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昱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恼火道:“王妃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朕来了不只不接驾,甚至都不屑起身了。”
香徕又吐了几口烟后才懒洋洋地起身,道:“皇上请见谅,我食香正到关键的时候,没能及时给皇上请安!”
“食香?食的什么香,竟然比迎接朕还重要!”
香徕道:“这香可了不得,这可是炼道士们用的升云香,据说常食此香可僻五谷,脱凡胎,乘云飞升!”
陶昱鄙夷地瞥了一眼,道:“真能胡说八道,朕乃是真龙天子,尚且不能白日飞升,你等女流之辈成的什么仙!”
香徕道:“皇上不能飞升是因为皇上没有修炼,皇上真龙转世,若是修炼的话哪有不能飞升的道理!”
陶昱道:“少在朕面前怪力乱神,朕不信那些东西!”
他们说话的工夫,络妃已经走到香徕的榻边,捡起她那根烟枪吸了起来,她吸了几口之后喜滋滋地走过来,道:“皇上,这东西还真香呢,臣妾想拿回去试试,反正只是吸上几口,也不用入定打坐那么辛苦。”
自从她进宫以来,陶昱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开心,便点头道:“好吧,你原意试便试吧,只是那香怎么弄的,你得让王妃教教你。”
络妃转头又朝香徕道:“王妃,这东西怎么用的,你快教教我!”
香徕眼睛眨了眨,道:“教倒是可以,只是教完了之后皇上和络妃要做什么?”
络妃道:“我和皇上当然要回竞春阁去试香啊。”
香徕道:“哦,那好吧……”
说着走到榻边蹲下,从几上的小屉里拿出一个玉盒子,从盒子里极其稀罕地拿出一小块黑色药膏,递到络妃的手里,道:“把它放在香锅中点燃就可以了,只是你可以省着点用,我炼了好多药才炼出这么一点来!”
络妃道:“好,我先回去试试,若好的话再来麻烦王妃,帮我多炼些。”
说罢挽着陶昱的胳膊道:“陛下,我们回去吧。”
陶昱满眼的不甘,却也还是勉强随着络妃回去了。
陶昱虽然说不信,可是回去之后还是在络妃的劝说这下试了,没两天之后,他便喜欢上这东西,甚至开始相信香徕的话,这东西吸多了应该真能飞升,因为他每次吸完都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就这样陶昱一天比一天的烟瘾深,每天除了与妃嫔欢愉便是吸“升云香”,朝中的事算是彻底不管了,甚至连施彦私吞北辽贡品的事都被搁置下来,南辽朝中忠臣本来就不多,苦劝无果之下,众朝臣便自己忙着往自己腰包里搂银子去了,南辽朝廷更加腐败。
而香徕在皇宫中的地位随着陶昱烟瘾的加深也越来越高,虽然陶昱想尽办法打听“升云香”的制法,但是就连在香徕身边的曲秀蝉都说不出所以来,只说是用很多种药物熬出,却不知道那东西就是出自院中的罂粟花。
陶昱得不到“升云香”的制作方法,便只能受制于香徕,被香徕控制得死死的,对她惟命是从。
香徕的地位稳固之后先是从陶浅处接回骆平,之后又让陶昱借故杀了吕甫生,而施彦在南辽的名声太大,再怎么也不好直接杀掉,所以一直关在大理寺中。
之后香徕逐渐与骆谨行取得联络,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两人互通消息。
一晃三年过去。
这一天香徕再一次来到竞春阁中。
守门的太监不敢摘拦挡,任她径直走了上去。
来到二层之中,香徕见陶昱正躺在罗汉榻上狂吸猛吐,那具曾经发福的身体枯瘦如柴,甚至对女人都没有多少兴趣,每天都在喷云吐雾,并且深深地沉醉在香徕编织的谎话之中。
见香徕到来,他放下烟枪从榻上下来,满眼巴望地问道:“王妃,你来了,你看我,现在境界怎么样?我现在感觉身轻如燕,是不是很快就能飞升了?”
