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连在龚为民的指挥下交替掩护,日军无法过分逼近。两军就这么且战且走,向着张庄方向运动过去。很快就到了之前石国彦带着五连打埋伏的地方。
“八格牙鹿!”
看着一地的尸体,小泽不由得怒气冲天。在之前就听不到这边的战斗声,当时小泽太郎就有不好的预感,当八路军开始向这个方向撤退时,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之前埋伏的小分队已经玉碎了。
只有这样,眼前的这股八路才会这么有持无恐的朝这里撤退,因为这边不但没有威胁,还能得到自己部队的支援。
“小队长阁下,我们是否还要继续追击?”
敌人的兵力明显已经得到了补充,虽然他们依然在撤退中,但出于谨慎,鬼子曹长认为有必要再考虑一下接下来的战斗该如何继续。
“继续追击!”小泽太郎毫不犹豫的说。在他看来,虽然八路军得到了援兵和补充,但是缺少压制武器和训练不足的中国士兵依然不具备和他拼死一战的本钱。最主要的是,小泽太郎认为即使八路真的还有埋伏,凭借手中的兵力和装备,脱离战场他还是做的到的。
所以有恃无恐的日军再一次踏进了五连的伏击阵地。
“打!”
让过鬼子的尖兵,五连战士们将仇恨的子弹一起倾泻在后面的日军大队身上。打完一发子弹后,士兵们根本不再继续上弹,而是抄起早已拧开了后盖儿的手榴弹扔了过去。
四十多枚手榴弹,雨点儿般的在日军行进队形中落下,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大路。
“冲啊!”
这一次,石国彦没有一丝的耽搁!
随着五连再次投入战斗,原本边打边撤六连也立刻杀了一个回马枪,在龚为民的带领下重新杀向鬼子。双方再一次进入惨烈的白刃战。
菜树湾儿西北方向五百米……
从张庄跑到这儿大约有八里的山路,刘动和苏月、张伟带着部队跑了大约四十分钟。
刚开始上路的时候,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战斗声,但没过多久,这声音就变得模糊起来。
“战场转移了……”
苏月的语调轻松中透着欣喜。
刘动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苏月会显得比较轻松。
战斗的声音变得模糊,说战场在远离自己。张庄在西北、古月镇在东南,战场远离,说明在向东、南方向移动。
东、南方向是鬼子驻扎的地方,这也就意味着我军在战斗中取得了优势,所以逼迫日军不得不向后撤退。
苏月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刘动,他希望从刘动的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在之前的战斗中,苏月已经把刘动当成自己人看待了,他自然希望刘动也能同样感受到八路军胜利带来的喜悦。
然而苏月失望了。刘动得脸上看不到喜悦,有的只是紧张和担忧。
“我们也许要加快速度了!”
苏月不解,“为什么?”
“战场转移,意味着敌人有可能有增援,我军不得不提前阻击,以便给原本的伏击争取时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一场战斗我们恐怕占不到便宜了。我们越快赶到,主力部队就多一分胜算。”
苏月的脸白了一下。
刘动说的只是一种猜测,同样,自己的想法也是猜测。都是猜测,苏月却本能的感觉刘动说的可能更接近现实。
哪怕他不愿意相信。
苏月将目光投向张伟。刚才的交谈张伟也听到了。看着苏月投过来的问询的目光,张伟点了点头道:“加快速度!”
苏月不再争辩,但脚下的频率明显在提高,这时,原本模糊的战斗声竟然慢慢清晰起来。
苏月的脸色这下真的白了。不光是他,张伟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但谁都没有开口,只有不断加快的脚步!
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了石国彦派来联络的通讯员。
“情况怎么样?”
“鬼子有埋伏,这一次古月的鬼子差不多倾巢出动了,指导员已经拿下了运输队,现在正在和连长一起阻击鬼子援军,让你们抓紧赶过去!”
前方的战斗声骤然激烈,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了一片,被苏月抓住的通讯员只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返回了战场。
枪声就是命令,有这句话就够了!
苏月和张伟来不及喘口气,朝后面一招手,喊了声:“同志们,跟我冲啊!”便准备带着跑了一路的士兵们扑向战场。
“等一等!”刘动一把拉住了苏月。
“刘队长,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不能这么上去,”刘动快速的道:“听声音现在两军已经胶着在一起了,咱们这么直接扑上去,能发挥的作用就无形中打了折扣。最好是你带一队人从左翼包抄过去、张排长带一队人从右翼包抄过去,从侧后方包围鬼子。正面交给我。”
刘动这么一说,苏月和张伟顿时明白了。现在二营的战士已经和鬼子展开了白刃战,他们从这个方向扑过去,首先打乱的很可能是自己队伍的阵脚。
“好,就这么办!”苏月说着,和张伟打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刻各带一部分战士迅速从两翼向战场扑去。
原地就剩下刘动他们几个。
“先生,咱们怎么办?”
一路跑来,大刘、猴子和蝎子三人体力有点儿透支,其他几人倒还好。此时靠过来问的是熊氏兄弟,他俩对打鬼子最积极,同时也是刘动目前最忠心的小弟。
“你和老二就地散开,自己找机会狙击敌人。我就两点要求:第一,要能打得着鬼子;第二,不能被鬼子发现!去吧!”
“好嘞!”这样的活对熊氏兄弟来说几乎没有难度。这不就是猎人干得活么?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让野兽发现,然后猎杀。
两人离去后,刘动继续道:“三儿你和老猫俩个带着捷克式抄近路赶到转咀子,找个能控制大路的地方藏起来,等鬼子溃退路过的时候干他一家伙!”
