狌狌长着白色的耳朵,站立着或者爬到树上摘最甜的果实,偶尔与伙伴一同玩耍。迷穀树高大的躯干挺立着,蔓延来的枝桠,肆无忌惮的向四周伸展。碧绿茂密的叶子给那些异兽提供了休息的地方。
在这里,除了土生土长的狌狌以外,还有其他异兽。高贵美丽的独角兽,强大的鲲鹏,人面蛇尾却并不伤人的孰湖,像马一样白身黑尾,长着一只独角,由着老虎还有些爪牙,叫起来就像是打鼓的声音,名字叫驳……
它们中有些生性残暴,有些温顺无害,有些长相奇特,有些美丽异常。却在巨大的迷穀树下相安无事的生活。它们中有很多是逃到这里来避难的,也有些是凌祝在这里的十五年四处救下来的。
招摇山的景色很好,这里人迹罕至,有迷穀树在,即便是不小心来到这里的人,也万万找不到招摇山真正的入口。就算是有心人抱着各种各样的意图,想方设法找到了入口,来到这里。除了凌祝抱着婴儿的凌苍,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出去。因为招殊不会让他们离开。
招摇山山上的古树成林,山泉水是最清澈甘甜,各种各样的灵草在这里也能生长的舒适自然,有一些甚至生出了灵智。有着山神招殊的庇佑,它们过的很滋润,说不定哪天可以幻化成人。
招摇山最中间的地方,有几间茅草屋,这是凌祝凌苍住过的地方。
招殊一头白发披散着,身上的粗布麻衣很是简单,由着人类的身躯,面容更是如同少年般俊美。背后却生着一对美丽的翅膀。
衣服是当年凌祝来到这里,给他裁的第一件衣服。后来又给他裁了许多衣服,还给他编织了很多鞋子,不得不说,凌祝一个男人,手却很巧。不过也是,如果不是这样,也很难当爹又当娘的把凌苍那个小兔崽子带大。
神,是不需要衣服鞋子这种东西的。可凌祝说既然他们生活在这里,总不能一直看着招殊的裸替,纵然是神,也应该穿上衣服。
招殊觉得他说的很多,于是给自己套上了衣服,这一穿,就是十几年,哪怕如今凌祝走了,他还在穿这种当初不以为然甚至觉得十分碍事的衣服。他想,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也会穿着,总不能一直以真身现人才是啊。
招殊从门前的木凳子上起来,附着手走到迷穀树旁,树下树下休息的异兽,纷纷起身尊敬的垂首表达自己的敬意。
“不必拘谨。”
招殊温和的笑着,少年般清澈的嗓音很快安抚了这些异兽的情绪。
手掌抚摸着迷穀树,笑着说道:“来了就别躲着了,你跟我,也有许久不曾见了,如今倒是可以好好聚一聚。”
迷穀树旁缓缓的幻化出一道身影,异兽们大惊,纷纷站起身警惕的看着那个不速之客。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
招殊又一次安稳这些小家伙,颇有些无奈。
“既然来了,直接去找我不就好了,何必留在这里吓唬它们。堂堂一个帝境尊者,怎么跟个小偷似的。”
“你少打趣我。”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英俊的五官,脸上布满沧桑,那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黝黑的瞳孔连光线似乎都不能投进去半分。他是个瞎子,帝境尊者洛桀一。只是知道他名字的人少之又少,更多都是知道他的称号,遮幕尊者。
“你瞎了这么多年,怎么不想着治好它。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看见。”
招殊带头离开,男子也跟在后面。
“你知道原因,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洛桀一微微笑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却在四处打量,仿佛可以看得见一般。
“我知道原因,却不知道你心结居然这么大。想不透,人类都是像你这样固执的吗?”
“也没有,人哪里有一样的呢。你手下养着的那两个人类,性格也不一样对吧?”
“所以你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他们?”
“那倒不是,我知道他们走了,问你下落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
“问我也没用,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怎么,凭你帝境尊者的身份,洛遮幕的名号很好使啊,一呼百应,找两个娃娃还不容易吗。”
“我若是真那么做了,恐怕你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我可不想自己手底下好不容易培养成的那些精锐,就这么折在你手里。”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我可不会离开这招摇山。”
招殊跟洛桀一你来我往,谁也不可能让着谁。一路上倒是吵出了火气。
“行了行了,我来不是跟你吵架的。”
洛桀一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年了,性子倒是一点没变。也不知道你这性子是怎么忍住不把禹书城捏死的。”
“毕竟是他将那两个小家伙送来的,该客气还是得客气一下,再说了,他所为也算是保护了他们,我给他活路。”
洛桀一忽然就不说话了,他来本是想从这里套到那两个人的行踪,再不济也要知道些相貌体征,修为什么的如果能知道那更好不过。可现在看到招殊这样句句都是维护之意,只怕自己很难达到自己想要的。
路程很短,两个人很快到了茅草屋。招殊从屋里拿出一套茶具,准备好茶叶。两个人坐在门口的木椅上,招殊煮起了茶。一套新云流水的动作,将洛桀一看呆了。
“怎么,你一个瞎子也能看见?”
招殊嘲讽道。
“我眼瞎心不下。倒是没想到,才这么多年没见,你不仅穿上了衣服还会煮茶了。”
洛桀一没好气的说道。当年自己意气风发,修为堪堪半步帝境,那是响当当的强者。结果遇到了下山游玩的招殊,被打的那叫一个惨。自此,也是跟他成了朋友,得知了招殊的身份。
招摇山的山神啊,山神,那是多么久远的名号,相传上古时期,每座山都有山神,他们保佑各方平安,修为虽然不强,庇佑一方却已经足够。可到了现在这个修仙时代,就他所知道的,恐怕也就只有招殊一个山神了。
从上古时期活到现在,修为就是磨,招殊的修为都堪称恐怖。招殊的修为有多强他也不知道。如果真要论起来,恐怕没有一个人,是招殊的对手。
这样的厉害角色铁了心要庇护一个人,查起来还真是难如登天。
“唉。”
“你叹什么气?”
