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哥儿送完容承后并没有回太守府,反而往离城门不远处的茶楼去了。
他走上二楼靠窗的位置。
印染正在那里吃点心,画春则站在她的身后守着。
“这里新出的点心味道如何?”卿哥儿在印染的对面坐下。
印染淡淡地看了一眼卿哥儿,“你自己尝尝。”
卿哥儿见印染对自己的态度冷淡,连忙认错。
“得,是哥哥错了,我知道不该把你给我的东西送人,”卿哥儿皱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印染,“你就看在容承要去往渭江的份儿上,原谅哥哥吧。”
印染看了一眼卿哥儿,转身对着画春说;“画春姐姐,你去帮我买福满楼的绿豆糕吧。”
画春福了福身子,按照吩咐离开了。
印染见画春下了楼,这才转向卿哥儿,“你就算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也不该这样点破。”
她半跪在椅子上,将身体倾向卿哥儿,“若他想通还好,若是没有,这反而会成了他的执念。哥哥,你鲁莽了。”
说完话,印染慢慢起身端坐回去,让人感觉刚刚只是小孩子间在说悄悄话。
卿哥儿未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但他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将东西给了容承。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这个位置轻易便能看到城门口的景象。
卿哥儿回头看着印染,“姝儿,有时候,你真是让我看不透。”他叹了一口气,“明明你只是一个才七岁的孩子。”
印染盯着卿哥儿的眼睛,他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
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他与她一样隐瞒了许多,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另一面。
一个比之同龄人更加成熟、更加复杂的一面。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羽邵卿,与那个还有些孩子气的卿哥儿完全不同的他。
卿哥儿并没有和印染对视太久,他先移开了眼。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地静默良久,直到画春从福满楼买回绿豆糕以后,他们才起身回府。
回去后,他们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依旧在他人面前玩闹打趣着。
只是,他们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容不得自己再视而不见佯装不知了。
第二日,羽偲璠休沐,宋子源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到太守府拜访。
印染每天早上都要和教琴的夫子学习,结束以后还要和跟着安秋韫读书习字,只有苏茹的刺绣教习是间隔着来的。
所以,宋子源递拜帖拜访的时候她还在沁竹院学琴。
羽偲璠和宋子源相谈甚欢,两人在花园的亭子里下了大半天的棋。
结束以后羽偲璠又将宋子源带到了书房,和他交流了一些典籍的品鉴感悟。
因为天色已晚,羽偲璠又对宋子源的才学甚是欣赏,故而将他留下来用晚饭。
在饭厅见到宋子源坐在羽偲璠旁边的时候,印染和卿哥儿都有些惊讶。
今日的宋子源气色比初见时好了不少,只是,眉心的红痣依旧显眼。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墨色长袍,领口处绣着白色的竹叶;青丝被一根墨色的发带束在脑后,将他的脸整个的暴露出来。
看见安秋韫领着卿哥儿和印染进来,宋子源起身向她作揖行了一个晚辈礼,然后转而向卿哥儿和印染作揖。
卿哥儿和印染回礼后入座。
卿哥儿坐在宋子源的旁边,而印染则坐在宋子源的斜对面。
待菜上全后,他们开始吃饭。
席间只有碗箸相撞的声音,安静却不尴尬。
虽然没有交谈,但也足够宋子源了解印染的饮食喜好。
桌上的菜她大多都动过,只是会刻意避开盐味稍重的菜,并且多次起身盛汤。
印染知道宋子源在观察她,但是她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喜好,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够瞒过对方。
她每每夹菜的时候都会用余光去观察宋子源。
宋子源吃的大都是素菜,除了清蒸的鱼他动过几次,其他的荤菜他一律没碰。
已经吃完的印染将筷子放在碗上,自己端坐着,等着其他人吃完。
她看向宋子源,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但他忍耐着,细微的神色让常人无法发觉。
或许是有些难受,宋子源放下碗筷,只是挺拔着身子,安静的坐着。
羽偲璠和安秋韫也陆续吃完了,卿哥儿见大家都用好了,也停下筷子。
漱完口,羽偲璠虽然还想再留宋子源喝一会儿茶,但是天色是在太晚,他也不好强留,只得和宋子源再定畅谈之日。
荆仲已经在太守府门口等候多时了,见羽偲璠和卿哥儿送宋子源出来,他才急急地迎了上去。
宋子源拜别羽偲璠和卿哥儿,在荆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进入马车后,宋子源从袖袋中取出药瓶,他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将它送入口中。
“公子,您可还安好,需要去医馆看看吗。”荆仲担忧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我无碍,回客栈吧,莫要多此一举。”宋子源的声音清朗,听着似乎并无大碍。
荆仲知道自家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便只是放慢驾车的速度,依旧往客栈去了。
宋子源靠着车壁歇着,想到印染在席间对他隐晦的打量,嘴角不禁翘起。
当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
躺在床上的印染辗转反侧,她的动静有些大,惊动了守在外间的画春。
“小姐?”画春起身站到房门边轻声问道,“可是需要奴婢掌灯?”
听见画春的询问,印染停下翻转的动作,“没事,就是有些睡不着,画春姐姐你去睡吧,我过会儿就好。”
“那小姐有事叫奴婢,奴婢就先退下了。”画春在房门口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动静以后,她才退下。
房间内,印染睁着眼睛看着房梁。
两次见宋子源,他的脸色似乎都不太好,而她这次竟然从他的身上看见了一些模糊的画面。
一片模糊的红色,和一支玉箫。
这意味着什么?他又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印染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将手举到眼前,手指上有着微小的光点出现。
这里终究不是修真之地,修炼的效果实在不好。
她有些失望地看着手中已经慢慢消散的灵气。
敛下心神,印染慢慢地酝酿起了睡意,不一会儿,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画春在床上凝神听着房内的动静,没再听见声响后,她才放心的闭上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