香徕用手绢掩了口鼻轻轻坐在椅子上,这东西的威力她知道,当初络妃为了诱骗陶昱陪他吸了十几天,结果便成了瘾,直到一年多后香徕的权势日重,才把她从陶昱身边调开,足足折腾到现在才算把这东西戒掉。
看着眼前魔障一般的陶昱,香徕心不在焉地搪塞道:“唔,快了,皇上自己都有感觉了,想是用不了多久了。”
陶昱把手一伸,道:“那王妃再给我点香,我的快用没了!”
香徕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用手掂了掂,放在陶昱手里,道:“皇上你省着点用,整日里净给你炼香,弄得我自己都没空修炼。”
陶昱如获至宝,捧在手里连连道:“是是,王妃辛苦了!待朕飞升天界,一定会点化你的!”
香徕眼中闪过一道强烈的鄙夷,但是陶昱混浊的神智已经分不清她的眼神究竟是鄙视还是崇拜了,只顾拿着香开心。
香徕起身道:“皇上我的香我已经送来了,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
陶昱道:“走吧走吧,回去吧,朕也要继续修炼了!”
说着便回到他的罗汉榻上。
香徕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脚步,回身道:“哦,对了皇上,北辽王说归降多年也未曾来觐见,过几天便要带着北辽臣属前来朝拜。”
陶昱刚吸下第一口烟,闻言道:“朝拜什么朝拜,朕没空见,让他不用来了!”
香徕道:“那可不行,北辽王都已经启程了,没有再回去的道理,皇上若是不想见的话,大不了让他到京城里打个转便回去。”
陶昱道:“好,那就来吧。”
香徕道:“皇上记着点,若有大臣问起告诉他们一声。”
陶昱淡淡“唔”了一声,香徕这才转身出去。
回到锦萍园后,却见本应在南巡路上陶浅已经回来,正抱着小骆平坐在桌旁逗弄着玩。
香徕微微一愣,随当作没事一样说道:“初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必是舟车劳顿不适应吧,人都清瘦了。”
从去年开始,陶浅发现她给陶昱吸食的“升云香”有问题,找她吵了数次,虽然两人都想如从前一样亲近,可是这嫌隙却抹不去。
这次骆谨行以朝拜为名挥军南下,香徕担心陶浅这里生出变数,又不忍让他看着京都沦陷,便让陶昱把他打发出去,可是没想到才走几天就回来了。
听她发问,陶浅本来还算正常的脸色阴郁起来,把骆平交到曲秀蝉手里,自己却抱着头坐在那里。
现在的陶浅已经十五岁,说话办事像个小男子汉一般,可是此刻他给香徕的感觉却又像小时候那样无力,香徕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随行官员惹你不高兴?”
陶浅这才把手放下,可是头却没抬起来,声音压抑道:“我不怕舟车劳顿,我只是不敢往前走……”
香徕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慢慢坐在他身边静等着下文。
陶浅停了一会儿又道:“从前只听说百姓们生活得苦,却没想到苦成那个样子!我看到无依无靠的老人倒在路边,饿得只剩一口气,看到没人照料的小孩子,脑袋比身子还大,蹲在水坑边抠泥吃……看到青年男子饿得挥锄头的力气都没有,还在树根下刨东西……”
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再次抱起头呜咽起来,一边呜咽一边道:“百姓们水深火热,可是我却在这里锦衣玉食,听大臣们鬼扯什么国富民强、四海升平!我、怎么对得起他们……”
自从他发现“升云香”有问题以来,已经很久没这样与香徕说心里话了,香徕能理解他的疏远,当一个孩子发现另一个人在处心积虑对付他的父亲之时,无论他与这个人多么亲近、又多么痛恨自己的父亲,可是心理上却还是无法接受。
香徕不忍心见他如此无助,说道:“初雨,这样的局面不是你造成,你不该这样自责!”
陶浅道:“的确不是我造成的,可是我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我有责任让他们过得好一点!可是、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深宫中困着!”
香徕不说话,南辽的妃嫔们名不符实,太子又何尝不是,都只是表面上的那么一个称呼而已,哪有能力真去做什么。
陶浅抬道:“姐,我想问你一句话,若我父皇不是这样的昏君,你还会用‘升云香’去害他么?”
