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回家了!罗莉陷在大班桌后面的黑色真皮沙发里,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内心是一阵甜蜜。快一年没回那个有着太多幸福回忆的城市了。
上海那个“天下第一弯”真是“幸福的第一弯”,当时,David总是开着他的白色丰田“陆地巡洋舰”载着她在夜深人静之时,从延安高架上拐上“幸福的第一弯”,从坡顶往下时,他总要说一声:“Are you ready?”“Yes!”于是他们象两只幸福的比翼鸟顺着那幸福弯道悄然无声地滑了下来,旁边的人看他们是宁静无声的,可分明又瞧见了他们“此时无声胜有声”,幸福和甜蜜就写在他们年轻的脸盘上。
弯道的最高处是个理想角度的观景台,以30o的高度和侧面近距离地观赏灯火璀璨的上海滩,灯光勾勒出那一幢幢形态各异的“万国建筑”,宛若风情万种的少妇,那点点闪烁的灯光象极了她秋波荡漾的迷人双眼,虽然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似笑非笑,你却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地想靠近她、亲近她,可又觉得她是否会怪罪自己的卤莽。
每一个人来到这儿,就仿佛回到了初恋季节,那种又渴望又担心,又激情又迷茫的心理让人着了迷,说实话,这完全是光和影的美使人的情绪发了酵。白天的外滩却象是一位极有涵养的老绅士,那建筑上的线条象他们笔挺的燕尾服、上翘的胡子和手中的“stick”,连那颜色也是淡淡的、灰灰的。David和她喜欢摄影,因为他们认为任何一种艺术都不能象摄影那样可以很好地把光和影真实地再现出来,而生活中的光和影随时可能改变。他们在弯道上拍了很多关于夜晚上海滩的的照片,现在它们在“卡卡网站”上被众多的爱好者浏览着,赞叹不已。
高董要去上海,他让罗莉休了年假,让她与他们一起坐飞机回上海。他少年朋友温少平的女儿要结婚了,婚礼会很隆重,在上海的西郊宾馆,他几乎把那里的房间都包了下来,让温州的亲朋好友都过去好好地热闹一番。据说新娘是个优秀的美人,在澳大利亚修了好几个硕士学位,其中还有个艺术方面的,现正从事珠宝设计工作。马姐兴奋地早早开始美容做头。
“阿洁的爸爸可有钱了,不知道哪个小伙子这么有福气,找个这么个漂亮又有钱的姑娘。”
坐在头等舱内,她不断地与罗莉诉说着新娘的美丽,家境的富裕以及她对这场婚礼的渴望和羡慕。罗莉保持着微笑的姿势时不时附和着,眼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波澜起伏。
西郊宾馆?是的,它在她内心深处,不敢去触碰,她以为随着David 的消逝,自己再也不会与它有任何纠葛。那是别人的婚礼,你不要羡慕。她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来接机的是公司的副总,开着辆“迈巴赫”。罗莉喜欢车,经常上网看看车,虽然她没坐过这么高档的车,但她知道这是辆好车。马姐却撇撇嘴说:“怎么不是奔驰,好歹也要个宝马!”
高董在旁一声断喝:“八百万的车还堵不住你的嘴!”
