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菲一见之下,心中甚是喜欢,她站在博航身边,真是天生地造的一对。他们十指相扣笑靥如花地站在她的对面,她微笑着欣赏着他们,如同一幅美丽的画,这场景,在若干年后时时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尤其是她每次看见罗莉形容憔悴、判若两人的样子,心如刀割,自己的那份心痛倒完全被掩盖了。
“嗨,傻了?”博航先打破了她们的傻状。
“这是你嫂子,罗莉。这是妹妹菲儿。”
罗莉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叫声妹妹,“我早就听博航说起你,又漂亮又能干,心地又善良,今日得以一见,真是非常高兴。”“嫂子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我哥哥能有你这样的美人相陪一生真是他的福气。”
“你们两个真是惺惺相惜啊!”“你才是国宝熊猫呢!”她们很快结成一致同盟对付他。
“是啊,你们两位如此优秀美貌的姑娘是我最亲的亲人,我怎么不是国宝级的人物。”“少贫。今晚我们要好好吃大餐,一来庆祝你们喜定终生,二来庆祝你们毕业,三来预祝你们即将远渡重洋留学。”郑菲将罗莉戴着戒指的手扬了扬,“是不是,我亲爱的哥哥?这可是私定终生啊!”“你是知道我情况的。妹妹,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所以我把你嫂子带过来与你见个面。再说,她这样的美人儿很稀少的,我们不抢先下手就轮不上啦。”
罗莉并未生气,笑眯眯地望着博航,眼神里满是爱意,“你见过比他更好的男人吗?”她回转头对郑菲说。“没有!如果他不是我哥哥,我会与你抢他的。嫁给他可是我从小的梦想。”郑菲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哈哈哈---”
他们又说笑了一会,吃了些上海蟹炒饭,鹅肝,鱼子酱,开了瓶上好的法国干红,看得出罗莉生长在有着良好教养的甚至有些西化的家庭。他们聊了些美国学校的事,博航的签证已经下来了,罗莉的签证大概还要等一个月,估计应该没问题,这样两个人的秋季开学都可以赶的上。
郑菲又问了问他们费用的事,她知道这两年博航公司赚了些钱,勉强可以支付他们的学费,但她还是不放心,要了博航的卡,准备给他打一百万过去以支付他们在美国的高昂学费和生活费,“算是我给嫂子的见面礼。”
“太昂贵了,妹妹,我们自己会赚的。”“这么一双娇嫩的双手,我怎么舍得让它去洗碗呢?”她拉着罗莉的手,“有你陪在我哥哥身边,我才放心。不然我得把生意做到美国去了。”郑菲开着玩笑。
“有需要,算我借你的,好吗?”博航诚恳地说,“公司的事还麻烦妹妹帮助打理。”“放心吧,哥哥,你们自己在国外要小心,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一晃快一个月没见到博航,自从知道他有女朋友了,郑菲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找他,回温呆了几天,把这好消息告诉了父母和婶娘,他们也很高兴,她的父母当他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兴奋地一夜没睡,筹划着等博航的女朋友签证一下来,给他们一个隆重的定婚仪式。
回到上海后她又忙于处理公司的事。一天中午,吃过中饭,她特别想去看看博航哥哥,发了个短信,“在哪儿呢?哥!”
“我在沈阳,准备上高速。”“公司里的事?”“是。”“几个人?”“一个人?”“乘车?”“自己开车?”
郑菲突然心慌得厉害,他为什么一个人要开到那么远的地方?他那辆“陆地巡洋舰”还是二手的。沉默了许久,她敲出了几个字:“小心!到了来电话。等你!”“好的!”
放下电话,她觉得无端地心烦,疲惫不堪。叫来秘书把下午的工作应酬全都推迟了,给罗莉打个电话,想约她出来喝下午茶,不巧她下午要去拿签证,她的签证也下来了。她们约好晚上见面,郑菲想把家里父母的打算告诉她。
在阳光满室的房间里,她却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是不是太累了?要感冒了?她在沙发里躺了一会,让秘书拦了电话别打扰她。慢慢地,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她睡着了。
房间里很黑很黑,郑菲揉揉眼,还是漆黑一团,慢慢地,有一点亮光,渐渐地由远至近,那是一团金黄的光晕,象冬日里暖暖的太阳,伸手去触,博航的脸却出现在中间,他的脸是漂浮着,笑着对她说;“妹妹,我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和罗莉!我爱你们!”“你要到哪里去?”
