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于奔命的西夏兵,此刻都有些神经质了。
面对到处都是的王家寨勇,这支从未进入他们眼界的乡勇,甚至闻所未闻的力量,竟然让他们胆战心惊。
走投无路的感觉,第一次笼罩在这支,曾经让宋军闻风丧胆的劲旅上。
“走哪里?”
“不知道!”
“要不问问……”
“算了,谁不灵啦!”
“也是……”
“……”
已经奄奄一息的梁乙埋,听着这些话,此时都麻木了,任凭他的亲卫队,牵着马匹四处乱撞。
路过一个山坳的时候,里面突然冲出来的一群难民,都让他们像惊弓之鸟一样,随便遇到一个路口就钻了进去。
走到半路,他们逮到一个猎户,才知道,这是赶往宋境石桥铺的小路。
“哈哈……哈哈……咳咳咳……”
梁乙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吓得他的亲卫们,还以为是回光返照。
“都司大人,大人……”
看着几乎声泪俱下的亲卫,他连忙蓄积了一会力量,才语气坚定地安抚道:“不要紧张,咱们有救了。
只要能顺利通过石桥铺,咱们便可以从麟州方向,返回西夏。
那边的守将曹辛,是个酒囊饭袋。要不是通判张括碍事儿,早就被咱们拿下。
别说咱们现在还有五百多人,就是五十个,都能吓得他坚壁清野,紧闭城门。”
可信嘛?西夏残兵败将们互相对视一番,只能再赌一次。
……
歼灭最后一支反抗队伍,天色已经到了巳时末。
清点完损失,伤亡不到六百,砍下来的脑壳足有四千,缴获战马三千多匹,兵器,箭弩更是堆积如山。
明明是大胜,但是大营里面的气氛不太好。
因为有六个寨勇,正在挨军棍,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还叫不出来,塞在嘴里的臭袜子,熏得他们想吐也吐不出来。
他们没有怯战,甚至还有功,但是错就错在,不该当着王卅的面,嘲讽伙夫们是饭桶,废物,只会白白送死。
在他们面前,王卅正带着从难民中自发来帮忙的妇女和老人,帮那些阵亡的伙夫们清洗污垢。
面对这些曾英勇作战,肯对家主舍命相护的伙夫,王卅心情有些沉重。
因为有些损失是无法补偿和挽救,比如生命,兄弟情义。
想到这些,他放下了清洗遗容用的手帕,对站在身旁的传令勇命令道:“去通知所有旗长,让他们都到我的大帐集合。”
等他来到大帐的时候,刚好有人来通报,说折家军来了。
于是,四分之一时辰后,大帐里,除了双手打着绷带的刘幻文,又多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不过大帐里死气沉沉,没有大获全胜后的喜庆和热闹,也就罢了,还一个个耷拉着苦瓜脸,让折继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恭喜三十郎,此番伏击大获全胜。
几乎全歼梁乙埋的左厢神勇军,并且斩首四千,劝降两千三余人。
缴获的战马数千,兵器辎重百车……”
“有什么可恭喜的,我们还死伤了近六百人。”王卅说得锥心彻骨,折继祖和他的侄子们听得挖心挂骨。
这是什么意思?用得着这么显摆嘛?王卅这家伙是唱哪出啊?
折家人没有一个不心累的,搞掉了西夏精锐七八千,自己损失六百很多吗?
对了,这货说的是近六百,那就是说不到六百呗。
“寒碜,肯定是故意寒碜我们。”折克柔这样想着,扭头把眼神递给了身旁的自家兄弟,立刻获得一波认同。
“说实话,这样的伤亡是能接受的。
假如换上我们折家军,遇上那样的劲敌,能平分秋色,已属不易。
所以你们这次是大捷,真真正正的大捷。”
折继祖说得很诚恳,原以为自己都自揭老底了,这小子咋着也该给点面子。
结果,王卅挥手朝书案上猛然一拍,厉声训斥道:“不要以为有折将军帮你们说话,你们这次就能蒙混过关。
你们这些旗长,护卫长,都给我好好想想,这次都犯了什么错误,造成了多少损失。
然后,认真反思你们犯下的错误,还要接受刚有的处罚,以儆效尤。”
打了胜仗,还要反思和惩罚,折家人都是头一回见。
他们的眼神不禁充满怀疑,总感觉王卅在借题发挥,故意寒碜自己,以报当初被逼退婚的仇。
但是,很快,让他们不敢置信的一幕出现啦。
只见,王府首席大教头的雷豹,第一个挺身而出,要反思错误。
坐在折继祖对面的刘幻文,立刻介绍说:“雷豹是这次主战场的指挥,战果是斩首四千。”
折家人闻言,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看向雷豹的眼神也陡然明亮许多。
“少主君,小的错误最多,请少主君责罚。
小的不该只顾自己杀得舒畅,置全局与不顾,造成梁乙埋的亲军,连续攻破长枪阵,都无法及时补救。
还害得少主君身临险境,不得不和西夏人舍命相搏,更害得伙房的近百号弟兄死于非命……
小的……小的……对不起那帮弟兄啊!”