香徕微微皱眉,想了很久才点头道:“会的,我不是忧国忧民的圣人,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我来南辽是迫不得已,对付你父皇是一定的,他是昏君也好,明君也罢,我都不会改变我的立场,所以……你为了他、为了你的国家,可以安心对付我。”
她说完之后陶浅痛心地看着她,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大步出去了。
几天之后,有大臣捏着急报跑到竞春阁,惊慌地向还在吸香的陶昱说道:“皇上!不得了,北辽大举进犯南辽,短短几天就调集二十万人马,一路势如破竹直逼我们京城啊!”
陶昱先是一怔,后来想起香徕的话来,又喷了一口烟道:“不用大惊小怪的,北辽王是来进京来朝拜的,不是造反,这事王妃与我说过。”
那大臣急道:“皇上啊,您怎么这么糊涂,朝拜哪有带着二十万大军来的!”
“什么二十万大军,北辽的同共就边疆上那几万兵,不可的那些人以讹传讹,骆轩就带了几个文武大臣,没那么多人。”
不要说他不相信有大军进攻,就算是相信,估计也不会做出什么应对,在他觉得自己都是快飞升的人了,世俗间的地位已经不重要了。
那大臣没办法,想来想去只好拿着奏折去到东宫找陶浅。
陶浅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拿着奏折又来到香徕处,把奏折往桌上一摔,道:“是不是你干的?!是你让北辽王进攻南辽的?!”
香徕怀里的骆平被吓了一跳,可是小家伙虎实得很,非但没哭,反倒爬到桌上一边抖开奏折玩一边咯咯笑,好像知道父亲进攻南辽很开心似的。
陶浅见香徕不说话朝她吼道:“你说话啊!前几天父皇派我去南巡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想把我打发出去,好让你们的大军顺利攻陷京城!”
香徕知道一切都瞒不过他,说道:“其实……你还是不在京城的好!南辽被你父皇祸害到什么地步你也看到了,难道你觉得他还有资格做这个皇帝么?”
陶浅道:“可那是我们陶家的江山!”
香徕站起身来叫道:“可是你父皇却没把百姓当成你们陶家的子民来爱惜!”
陶浅被她吼得无语,转身腾腾跑出去了。
香徕再次坐在桌边,她知道陶浅必然是想办法守城去了,可却没有阻拦,也觉得不该阻拦。
她以为陶浅从来没接触过南辽的政务,肯定想不出办法来,可是没想到陶浅竟然去大理寺把施彦放出来。
若是三年之前,他放出施彦对北辽军将会是极大的威胁,可是现在的施彦不只没有一兵一率可以掌握,更在牢里受尽折磨,身体已经比吸食“升云香”的陶昱还虚弱,只能凭着残余的那点精神帮陶浅出出出主意。
骆谨行的人马进军神速,京城得到战报没几天后便已经来到城下,据说他从北辽至京城,一次真正的战阵都没用打,所过之处军民望风而降,有些城池守官想要抵抗,可是城中百姓却暴起殴打军兵,开城门接应北辽人马。
二十万人马围京城,要比当年施彦十万人围王都壮观得多。
直到兵临城下,站在城上的施彦和陶浅才知道为什么北辽的军队那么受南辽百姓欢迎,原来南辽的二十万人只有一半是兵马,另一半却是押送粮车的民夫,军队后面的粮车一辆挨着一辆,远远近近的百姓见到军队不只不躲,反倒兴高采烈地往上拥,而北辽军也是见到百姓前来就发粮,绝对不会伤害驱赶。
城头上临时集结起来的守城军见这模样也都没心思守城,只想下去领点粮给家中的亲人送回去。
陶浅和施彦看了心凉了大半,今日的南辽比不了当北辽,当初施彦围北辽时北辽有钱有粮,有民心有士气,可是南辽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皇帝都没露个面,只有太子一人站在城头。
两人正看着,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怎么样施将军,你觉得是让百姓们怕你好,还是让他们爱你好!”
施彦和陶浅回头看去,却见香徕抱着骆平站在身后,而香徕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暗藏煞气的男子,一看身形气质就知道此人不简单。
施彦指着香徕道:“你这女人!我当初真不该把你带到京城来!”
香徕道:“你现在后悔也晚了,要怪也只能怪你的愚忠,若非你死保陶昱,何致于让南辽百姓多受三年苦!”
施彦不甘心放过香徕,朝两旁的士兵叫道:“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正好用她们母子来挟制骆轩!”