捷克式机枪的操作相对歪把子更简单一些,而且除了基础操作,轻机枪的战术打法和射击技巧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昨天刘动已经专门花了积分辅助大刘和迟三学习了这方面的知识,再加上跑过来的一路上刘动又抽空把捷克式的操作方法简单的和迟三儿说了一下,所以他现在也敢单独放迟三儿出去执行任务了。
“您就瞧好吧!”两人转身离去,临走的时候刘动还不忘嘱咐一句:“小心着点儿!”
几句话的工夫,大刘三人的气儿也基本喘匀了,刘动最后安排道:“大刘和蝎子带着机枪抄近道去北庄埋伏,同样是等鬼子撤退路过的时候干他一家伙。”
之所以把两挺机枪都安排出去,是因为现在八路军两个连队和苏月的游击队已经完全和鬼子绞在一起了,机枪这种注重“面杀伤”的武器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一把大刀好使。放在这里也是浪费,不如提前给他们安排个好地儿。
快速的安排完其他人的任务,刘动最后给手里的M1932换了一个二十发的长弹匣,随后招呼剩下的两个人:“二狗、猴子,跟我上!”
…………
有的时候一场战斗的胜负只在一瞬间就决定了,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次冲锋、最后一次炮击,或者是最后一支预备队。
小泽太郎对他的部队很有信心,毕竟,一支在三十五年前敢于和体重将近自身两倍的俄国人拼刺刀的日本勇士,没有理由会败给饭都吃不饱,面黄肌瘦的中国人!
他的想法没错,只不过忽略了两点。
如果说抗日战场上可歌可泣的军队,那么在八年乃至十三年的漫长时光中,这样的事迹太多太多了,无法一一列举。但要说最苦逼的部队,那可能就要数川军和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了。
八路军因为几乎获得不到任何补给,用于作战的武器弹药几乎都靠缴获,所以战斗物资奇缺。这导致任何一支八路军部队都非常注重“30米刺刀见红”战斗理念。
因为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是他们唯一的制胜手段。
这考验的是一支军队的战斗意志,但同时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八路军战士的刺杀训练极为严格,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唯一一种搏杀鬼子的方式。同时,国人心中压抑了上百年的愤怒和对侵略者的和仇恨,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绝不是所谓的武士道可以比拟的。
但如果仅仅是这一点,也许小泽太郎还不会输掉这场战斗。
至少不会输的这么惨。
近身搏杀不但考验意志,同样考验体力。王喜军现在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开始酸胀。
一连两场刺刀搏杀,长期缺乏营养造成的身体素质上的缺陷开始显露。所以当对面那个比他矮了一头的日本兵狰狞的扑过来时,他竟然没能及时挑开那迎面而来的刺刀。
“噗……”
因为身高的差距,鬼子的刺刀捅进了王喜军的小腹,剧烈的疼痛让他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用双手捂住肚子,期待能够减轻一点儿痛苦。
鬼子似乎很享受刺刀插进人体的感觉,于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刺刀拔出,相反,为了确保杀伤效果,他还将插进王喜军肚子里的刺刀转了转。
“噗……”
冰冷的金属刀体在体内的搅动让王喜军喷出一口鲜血。
“小鬼子,卧槽你姥姥!”
鬼子听不太懂中国话,但看对方的表情,他也知道不是在夸他。
不过他不在乎——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即将死去的敌人是不是在咒骂自己。不,也许他还会把这个当作夸赞。
鬼子准备抽出刺刀。他在眼前的这名八路军士兵身上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他必须尽快抽身,因为还有很多的八路军士兵冲了过来,他需要去杀下一个了。
枪往外一拔,没动。
鬼子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眼前高大消瘦的汉子,心想他怎么还不肯死去?或者说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王喜军的步枪在刚刚的格斗中被击飞了,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肌肉疲劳过快让他没能握住手中的步枪,但是现在他想要握住插在肚子里的刺刀。
不是用力气握,是用生命握住!
鲜血从他的腹部和口中不停的往外冒,王喜军呲着牙咧着嘴,却在笑。
鬼子第一下没能把刺刀从王喜军的体内拔出来,脸上的惊诧很快变成了惊慌。
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老兵,他自然知道在战场上失去武器或者停留超过五秒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必须立刻将刺刀拔出来!
鬼子抬起右腿踹向对面的中国士兵,接着这股作用力,他一定能把刺刀拔出来。不但如此,还能捎带上对方的几根手指吧。
鬼子尽量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是因为他不敢抬头去看那张笑脸和那双眼睛,那笑脸就像在庆祝胜利,那眼神就像在看待一具尸体。
没人想成为尸体,鬼子也一样。虽然从一九三五年开始踏上这块土地以后,他不知道让多少中国老百姓变成了尸体,但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害怕了。
所以他想要尽快的拔出刺刀好离开这个地方,也许再去找下一个目标,再一次把刺刀捅进他们的身体;也许转身跑掉,然后在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身上找回自己的信心。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右脚总也到不了对方的身上?没有来自右腿的反作用力,自己的双臂根本就用不上力。
准确的说,他不但双臂用不上力,就连刚刚抬起的右腿也再次无力的垂下了。
王喜军还在笑。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看到了鬼子眼中的惊慌和恐惧,也看到了敌人被子弹射穿的脖子在嘶嘶的向外呲着肮脏的血沫。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鬼子的刺刀几乎绞烂了他的肠子,但是临死前能抓个垫背的,他知足了。
“可惜我的步枪被打掉了,否则我一定让这个小鬼子死在我的刀下!”
王喜军倒下去的时候,心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