他却不再言语,笑着摇摇头,随着那光晕渐行渐远。
“你要去哪里?”郑菲歇斯底里地喊着,追着,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猛地她一挣扎,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她在阳光底下睡着了,竟睡了两个小时,看看外面阳光正是亮得晃眼,自己却白日做梦,这梦又是如此蹊跷,她想了想,抄起电话给罗莉打过去,电话始终不在服务区,她想起她可能在大使馆,会有屏蔽。她给妈妈打个电话,她手机关着,可能在上课。第一次,她感到如此无助。在房间里犹如困兽般地来回踱步。
“你说,梦是不是都是反着的?”她把秘书叫进来问,很认真。“老人们都这么说。”“你别走,在这里陪陪我。”
她呆了半天,平静了一会心情,还是给博航打个电话吧,电话一直关机,她的脸霎时白了,握着电话的手颤抖了,抖着连人和心都绞成一团。一阵不祥的感觉压跨了她。
她们就在阳光里静静地呆着,周遭一片寂静,这种静却有着死一般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直到太阳渐渐西斜,夜幕降临。秘书小姚不知道她在等什么,陪着她默默呆着。
“郑总,天黑了。该吃晚饭。”“噢,天黑了?你先去吃,我想再呆会儿。”“那我叫外卖,我们一起吃?”“好!”
郑菲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罗莉,“菲儿,你怎么还没来?”
罗莉才想起晚上与她约了吃饭,“哦,我有点公事要处理,一会儿到。你有博航哥哥的消息吗?”“他说晚上会给我电话。”
又有一个电话进来,一看是博航的号码,“罗莉,你先等等,哥哥来电话了。”郑菲很兴奋地急急地说,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请问你是郑博航的朋友吗?”
“我是他妹妹。”一颗心拽着整个人快速地往下坠。
“可以与他的父母说话吗?”
“他父母都不在身边,你有事可以跟我说。我哥哥,他,他怎么了?”眼泪已是不听话地掉下来。
“我是沈阳高速交通警察苏明,”对方似乎在斟词琢句,“你哥哥,他在高速上出了事故,你能在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吗?”
一阵天晕底转,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提心吊胆一下午的事真的验证了。
“你在听吗?”“是。”
过了许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哥哥,他怎么样了?”声音里满是眼泪和鲜血。
“你先来吧,他送医院了。”很含糊,凭着她仅存的一点思维判断能力,她知道也许今生他们兄妹的缘分已尽,梦中的情景在眼前晃来晃去。
最终是小姚把联系电话和地址记了下来,郑菲满脸是泪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小姚吓坏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嗷-----”终于一声号啕大哭,这哪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哭声,听着象是一头狼发出的嚎叫,小姚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又有电话进来,“菲姐,是罗莉。怎么办?”