他话刚一出口,香徕旁那男子锵地一声便抽出长剑,逼视着四周的军兵道:“想活命就躲远点,走近五尺之内定会人头落地!”
香徕也道:“南辽气数已尽,众位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迎接北辽王进城才是明智的选择!”
这些军兵也知道南辽大势已去,谁都不愿意得罪香徕,便都站在在那里看着不动手。
施彦见此惊景在心中暗叹,真是老天爷要亡了南辽,自己真是回天无力!
他一边想着地边打量香徕身边的用剑之人,总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与此人有过交集,于是问道:“你是谁,可是北辽的奸细?!”
那人冷着脸哼一声没有回答。
香徕歪头看了他一眼,回头说道:“既然徐将军不说,我便给施将军介绍一下,这就是当初穿过你十里连营的徐麟,他乃是这次南征的先锋!”
施彦又是一阵绝望,对方的人都进到城里来了,自己这边还守的什么城,于是问道:“这么说你们已经在城内布置好人手了?”
香徕道:“还用布置什么,随便一张圣旨就够了……”说着向城下示意,道:“你看,下面已经在迎接北辽的人马入城了!”
施彦和陶浅向城下看去,果然见城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北辽的军队已经秩序进然地向城内进发。
陶浅惊讶地转身,道:“你假传父皇的圣旨?!”
香徕道:“是啊,本来我还可以假传你父亲的圣旨杀了施将军,只是我不忍心让一代名将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才等到你把他放出来。”
陶浅还没说话,施彦已经冷笑道:“哼哼,恐怕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香徕道:“你怎么想都行,不过我在这里告诉大将军一句话,若是你愿意归降北辽,我王绝对不会亏待你,更不会像陶昱一样忘恩负义的。”
施彦终于不再说话,无力地转过头去,满是伤病的身体显得更加佝偻。
这时北辽军已经进城大半,骆谨行和身为大将军的徐澈便在最前面这批军马之中。
进城之后听说香徕在这边的城墙上,他连忙带人马上来。
南辽的军兵有轻微的抵抗,但是在强壮的北辽军面前根本产生不了什么作用,仅仅片刻之后便被北辽军兵制伏。
“香徕!”
上城之后,骆谨行没看施彦也没看陶浅,更没问陶昱的去向,一眼便盯在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身上。
三年多未见,那女子的容貌未变,只是又多了几分成熟,怀中抱着一个粉嫩嫩的孩子,想来必是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儿子骆平。香徕转头看去,虽然知道很快会和他相见,却没想到他这么早进城。
三年不见,此时四目相对,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现在的骆谨行顶盔披甲,不再是从前认识的骆谨行那种文弱的模样,成熟又刚毅,俊秀的面宠被行军路上的风尘染得微黑,却多了几分男子气。
她一眼看去便移不开目光,抱着骆平怔在那里。
骆谨行也在原地停了一刻,然后大踏步走了过去,来到香徕面前,张开双臂便把香徕和骆平母子一起抱进怀里。
“香徕,让你受苦了!”
“谨行,你终于来了!”
香徕慢慢松手,把平儿放在地上腿边站立,然后反手把骆谨行抱住,喃喃道:“谨行,你来了,太好了地!你知道我盼这一刻盼了多久!”
骆谨行抱着她声音颤抖道:“都是我不好,直到现在才来!”
香徕道:“不,只要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当年走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今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时……”
那时的痛苦让骆谨行铭心刻骨,他抱着香徕道:“你知道当日你有多狠心,那样便走了,竟然还让我废了你的王妃之位,在你眼里,我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么!”
香徕在他怀里悄悄抹着眼泪,道:“那时前途莫测,只想你过得好一点、只想你不要因为我而受南辽的限制,浑浑噩噩之下就想出那样个主意,后来到南辽之后也觉得你不可能那么做,才又想了其他办法!”
