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卅和刘幻文，以及护卫长郭宪中一同赶到大营门口的时候。
王家家将中，由府上护院，家仆，本家男丁组成的重甲骑兵，已经整齐列阵。
在一片朦胧月光下，一张张刚毅沉稳的脸庞，凝望着他们的少主君，似乎渴望展示他们精彩的表演。
他们或手提着寒光闪烁的棹刀，或手拎黑色如墨的重锤，更有手持善于远攻长枪。
分别以连环马的形式，三人一个编组，确保每次攻击，破甲，突刺，劈砍一气呵成。
多年历史系教授的职业习惯，虽然是副的，但是还是让王卅忍不住近距离研究一番。
基于古汉语，精炼的记述方式，以及重文轻武的故意打压，史书中对战争的描述，总是寥寥数语总结性记录，粗略而过。
想了解单次战役相关的排兵布阵，除了从一些杜撰成分颇多的演义中了解，更多只能靠猜测。
如今，遇到这样难得一见的好机会，他岂能轻易放过。
几乎每走到一名家将前，生怕冷场的王卅，总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一句：“辛苦了，我看好你哟，记得多多保重……”
“奋勇杀敌，报效少主君！”
听到每一声回应，都饱含热血，王卅都忍不住激动，甚至内疚。
本来只想趁机研究研究，怎么会的变成战前动员，和附带慰问属性的会议了？
打仗是闹着玩的吗？是要流血要牺牲，需要付出鲜活的生命。
他多么希望有人抱怨一声，哪怕是不乐意的叹气也行，但是，这些一点儿也没有，只有义无反顾的豪迈。
“报少主君，西夏军前锋已经抵达五里外。”有传令勇前来通报道。
“知道了……”王卅有些紧张滴回应说，当真要开打了，他的内心也热血沸腾。
每一个勇敢的男人心中，都有一个驰骋沙场英雄梦。
而今，因为一次随机的魂穿，让他不但有机会感受古代的高富帅生活，还有这样一次，要用活生生的生命去实现这个英雄梦机会。
王卅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果此战胜利，自己要留下来吗？
他觉得还是不会，没有保障的医疗，他不想整日担惊受怕；要是还要动不动就流血打仗，让他这样经历和平生活的人，更无处是从。
前世的职场生活经历，让穿行在马队中的王卅，习惯性地鼓励说：
“看来咱们这一战，是无法避免了，能不能打乱敌人的阵脚，全靠弟兄们了，大家有信心打赢这一战吗？”
“有！”众人齐声高喊，气势如虹。
“我和刘幻文刘大人一起为大家擂鼓助威，打完了，我们一起吃肉，喝酒。
知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刘管家让带了多少好东西嘛？相信大家路上已经感受一二，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回头我要亲自给大家烧菜，做汤。
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不？”
王卅最后一句反问语说完，突然想到了后世传销洗脑模式，罪恶感莫名冒出来一点点。
好在，众勇士们很受用，挥动武器回应的手臂，抖动的甲胄锵锵做声。
“因为你看好我们哟，我们都知道……”
望着眼前的士气爆棚的刘幻文，不禁由衷地佩服气王卅，他也仿佛看到了，大战结束后，大家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盛景。
什么危险，恐惧，担忧，统统遗忘……
“原来，打仗还可以这样玩。”刘幻文脑海中，不禁出现了以前和西夏人鏖战的场景。
好像每次派出冲锋的人，都是哭丧着脸，哭哭唧唧地抱怨他们的运气差，怎么抽中了死签，这不是必死无疑么？
然后，自然没有然后，因为派出的人，一般都真得死翘翘。
眼前这支重甲骑兵，会怎么样，他心中充满了期待。
……
“哎呦！”
“啊！”
随着前方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梁乙埋心中憋出的火气，差点就冲出胸膛。
“报都司大人，前方出现大量陷马坑，前锋营的兵勇们，不得不再次下马探路……”
“又下马？”
听着传令兵的报告，梁乙埋直接咆哮起来，吓得那名传令兵直接矮了一大截，甚至连他牵着的战马都吓得跪下了。
“你去告诉他们，本都不在乎伤亡情况，只要速度。”
“诺！”如释重负的传令兵，那是立刻飞身上马，结果马死活都不站起来了。
“驾驾……快起来，快起来……”无论那名传令兵怎么打马鞭，马也不动了。
从攻打太平寨开始，不论挪营盘，还是去打劫有方部族的牧民，包括这次夜袭，很多马匹的耐力已经接近极限。
作为传令兵坐骑的战马，自然消耗更大，此刻早已累得起不来了。
常年行军打仗的梁乙埋，怎么能看不出来眼前的状况，但是他还是恼羞成怒地拿着皮鞭抽打那名传令兵。
“马都给我累死了，你这个混蛋，快给我跑着去传令。”
“都司大人息怒，息怒，小的这就去，哎哟……”
没能躲过最后一记追魂鞭的传令兵，惨叫着，丢下自己的战马，跑向前方传令去了。
被气昏头的梁乙埋，依旧咆哮着，骂骂咧咧个没完。
“这些混账，都不知道耽误本都多少时间了，再磨叽下去宋军没找到，天就亮了。
还有那些该死的斥候，只知道自己快活，连正经事儿都能忘记，回头一个个的都给碾碎了喂狼。