郑菲一下坐了起来,“菲儿,哥哥说了什么?你们谈那么久?我都吃醋了,他也不打个电话给我。”
“唔,没什么。莉,我公司有点事马上要去外地,你先回家,我回头联系你。”
“怎么了,菲儿,你的声音很不对。你哭了?博航欺负你了吗?”“跟他没关系。”郑菲急急挂了电话。
她放下电话,奔进洗手间开了洗澡热喷头,让自己在里面淋着好温暖些,那流下来的仿佛是她的颗颗泪滴,滴滴心血。不知淋了多久,她有些清醒过来,现在她必须马上飞到沈阳,她的哥哥需要她,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她。
“小姚,定最快的航班去沈阳,头等仓或转机都可以,全国都可以,你也一起走。”她惨白着脸,声音已镇定下来。从那以后,没人见她掉过一滴泪。
到沈阳已是深夜,她们包了一辆车,把交警苏明从被窝里拽出来直接去医院,看她们是衣着单薄的娇弱小姑娘,他把家里的厚夹克找出来给她们披上。
在车上,他一直在默默地吸烟,到了医院,“姑娘,我劝你们就别见了。”
“他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能承受!”这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神却是冰冷冰冷的,他的后背也起了一层冰。
“那好吧,你们跟我来。”他在前面走着,她们在后面跟着,皮鞋在深夜医院的走廊里响着回声很大很瘆人,小姚直打哆嗦,郑菲拽着她的手,紧紧地,手却是冰冷的。他在一个房间前停住了,上面写着“太平间”,一切真相大白了,她与她亲爱的哥哥真的是阴阳相隔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抛下她,抛下他爱着的人走了。
“我要见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终于见到了她爱着的哥哥,他却是面目全非。小姚转过身蹲在一旁吐了,她轻轻抚摩着他的脸,头发,喃喃地不知说什么,“你受苦了!哥哥,哥哥。我带你回家。”那个样子让任何人看了都要悲伤垂泪,她却一滴泪也没有,那张脸是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梦景中不知如何处理自己的情感。
苏明几乎是抱着她们走出了医院。
“你有烟吗?”他点了一根给她,“可以陪我们去喝一杯吗?”他实在不放心,在街头转悠了半天,找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些烈酒,郑菲端起来就狂喝了几口。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这里的事情还要靠你处理呢。”“他没有死,他永远在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们在车上默默吸烟喝着酒,苏明当交警二十多年,大小事故也处理几百起,却没有象这次这样压抑的。也从来没见过象这姑娘一样,她没哭,也没有痛苦的表情,让你怀疑她的大脑是否被痛苦破坏地失控了。可她处理事物无疑是冷静的,他劝她们先找个宾馆住下来,睡一觉等天亮。
“我在等天亮,我不能让我哥哥躺在那么冰冷的地方,我要带他回家。”天微微亮,她给她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妈。出事了!”声音已是哽咽,“是哥哥。他出了车祸。我正在沈阳处理后事。”电话里是一声号啕大哭,“家里的事拜托你了。”她随即挂了电话。
她思索了一下,又给罗莉家打了个电话,电话是她爸爸接的。“伯父,罗莉在家吗?”“她恐怕还没醒,需要叫她吗。”“我是博航的妹妹,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必须要告诉她,我怕她没法承担。”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姑娘,如果是她自己必须承担的,你就告诉她。你不是也能承担吗?我叫她。”
罗莉很快接了电话,“莉莉,博航出事了!我正在沈阳处理他的后事。”电话那头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得“莉莉-----,莉莉,你怎么了?”的急呼声。
她轻轻地挂上电话。她来不了了,最后一面不见也好,在她的心里永远留着他高大威猛帅气的样子。
“我需要尽快处理此事,”她望着苏明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帮助。”“好,我会尽力帮忙的。但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在这里吃不下睡不着,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是尽快带我哥哥回家,我相信他还没走远,他的灵魂和肉体都是要回家的。”
接下来的每一件事情郑菲一直亲自做着,尽管她哥哥的亲朋好友听到消息从全国各地赶来,她却一直自己坚持着做完所有的事。如果罗莉来了,她会让她来做的,毕竟她是他最爱的人,可她住进了医院,完全神志不清。她不该告诉她,这对她太残忍了,可是哥哥没了,她没办法再给她一个哥哥。
她为他开了个小型追悼会,她没有要求肇事的货车驾驶员赔偿经济损失,那是他拿命都换不回来的,她要求他披麻带孝到他的追悼会向她哥哥忏悔,“我哥哥是个善良的人,他的灵魂也许会原谅你。可我不会,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你欠着我哥哥一条命!”等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完,郑菲挨近身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对他咬牙切齿地说,字字似雷庭万均将他震在当下不能动弹。
从此后,哥哥没有了,哥哥走了。哥哥却走进了她的心里住了下来,永远不走了!她的痛苦无处排遣,她背了一个包去了西藏,在那里呆了三个月,她想起了罗莉,她也要将她救出那痛苦的深渊,她又回到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