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落,太阳的余晖好似被挡在这宅子上方,在这里的人,更像是被封在了某一处,与外界相隔。
凌苍泰然自若的坐在大树底下,从一开始的惶恐,到现在的镇静,凌苍的表现倒是让老人满意了不少。
幽幽的漂浮在凌苍旁边,惨白的近乎透明的灵体,时不时的掀起一阵冷风。凌苍就安静坐着,不问也不多说些什么。
“你倒是不怕我了。”
“老前辈人都死了,还不消停会儿吗?”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我挺会说话的。”
“伶牙利嘴也不怕夭折。”
老人脚不沾地,幽幽的冷风一阵一阵的吹在凌苍脸上,凌苍脸都白了,嘴上却不饶人。事已至此,这老鬼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真想对我动手,大可不必一副跟我聊聊的架势。说吧,有什么条件才让我离开。”
九儿说过,除非生命危险,否则绝不出现。凌苍现在是不指望九儿了,打,可看这老鬼样子,纵然无法感知到一个灵体的修为,凌苍心里也知道绝对打不过他。谈,是最好的办法。
“爽快!”
老人也不含糊,幽幽的飘到凌苍对面坐下,袖子一摆,一副画卷自远处飞来,横在凌苍面前。
“这是千度雪山画卷,本是个此处宅院主人所作,可后来出了意外,这画卷在此吸入阴气百年,得其主人死前巨大的怨念和灵力注入,百年来,早已有其灵性,可御百鬼,且认主之后,随着主人修为提升而提升品级。能御的鬼怪灵体,会更多更强。可成长的宝物,其中珍贵程度,我就不多说了。”
凌苍看着眼前的画卷,的确如他所说,阴气极重,里面蠢蠢欲动的灵体,波动之强也不作假。
“老人家爽快,就不怕我拿了东西不办事?”
凌苍冷笑一声,也不说答应。这老鬼拿出这样重的宝物,让他做的事情绝对很难,凌苍可不想把自己卖了。
“哎,这话就别说了,你我心知肚明,若敢接这画卷,我也有方法让你做事情。可你不接,是不是怕我害你。”
“我怕你害了我我还给你数钱。”
“呵呵,年轻人出门在外谨慎点是好事。”
“那就直说,你我不能互信,唯有利益才能绑起来,想要我帮你,也该拿出诚意,到底什么事,你得先告诉我。毕竟我修为孱弱,像您这样的前辈都不能去做,我这一不小心可就丢了脑袋。”
凌苍笑的极假,言语中也多了催促。毕竟时间不早了,等到太阳下山,天地间阴气浮出,想走就更难了。
“你可知这府邸来历?”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画卷,灵体虚无,仅仅是一股阴灵支撑,手指透过画卷,一穿而过。不等凌苍回答,老人自顾自的说起来。
“啊,那是许久前的事啦,距今已经有,一百二十三年的日子了。那时候,这宅子里住着一个季岚国的大将军,勇武无畏,名林英。林大将军为季岚国征战四方,平定叛乱,那是何等的英姿。”
喟叹一声,似乎是想起来从前,老人停了一下,看着画卷,又看看凌苍。
“大将军一生为国,一生未娶,直到皇帝下令将季岚国第一美人若婉儿赐给他,老年得子,才有了一个聪慧无双的儿子,取名,林子苏。本该是被寄予厚望长大的孩子啊,可在他十岁生辰那年,却成了林府的地狱。火光滔天,哀嚎遍地,血流成河。说是人间炼狱,亦不为过。”
老人灵体忽的爆发出极重的阴气,面前漂浮着的千度雪山画卷缓缓展开,老人手指一点,阴灵之气包裹着画卷,在凌苍眼前迅速绘着,逐渐重现着当年的惨状。
本该是子苏小少爷十岁生辰,季岚国的百姓纷纷前来恭贺,虽然不曾进门,东西也不贵重,林将军也都一一收下,举国欢庆,这样的场面极少看到。皇室,也都派人前来祝贺。
张灯结彩,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林府出入也都是言笑晏晏,烟花升入空中,照亮了季岚国京都的夜晚,美丽至极。
可就是这样美丽绚烂的烟花落下后,林府,却遭遇重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林府从四面八方涌入了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在众人喝的微醺之时,拔了剑。
就是这一晚,大门不知道何时关上。府中,他们手中长剑不断收割着在场人的性命,鲜血,染红了整个林府。
场面惨烈的,让凌苍也无法看下去。
更有人在杀完人之后,一把火点燃了粮仓。
等到皇室中人派兵来救,已然晚了,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林府,已然是人间地狱之象。