骆谨行道:“你这个女人,聪明的时候没人能比,傻起来也无可救药,连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都不顾!幸好现在你们母子平安,不然我哪还有脸活在世上……”
香徕点头道:“嗯,是啊,幸好我们都平安!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直起了……”
说着伸手去拉平儿,道:“平儿,快来,你不总找爹爹么,现在爹爹来了……”
她边说边摸,一下没摸到平儿便低头看去,可却还是没见到平儿。
她从骆谨行的怀里抱脱出来向附近寻找,可是待看清平儿的所在却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小骆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陶浅那里去了,此时的他正被陶浅抱在怀里。
从前的陶浅对骆平疼爱有加,可是现在却不同,灭国在即,身南辽太子,他没准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这种想法让她恐慌,可事实却偏偏按照她的想像发生。
站在垛口旁边的陶浅见香徕和骆谨行看过来,两手抓着骆平的衣服慢慢把他举了起来,举向垛口上方,道:“骆轩!我命令你立刻退兵,不然我就把你的儿子扔下去!”
香徕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跌坐在地上,嘶声叫道:“不!不要这样,初雨,他是你的外甥,你不能这样做!”
骆谨行一把扶住香徕,指着陶浅叫道:“你是谁!你放开他,放开我的孩儿!”
陶浅道:“我是谁?我是南辽的太子!我现在要杀你的孩子,可是你们要杀的也是我的父亲!”说着又看向香徕,道:“姐,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国之不存,何以家为!我毕竟是南辽的太子,我不能不为我的国家做点什么!”
香徕哭喊道:“可是你再怎么也不能伤害平儿!他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呀!他出生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你!”
她们说话的时候,徐麟悄悄退向后面,他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留意竟然让世子跑到敌人那里去,自责的同时打算绕到后面去偷袭陶浅救下骆平。
可是他的举动却被施彦发现,指着他叫道:“徐麟,你不准动,你再敢多走一步,太子立刻把这孩子扔下去!”
徐麟恨得咬牙,却不敢再动一下,万一因为自己的举动惹怒陶浅,提前把骆平扔下去,那自己的罪过就更大了。
香徕的骆谨行急到快要发疯,可是被陶浅举在手里的小骆平却一点也不知道两方人正在因为自己对峙,还以为陶浅像平常一样哄他玩,在陶浅的手里张开小手兴奋地叫道:“举高高,舅舅举高高!小舅舅,平儿要飞飞……”
看着他的模样,陶浅一阵心疼,骆平从出生到满周岁的每个夜晚都在他房中渡过,是除去母亲之外与他最亲近的人,可是现在自己竟然要狠心摔死他!想着可爱的平儿落下城去变成模糊的一团,他的心痛得裂开一样,双手不由颤抖起来。
香徕见他听了平儿的话后双手发软,连忙朝平儿叫道:“平儿,小舅舅很喜欢你的,快给小舅舅香香,小舅舅就陪你玩了!”
平儿张着小手抓向陶浅的脸,嘟着小嘴努力向前凑,嘴里还叫着:“香香小舅舅……”
陶浅再也忍不住了,慢慢把骆平放下抱回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骆谨行见状叫道:“立刻把他给我围起来!”
北辽军兵得到命令一拥而上把陶浅围在当中,可是由于他怀里还抱着骆平,谁也不敢动他一下。
香徕见平儿暂时安全便不敢再说话,生怕惹怒陶浅再起意要伤害平儿。
施彦与陶浅不在同一个包围圈中,隔着北辽军兵向陶浅叫道:“太子,用这孩子做人质离开,他日东山再起夺回江山!”
可是陶浅却没有听他的,竟然慢慢把骆平放在地上,轻声说道:“平儿,到娘那里去吧,舅舅不能陪你玩了!”
平儿懂事地给他抹了抹泪水,道:“小舅舅不哭,小舅舅乖!”
然后跑回香徕身边说道:“娘,小舅舅哭了,平儿惹小舅舅生气了……”
香徕一把抱住平儿,把他死死搂在怀里,比自己死里逃生还要庆幸。
骆谨行见儿子终于回来,叫道:“来人,把施彦和这个南辽太子就地处斩!”
香徕听到又是一惊,高声叫道:“不行!你不能杀他!”
骆谨行道:“香徕,你在说什么,他是南辽太子,若不杀他怎么能算灭了南辽!”
香徕见军兵又向陶浅冲去,她松开平儿便仆了过去,拦在陶浅身前道:“谨行,你真的不能杀他!他、他救过我好几次,若不是他,我们母子不可能落到今天!”
骆谨行为难道:“香徕,若是别的事我一定依你,可他我真的不能放!”