雷豹说到伤心处,眼泪都涌了出来。
“男儿流血不流泪,认错就认错,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王卅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少主君,我是真得难过,那帮家伙们,一大半都是我的酒友。”
雷豹边擦眼泪边说着,悲痛之情远高于言表。不过,王卅并没有打算轻饶他。
“做大事,就一定要绷着一根弦,时刻提醒自己,要谨记自己肩负的责任。
只要你敢松懈,便会有不可挽回的损失出现。
其它的话,我不想多说,罚你到伙房烧火三月,好好磨磨心性。
记得别一时贪杯,连房子烧了,那样你就该滚蛋啦。”
“小的愿意领罚,即日起,小的就戒酒了,少主君担心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听到王卅要罚自己去烧火,雷豹心里的疙瘩立时变小不少,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爽爽快快地领罚了。
立功没奖就够憋屈,结果,直接罚去烧火了。这下子折家叔侄实在坐不住,面子也挂不住。
按照这种处理方法,折继祖觉得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都该千刀万剐。
“下一个该谁了?”王卅冷冷地问道。
“小的郭宪中愿意受罚。”这次是郭宪中挺身认罪,他仿佛一座小山的身形,总让王卅感觉大帐小了一号。
这次,刘幻文挥舞着裹满绷带的双手,更加兴奋地介绍道:“郭宪中护卫长在这次大战中,立马辕门,前后斩杀西夏将领三人,军校兵勇七十余人。”
“杀神,杀神出世啊!”折继祖忍不住惊叹道。
这一次,折家人都盯着王卅看了起来,都在猜想,这货到底从哪里挖来这种人才。
“小的错误是……昨晚少主君曾交代我,是否巡查过火墙的垒筑效果。
我单凭初次巡查的经验,就认为没有任何问题,结果没能及时发现一个数丈宽的豁口。
才造成了大营守卫出现巨大漏洞,防护形同虚设,直接害了伙房的兄弟。
还请少主君重重责罚……”
想到那个豁口是杜维德干得,郭宪中气得心头杀意直冒。他不会想到,王卅也有这心思。
大难临头各自飞就算了,还挖坑害队友,这种人能留着继续害人。
“责罚?我想想……你敢杀官身吗?”
“只要少主君安排,小的绝不含糊,别说官身,就算是官家,小的也敢……”王卅问得直截了当,郭宪中回答的也毫不含糊,听得折家人心惊肉跳。
心说,不会因为打了一场胜仗,便疯狂到要造反吧。
“反了你,说什么混账话,官家是什么人,是咱们的天,咱们的地,你说,对不对折将军?”
有些尴尬的王卅,笑得格外僵硬,看得折继祖后背发凉。
让他忍不住猜想,这小子不会是想杀我吧?还是琪儿说得对,混球果真不能得罪。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私下寻仇有点不像话,有损咱们王府的名声。
那就罚你去搜集杜维德渎职罪证,没把他合法弄死一天,你就一天不能回王府。
这次惩罚你的意义……”
听到王卅开始关心自家名声,折家人差点集体笑场。
但是,想到被罚的人,是一位亲自斩杀西夏将领三人,军校兵勇七十余人的杀神。大家的脸上还是火辣辣的,总感觉王卅是故意骚他们。
“小的,但是能不能等这次行动结束?”郭宪中请求道,眼神里满是不安,生怕马上就得离开。
“这是自然。好了,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