着铁链，背上背着枷锁，眼看就要把铁链套上藕根大叔的脖子，包不同高声喝道：
“黑白无常，两位兄台别来无恙！”
黑白无常见了包不同，脸上堆起笑容：
“原来是包先生……您做过**主持人，成就了许多鬼鸳鸯，也为我们两兄弟做过媒，这份恩德我们记着呢！不知包先生今天……”
包不同说：
“链下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