香徕回头看看垂头站着陶浅,再回过头来看看骆谨行,慢慢地跪下身去,道:“谨行,我求你,我真的不能让你杀他!若是他这样死了,我一辈子都会愧疚!”
现在的骆平根本不认识骆谨行这个父亲,见母亲和陶浅都在这边也跑了过来,香徕拉着他道:“平儿,快给爹爹跪下,求他不要杀了小舅舅!”
骆平不太懂母亲在说什么,却也随着一起跪下。
骆谨行见状连忙过来抱起骆平拉起香徕,急道:“香徕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这样,我不杀他就是!”
香徕这才安心,回过身来道:“初雨,你就别再执着了,从你父亲当上皇帝那一天起,南辽覆灭已成必然,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还是忘记从前重新生活吧!”
骆谨行也从陶浅放过骆平的举动上看出他的善良,平息怒气想了想,道:“是啊,抛开两国对立之事,你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封官晋爵,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陶浅慢慢抬起头,看看香徕又看看骆谨行,然后再看看骆谨行怀里的小骆平,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我不会做你的官的,你我乃是灭国之仇,我陶浅宁死也不会背弃祖宗!”
骆谨行道:“也罢,那你便离开,哪怕你真有卷土重来的一日,我也不介意与你一决高下,如果你真有本事抢回祖宗的江山,我骆谨行倒要佩服你!”
说着朝兵士挥手,道:“让路,放他走!”
兵士们慢慢撤向两旁,给陶浅让出一条下城的路。
陶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转过身去一步步向前,可是走出去一段后却从地上捡起一把南辽军落下的佩剑提在手中。
兵士们见状再一次提起刀枪对着他,徐麟和徐澈也挺身挡在香徕和骆谨行身前。
香徕莫名觉得心慌,感觉陶浅不像是要伤害自己或者骆谨行,把身前的徐澈推向一旁,朝陶浅叫道:“初雨,你要做什么?!”
陶浅缓缓抬剑指着骆谨行,道:“骆轩,我想告诉你,南辽是亡了,可却不是亡在你手里,而是亡在我父亲手里!我不恨你,我只恨老天为什么不让我早生十年!恨我为什么有这样一个父亲……”
说着又把目光转向香徕,道:“姐,我再最后叫你一声姐,这一辈子,除了我母亲之外只有你和平儿是我的亲人了……我求你一件事,让我南辽的百姓也像北辽一样富足!”
说完横过剑来往脖子上用力抹去!
“初雨!不要——!”
香徕惊骇欲绝,挣开骆谨行便向前扑去。
可是她过来时已经晚了,陶浅的脖子上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小河一样向外流。
陶浅的双眼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看着远处的天空,那神情中充满了不甘。
鲜血流满了半边身子之后,他的身体终于倒了下去!
香徕无力地扑倒在血泊之中,泪水决堤而出,无力地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呢,你本来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你才十几岁,你还没真正生活过……”
骆谨行也看得心疼,没想到一个小小少年有这样的气节,不由也站在陶浅的遗体旁默哀。
此时却听旁边一道悲怆的声音响起:“太子!你慢走一步,等等老臣……”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施彦趁人不注意已经爬上城墙,此时正站在垛口上,头朝着骆谨行和陶浅遗体的方向,向陶浅叫完之后又朝骆谨行说道:“骆轩,当日你没有真正跳下城,今日便让我跳了吧!”
说着身子向旁一歪,一头扎了下去!
骆谨行注视着他跳下去后空了的那个垛口,心里突然也空荡荡的……
南辽最后两个抵抗的人去世,其他军民人等一概臣服。
在香徕和骆谨行重新进到皇宫之时,陶昱还在竞春园的罗汉榻上吸香。
骆谨行看他的颓废相没心思解决他,让人把御花园围了三天,三天之后再来看,陶昱已经吊死在竞春园的梁柱上。
至此南辽最后一位皇帝消失,南北辽彻底统一,骆谨行登基为帝,废的三宫六院,独宠皇后连香徕一人,从前的世子骆平册立为太子,两年后连香徕又生一个女儿,取名红豆。
从此辽后连氏成为一代传奇,帮助辽皇陛下统一南北,身为一国之母后掌理农商,手握辽国经济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