“我想到今天这一趟可能白跑了,就憋得慌。”
“……”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不管洛桀一想不想听,招殊将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缓缓开口。
“十五年前,有个少年抱着一个小婴儿来到这里,我看到他怀中的那个睡着的婴儿,隐隐的透出一股力量。不知道是善是恶,那力量好像很强,又好像很微弱。我觉得可能我想要等的人到了,于是我打开了招摇山的入口,邀请他们到来。”
招殊抿了口茶,回忆般的看着茅草屋。
“少年很聪明,他从我这里学到了医术,然后四处奔走救助那些异兽,将那个小婴儿一点点照顾大。我看着那个小婴儿,我时常在想,少年会将他照顾成什么样呢?是养废了还是尽心培养呢?他肯定猜得到小婴儿的不同寻常,而在此后的每一年,我都会见到那个老头,打着看望的名义,坐着监视的事情。不过我没杀他,我只是让他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洛桀一心想也是,禹书城虽然号称半步帝境,推星布棋的能力他也认同。这能力的确算是人间第一的。可想要推算出招殊的存在,还真不可能。
“可我都猜错了。少年的确想要养废小婴儿,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却没想到小婴儿自己走上来修行路,他只好教他修行,可很是随意,明明有机会教他走火入魔的错误修行,可一次都没做过。想要养废他,却又知无不言,可想要培养他,又想方设法的遮掩他的修为。他很多时候都会露出难过却又欣慰的表情,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懂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当然不懂。”
洛桀一不是个好听众,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一杯茶水牛饮一般吞下去,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
“凭你这种死脑筋,哪里会懂人这种心情。”
招殊冷冷的暼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小婴儿越长越大,而我也越发的肯定他是我等待的那个人。于是我背着少年去教他很多的东西,可惜后来都被那个猴精的少年发现了。他恳求我封印那小家伙的记忆,我教的好些东西,愣是打了水漂。可我知道那是想要保护小家伙,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封印他的记忆。”
“唉,可惜了,他们长大了,还是走了,不过也好,这样混浊肮脏的东武大陆,也该动一动了。”
“就这些?”
洛桀一无神的眼睛愣愣的,说好的讲故事,怎么就这么点,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连个名字都没有!
“怎么,想让我说点有用的?”招殊似笑非笑,看着洛桀一的表情很是恶意。
洛桀一知道自己如果说了“是”,很可能会被他丢出去再也进不来这里。于是沉默了的摇了摇头,有时候该认怂就要认怂。
“东武大陆表面上的平静太多年了,越来越脏了。异兽的栖身之所也更少了,人类从异兽身上得到了这么多,不要求知恩图报,可如今纷纷猎杀异兽,又是何意?那段被尘封的真相,终有一天会被被世人知道。”
“知道又如何呢?你只知道我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所以才自己戳瞎自己的眼睛。可当年我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一切我想知道的,我没有想要弄瞎自己。世道就是这样,真相如何后人毫不在意,只要对他们自己有利,他们可以不计手段。我弄瞎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我看到了即使真相大白于天下,而众人依然不以为意反以为荣的场景,我不想弄脏眼睛,我宁可弄瞎自己。”
“你是个烈性子,倒是像极了你名字里的桀字。”
招殊叹口气:“你回去吧,即便你现在知道了他们的下落,也做不了什么了,顺应天意吧。那小婴儿,是老天对人族的惩罚,也是对你们的救赎,端看你们怎么做了,好自为之吧。”
“可……”
洛桀一还想挣扎,招殊一挥手,洛桀一就被送到了招摇山的入口外。
该说的都说了,不管是私心还是大义,他能做的都做了。人族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洛桀一无奈的离开,他知道这山他是进不去了,只好离开。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毕竟知道了招殊这家伙是多么看重这两个人,也知道了,那小婴儿恐怕就是上古秘闻里提到的“变数”。可就算知道所谓的真相,想让他对人族袖手旁观,他还是做不到。弄瞎眼睛也罢,就当是提前还罪了。那两个人,他势必要找到。
招殊当然知道他的这一位老朋友不会轻易放手,不过话,点到为止。希望他注意点分寸,否则,自己不会杀他,却也不会再由着他出现在世上。
其实他自己也很好奇,对于凌苍和凌祝,他也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明明自己冷漠的看着他们长大,记忆里又充斥着他们的影子。自己这些年隐瞒修为,跟他们倒是度过了一段很不错的时光。他已经寂寞了太久了,凌苍那小子四处给他找麻烦的样子,似乎还在昨日。
凌祝前些日子给他传信,说见到了梦蝶和天语者。招殊确认了他的猜测。现在,恐怕凌祝已经收到了他的回信。
梦蝶和天语者啊,这两个上一次出现都快忘了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天语者的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看来人族的确要面对那个预言了,真想知道当那一天来临,他们脸上该是何等精彩。
招殊转身走到一颗桃树下,挖出一坛酒,还是凌祝来到这里后教会了他如何酿酒。这一坛,也是凌祝埋了许久的。
清理掉污泥,掀开封口,拎着酒坛一阵猛灌。一醉解千愁,就算喝不醉,也能稍微将脑子放空,所有的想法,都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