罗莉禁不住笑了。车到古北让罗莉下了。
父母看见她自然是欢天喜地,眼中满是心痛。快一年没回家,家中一切如旧,只是父母的头上又添白发了。四年前她能从那场灾难中挺过来是因为父母在身边默默陪着她,在她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说不能想的日子里,父母请了假不分昼夜地守在她身边,陪她掉泪,给她擦眼泪,等她终于想起该出去晒晒太阳时,已是三个月过去。
她至今还记着那个早晨,太阳特别地红,穿过落地窗口映红了整个房间,她猛然觉的身上一热,生命又回来了!“孩子!生命是一条长长的河,很多东西会被时光带走,你要学会忘记!至少你还有老爸老妈!”在她身边又守了整整一夜的老父亲抚着她的头发疼惜地说。
看着因熬夜而双眼通红的父亲,她哽咽着说,“爸爸!你扶我起来,我想看看太阳。”
“好!好!好!阿莹啊!你快来,女儿想站起来了。”
此时一家三口站在窗前,在早晨的阳光中双手紧紧相握,那一刻,罗莉觉得他们三个人其实是一体的,父母温热的手传递的不只是热量,还有生的希望和力量,他们对事物的感受是共同的,那一份默契是在她生命诞生之初由于血缘关系、基因密码而早已奠定。
靠在母亲肩膀上,虚弱的她说:“爸爸妈妈,你们辛苦了!我会好起来的!现在我肚子饿了,想吃点稀饭。”母亲高兴地答应着忙去了。
“莉莉,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先把身体养好。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我们都会支持你!”父亲果然不食言,后来当她提出来要到温州的企业来工作,他沉吟良久,“也许那地方并不适合你,但你需要一份能填满你心灵的工作。不过,家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随时欢迎你回来。”
这几年她让自己忙得象陀螺一样,家也回的少了,为此母亲不知暗自垂泪多少回,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莉莉,妈妈带你去做美容好吗?”趁吃中饭的时候,妈妈发出了邀请。
“好啊!”她欣然接受。
早在读书期间,偶尔与妈妈去做做美容,也是去社区内的小店做做脸部护理,这次老妈带她去了一贵族SPA馆。
店堂装潢显得富丽堂皇,一枝大型的水晶吊灯让白天也有了夜的神秘,低垂的粉色纱幔让人立刻有着小女儿家的心绪,美容床洁白的罩布上洒着片片玫瑰花,来往穿梭的服务小姐一律带着浅浅的微笑细声柔语,让人极舒服。
她们在木桶里泡着,水里滴了些精油,妈妈选了肉桂味,罗莉选了熏衣草味,水里洒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瓣,红白玫瑰、康乃馨等等,
“妈妈,我们象是杨贵妃入浴。”
“是啊,女儿家嘛,就是要宠的呀。”
妈妈极有女人味,很会享受,年过五十还有细腻的皮肤和玲珑有致的身材,喜欢买高档名牌服装,热爱运动,娇滴滴地被爸爸宠着,原本在大学里教书,后来自己要求到图书馆去了,每天轻轻松松地悠哉游哉,还美曰其为原生态生活,她是看不了身为名牌大学名教授的丈夫整天东讲课西讲课,不过正是她丈夫高昂的收入和善于理财的能力为她高品质的生活提供了物质基础。
女儿从小被她娇生惯养着,谁知会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遭此重创,那个叫David的男孩是如此优秀,一点也不象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他与女儿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对这个准女婿她是非常满意的,她很喜欢女儿能天天带着他上门来聊聊天吃吃饭。当时噩耗传来时,她的痛苦一点都不亚于女儿,因为在内心深处已经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
看着泡在木桶里的女儿,因为热气而显得娇羞的脸,乌黑的长发漂浮在花瓣间,依旧是个美人胚子,她知道她正在慢慢复原,可是她却显得越来越陌生了,依旧柔弱的身体却有着尖锐的感觉,连眼神也是尖锐的。
当时她是不愿女儿到温州工作的,她怕她会触境思人,怕她吃不了苦,她更愿她到国外去,希望优越的生活可以给她疗伤。现在她变成了一个工作狂人,瞧瞧她的衣着,是越来越没品位,她担心等女儿真正从阴影中走出来时,恐怕她对男人的欣赏品位也没有了。所以只要女儿一回家,她就赶紧带她去“补课”。
从木桶里泡澡出来,她们特意挑了间双人房,可以好好说说话。趴在美容床上,服务小姐轻柔的手指在后背慢慢推揉,闻着渐渐散发出来精油的香味,罗莉觉得内心升起了一股温热,那种感觉象极了恋爱。每一寸肌肤在按摩下舒展开了,这种类似于爱抚的感觉她是久违了。身体开始飘浮,意识在涣散,要不是一声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响起,罗莉真要睡着了。
“谁啊?”她眯着眼用上海话庸懒地问。
“是我,高福来!”四年来她第一次差点把自己的老板忘掉了。
“罗经理,休假还打扰你,不好意思。你是否有空现在来一趟西郊宾馆,我想让你见一个人,他对我们企业上市会有帮助。”
“好吧!半小时后可以吗?”
“好,我赶到那里也差不多时间。”
“你老板?”妈妈关切地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不会喜欢的类型。‘工作狂’,‘大老粗’。”
“那你怎么四年来不换老板?”
“习惯了就好。”
妈妈摇摇头,“你先去吧,晚上我们一起逛街。”
罗莉匆忙间来不及回家换衣服,穿着大学时的Lee牌牛仔裤和粉红的T恤衫,扎着长长高高的马尾髻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