火灭了,可林大将军和妻子若婉儿被烧的面目全非,小公子林子苏,被紧紧的护在母亲怀里,早已断气。林府一脉,就此全断,断的让人措不及防。
画面停止,画卷也缓缓收起。老人面露悲戚,可已然死去,灵体没有眼泪,也无法哭泣。
“你也看到了。”老人沉默良久:“林将军遭此横祸,皇室下令彻查,却终究什么也没查到。百余年了,这件案子就一直悬着。我只想让你,帮我查出凶手。还我林府一个公道。”
“敢问老人家,是何身份。”
“我原是林府管家,名陈悬,大将军当年在战场上给我捡回来,我修为丝毫未进,只好当了个管家,打理这将军府。”
“那你没能看到凶手吗?照你这样说,林大将军修为极高,怎么会一点反抗都没有就死了呢?”
“我想了许多年,也没能想到缘由,将军当年是季岚国顶尖的高手,能让将军悄无声息死去,这修为,我想不到几个人。”
“那你呢,那些黑衣人,你没能看清楚?”
“说来惭愧,我当日陪伴在小公子身边,后大将军唤我出去,一掌将我打晕,再醒来,就是身处地窖之中,我见到那般惨象,自绝而去。没能有勇气活下去,我愧对大将军。”
老人长叹一声,继而目光灼灼的看向凌苍:“你可愿帮我查出凶手,还我林府一个公道?”
凌苍冷笑一声,听到现在凌苍大约也能猜到,这林将军是必知要死,想救这老管家一命,可没想到遇到一个猪队友,居然自裁,真是白救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季岚国的皇族下的手,这老管家自欺欺人,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么多年做鬼,是真想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皇族做的事情,就差没在墙上写着了,还要我帮你查吗?”
不是凌苍说话难听,这件事本就帮不到他,万一这老鬼再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一开始就点明了。
老人灵体虚无,听着凌苍的话并没有动怒,反而更加沉寂,脸上的笑容更加偏执。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林大将军为国鞠躬尽瘁,耽误了修为都未曾有半点怨念,甚至自卸身份,甘当布衣退隐,他们季姓,还想怎么样!”
老人一字一句,都跟牙床里蹦出来一般。满满的恨意似乎可以化作实质。
“呵呵,你也别担心,他们季姓的人,都得死,你只要答应我,答应我,在凤鸣大比上,杀掉季姓的皇子,杀掉他们最得意的皇室子弟就好。怎么样,答应我,这画卷,就是你的。不仅如此,我还会带着弟子们进入画卷,自愿成为千度雪山画卷的第一批灵体,供你驱使。”
老人围着凌苍转悠,抛出一条一条令人心动的条件。他死去多年,当初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些年也早都想明白了。可他不服啊,就算死,也要为大将军挣回一个公道!等了这么多年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他又怎么会放过,哪怕是将凌苍永远留在这里,也绝不会放走他。
凌苍对这老鬼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抛出的条件诱人,可远不低小命重要。
“想让我答应也可以,总得给个期限吧,老人家也看到了,我今年不过十五,如何抵得过皇族这么多高手,想杀他们皇室子弟再安然身退,谈何容易,若是自己都赔进去了,如果这样,还不如老前辈你今天就把我留在这里吧。”
既然逃不掉,凌苍就要拿到最大的利益。像这样等了百年的人,心智早已偏激,能从中拿到最大的利益还是把对方激怒杀掉自己,就看他自己如何做了。
“这个你没必要担心。”老人似乎早已料到凌苍会如此反应,呵呵一笑:“凤鸣大比还有三个月,这期间我自然会想办法提升你的修为。就算凤鸣大比没法杀掉他们,也没关系,我等得起,千度画卷是我最好的去处,我等得起。”
凌苍心想你若是真有办法让我破境,这事我也就答应了。老师都没办法,就你一个死了百年的老鬼,能有什么办法。
“老前辈,这些,可还不够。不瞒您说,我来这里,是要寻一样东西。若能将东西交给我,这事,我算是答应了。”
凌苍目光灼灼,那口废弃的井找了许久不见踪影,还有那些人,他总得知道是什么。
“你说,这些年我都出不去,这府里的事情我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人眼看有戏,心里高兴,忙坐到凌苍对面。
“先前进来的人,是什么人?为何将尸体埋到这里,还是分尸?”