这次抓到那名宋军将官，本都一定要让他好好享受石碾子的滋味……”
“都司大人，咱们不能再冒险了，好像对面的宋军，对咱们的夜袭，是有准备的……”银州将军拓客泰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像老鼠一样，挖几个坑，就算是有准备？”梁乙埋一脸不屑地拒绝说。
“像这样的情况，以前见得还少吗？他们那些鼠辈的小聪明，本都一眼看穿。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胆敢扰乱军心？不要以为你资格老，就胡说八道。”
其实，不是梁乙埋自信过头，其实这些经验放到平时绝对没错，只不过，他还不知道，今天坐阵对面的对手，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魂穿者。
经验是个好东西，让原本生疑的拓客泰，一番回味后，也觉得合情合理。
望着天边那弯灰蒙蒙的下弦月，他还是隐隐感觉，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大军的头顶。
路旁累垮的战马，越来越多，他不能想象，一支依靠骑兵作战的军队，下马后还有什么优势。
已经被愤怒冲昏头的都司大人，在拓客泰眼里，也和平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朦胧的月光照亮的脸庞，仿佛挂着死人才有的灰色。
……
“报少主君，西夏兵前锋进入攻击范围。”
雷豹连忙请示道：“少主君，点灯嘛？”
“莫急！”王卅淡然道。
其实心都快蹦出胸口，一张帅气的面瘫脸，完美掩饰了他的情绪，让所有人认为他镇静无比。
“报少主君，西夏兵主力进入攻击范围……”
雷豹再次请示道：“少主君，这次应该点灯了吧？”
“点灯，放火，所有人马都按既定预案，准备出击……”王卅一口气喊完全部号令，紧张的呼吸都不流畅了。
作为一名从未经历战乱的魂穿者，为了惩处那些施暴者，他不得不冒险开启了一次战斗，那个心情是复杂的。
莫名的，他又想到了回归三原则。
虽然他知道如果战死在这里，应该可以顺利回归天使嬷嬷那边，再次使用随机高富帅权力，撞大运。
但是，作为几千人士气的依靠者，信仰者，他必须保护好自己，不出任何意外。
前世的王卅，作为一个普通的肥宅，都没有做过不负责的事情，现在怎么可能耍混蛋？
“来人，帮我穿上铠甲……”王卅掷地有声地发令道。
……
望着宋军大营里稀稀落落的营火，梁乙埋有些大失所望。
“这么一点营盘，够塞牙缝不？那些可恶的斥候，竟敢谎报军情，骗得本都辛辛苦苦跑这么，玩毛啊！”
顾不上梁乙埋的抱怨，确认宋军没有三万的拓客泰，使劲长舒了一口气。
“都司大人，蚊子再小也是肉，咱们还是趁着天没亮，抓紧突入宋营杀猪吧。”
“进攻！”梁乙埋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嗓子，队伍便开始乱哄哄地冲了上去。
拓客泰一看这乱糟糟的架势，顿时心急如焚，不得不再次壮着胆子提醒道：“不整理建制，会不会……”
早就不耐烦的梁乙埋，直接截断说：“那么一点宋军，那需要那么费事儿，直接上去一通乱砍了事……”
结果，他的话也没有说完，便被传令兵打断。
“报！宋军箭矢如雨，前面的兵勇和战马都有损伤……”
“怕个鸟，黑灯瞎火，对方乱射壮胆儿，给我继续冲……”
“诺……”
虽然没想到宋军，会借着月光放箭，但是梁乙埋还是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轻蔑。
片刻之后，传令兵来报，箭雨造成三百多人死伤，听得梁乙埋满脸黑线。
“报！宋营外围点起了火墙，火势很大，兵勇们冲不过去……”
“那就从大门打进去，这点小事也来烦我，你去告诉前锋官，再敢烦我，定斩不饶。”
拓客泰看着远处围着熊熊燃起的火墙，骑马瞎转的兵勇，不禁自言自语道：“这一道火墙建得高明，充分利用了战马最怕火的天性。”
“不要乱我军心，不管敌将是高明，还是暗手，遇上本都，都是安静躺尸的命。
有胆量出来和我对战的，才是本事。”
梁乙埋依旧自负，可是呢，前一位报信的传令兵还没走开，后一位传令兵又来了。
“报！宋军从营寨中杀出来一支骑兵……”
“别喊了，老子看见啦。那是宋将要逃跑了，赶紧给我围上，务必全歼……”
梁乙埋的脸色比先前更黑，要说多了点儿什么，那当然是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的恶意。
“他们是重甲骑兵，前锋营有点顶不住……”
“什么？”梁乙埋闻言立时惊诧，不用脑子，也猜得到逃跑可不会穿重甲。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笨猪也想咬人呀，老子正好看看，他们有几分能耐。”
“都司大人，大意不得，咱们这次没有带破重甲的武器。”拓客泰觉得自己再不提醒梁乙埋，真要大事不好了。
“怕什么，几千人缠上去，一人一鞭子，也得打晕他们，立刻传令，左营，右营都去帮前锋营，务必全歼宋军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