老人沉默了时间,看向先前所埋之地:“你应该发现了,这林府地底下,都是当年上死去的人,被杀还不够,分尸困于此,不留余地。后来也成了凶地,季姓族人下令封闭此处,当年潜入府邸四处杀戮的那批黑衣人,就是季姓小儿当年养的一批死士,这些年暗地里为他们做了不少事,死的人,也都尽数埋到这里。不少人是其他宗族的修士,埋到这里,谁也想不到更查不出。”
“那老前辈可知道这府里面有一处废弃的井?”
“府中有不少井,时至今日也大都废弃了,你说的,可能再详细些?”
凌苍也想说详细啊,问题是他就知道这么点东西,师父当初也没细说,自己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师父布下的套。这里荒废百年,照师父的说法,恐怕当初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的异样,就算是这里的灵体,师父估计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到师父派自己来这里还不说清楚,十有八九是想锻炼自己。但也不要怎么坑自己吧。摊上这么个师父,真难。
凌苍长叹一声,暗叹自己不幸。却也只好绞尽脑汁想细节,思来想去也只好硬着头皮对老人说道:“那口井约莫是,有些不同于其他井的。”
“府里的井都修的一个样子,你这样说……”
“大概,有些不同,比如,比较热啊什么的?”
凌苍也只能想到这个。火种……该是比别处热些的。
老人沉默了不少时间,凌苍也不敢打扰,眼瞅着找不到地方,眼下也只好寄托于这灵体能想起来了。
“啊,仔细一想,还真有一处地方与其他地方有异。”
“哪里?”
凌苍一喜,没想到还真能想起来。
“林将军在世的时候,府里面就有一块地方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也曾经派人下去探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后来也就给忘了。”
“到底是哪里,老前辈可别打哑迷了。”
“别急别急,那里不是哪个废井,哝,你看。”
老人指着凌苍前面不远处的那口湖。
“就是那里,当初这里的水莫名沸腾,虽然只有一小会儿,却将湖里的鱼都给烧死了。后来查也查不出来,只命人封闭了这处地方,时间太久,也都给忘了。”
凌苍看着湖,眼中一喜,自己刚到湖边也看到了异象,接连的事情下来,还以为是这老鬼搞得鬼,没想到却不是。
“老前辈,今日已晚,你若是信得过我,明日晚上我再来。”
凌苍虽然着急去湖底探查,可太阳已然下山,久待不是个好主意。何况这个点舒曼也该醒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凌苍做呢。
“慢着,你若出去跟那季姓告密,我就要面临真正的魂飞魄散了。”
“那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老人带着画卷,看向四周:“都出来吧。”
一声话下,四周的阴气忽然加重,一个个灵体在凌苍面前出现。向凌苍走来,仔细看,不下数十人。
“这些?”
“林将军待人极好,死了的人也有不少怨念,积怨至深变成灵体,陪着我在这度过了百年呐。”
凌苍默然,灵体极难出现,哪怕是生前受尽折磨一心求死也未必在死后能成为灵体,进行鬼道修炼。当初在那个小山村里遇到的影妖,已经极为艰难,若真是积怨至深,化作影妖已经是最好的了,能成为灵体,还是这么多。简直闻所未闻。
老人看着面前最小的灵体:“老奴拜见小公子,小公子怎么也来了。这里有老奴呢。”
老人上前弯腰,对那具小小的灵体极为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