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方族太平寨。
积极备战一宿的有方族部众，依旧在紧张的搬运雷石滚木，火油等防守器械。
“这天都中午叻，难道梁乙埋真得撤兵了？”雅娘猜测着，向周围的人问道。
“怎么可能，那个凶神恶煞向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咱们还是严阵以待吧，生死存亡，就看这一战了。”折名涵否认说。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的小头领们也都各自唉声叹气。甚至有些年长的小头领们，更是哭着抱怨：老首领啊，要是你在就好了。
“就这么坐以待毙的等下去，不是办法吧。”
已经心神大乱的雅娘，举目四望，好像也只能和折名涵商量。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如果主动出击，就以咱们这点兵力，梁乙埋只要一个冲锋就可以把咱们打垮。
只要咱们继续坚守，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折名涵说的自己都心里没有底。
谁愿意束手待毙，可是有办法吗？折名涵还没有办法，雅娘更没有办法。
自从离开大宋，他们就成为西夏人任意宰割的一块肉。
先不说纳妾的事，但就各种横征暴敛，就早已使部众们不堪重负。
不是今天说要涨羊毛税，明天喊着要送美女，动不动还要贡献人马去帮西夏人打仗。
短短两年时间，光是死在甘州回鹄和角厮罗地区的青壮年，就有2000多人。
如今，只因为一时激愤，杀了梁乙埋的男宠，更是差点遭遇灭顶之灾。
光是昨天夜里遭到洗劫的部众，就有近万人。
“你说今天早上进寨城避祸的族人们，说的话可信吗？”雅娘轻声问道。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矛盾。
“他们只是说府州王府的人劫了营盘，救了他们，可没有说一定就是王卅那小子……
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也就是我们有方族的仇人。就算是他派人救的，也不一定安了好心。
说不定，是想进一步激化西夏人和我们的矛盾。”
“……”雅娘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中刚刚升起的一道亮光，有彻底的消失不见。
她迷茫的走在寨墙上，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部众们，内心是满是的自责。
“报……大头领！你南平寨的表弟来了，他说他有重要消息向你禀报。”
“快传！”
一会儿工夫，雅娘的表弟莫若经，一路小跑，冲上了寨墙。见到雅娘就是一顿抱头痛哭。
“表姐，我们家完了，寨里的部众也差不多被梁乙埋杀完了。他们死的都好惨呀。
如果不是府州王府的人，昨夜拼死相救，被抓到西夏人营寨的我，说不定早让碾盘给碾碎了。
呜呜……”
“起来，不准哭！血债要用鲜血来偿还，就算是报不了仇，也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雅娘强忍着眼泪，咬破了嘴唇，才说出了上面这么悲壮的话。
“对了表姐，救我们的人都是女的，里边领头的，有一个我认识。”莫若轻突然擦着眼泪说道。“你猜猜是谁？”
“不会是折家的折文琪吧？不用想都知道，王家除了阴谋算计，绝没劫营的本事。”确认是女将，雅娘的心情陡然轻松了不少。
“她？我不认识……”
莫若轻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口气很坚定的说道：“他们打着的是王府的旗帜，领头的是以前齐掌书记的女儿齐敏。
她亲自帮我包扎的伤口，还特意告诉我，她现在过得很好，这次是奉少主君命令前来救援的。
而且她的少主君正在老神岭一带，和梁乙埋的大军激战。意图一举歼灭对方，彻底帮我们解围。
对于以前的事情，她不想再计较，也希望你不要再计较。”
“齐敏？”雅娘默念着这个名字，不仅想起了那些糟心往事。
就是因为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父亲才干了那些蠢事，招来了杀身之祸。
雅娘对她既有愧疚，又有恨意。特别听说她在王府做了王卅的屋里人，还多了一份嫉妒和羡慕。
“齐敏还说，用不了几天，他们少主君就来招抚大头领重回大宋……”
“假传消息，会害死人的……”折名涵一脸怒气冲冲，不可置信的喝止莫若轻，雅娘也听得满眼疑惑。
杀父仇人要来救自己和部族，说出去谁会信？雅娘可不会相信，自己有那个魅力。
至于重回大宋？被受伤的折克柔会同意吗？曾经被自己追击过的杜维德能答应？
“报大头领！”雅娘的思路再次被传令兵打断。
“早上派出去的探马回来了，他们说梁乙埋的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剿灭他们的，正是府州王家。
探马们被对方看到的时候，还被他们追上来，硬被塞了好几个鸡腿。
还说他们少主君要他们给大头领带个话，说过两天，就来接大头领去做……”
看着自己的传令兵说话吞吞吐吐的，雅娘立刻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莫名，就因为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她的内心才安静了好多。
再瞧瞧满寨城的部众，都因为梁乙埋被打败了，而且还是全歼，无不山呼海啸的欢呼起来，雅娘也如释重负。
上一秒还想着要鱼死网破，下一秒就柳暗花明的滋味，让她感觉像做梦一样恍惚。
“不用你们说出来，都知道那个混蛋想让我去做什么。
梁乙埋那种人是这样，那个混蛋也不会例外，趁火打劫的臭男人，都是一样的嘴脸和德性；
也好，我正好顺手宰了他，以慰藉家父在天之灵……”
雅娘自以为是的说着，心里滋味万千，直直地凝视折名涵的眼神，逼迫得对方连退了好几步。
他刚想解释自己没那么龌龊。就被传令兵截断了。
“没有大头领想的那么复杂，对方只是说让你去做客，和故人叙叙旧，喝喝茶。
然后，等你回来的时候，顺路砍下他的脑袋，彻底化解王家和我们有方族的恩怨。
还说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他三日内定会前来拜府……”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的眼神，仿佛都在问：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只有雅娘忽然放声大笑道：“哈哈……真要如此，那我必定会成全他。”
“不可啊，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就是这个不能当真。梁乙埋那个魔头都打不过的人，我们更惹不起呀！”
望着部众们惶恐不安的恳求，雅娘笑了，笑得凄凉，笑得无助。
这还是那群，为了维护大头领尊严，齐心协力，砍死挑衅者梁谦的部众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务实。
……
王卅大营。
这顿庆功宴，一开始大家都吃得不开心。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估计也吃得不开心。
在聚餐的空地上，九十六位阵亡的伙夫遗体，被整齐地摆放在最前方。
然后，就是柳大锅和王苗他们这些受伤的伙夫。
金创药味儿，血腥味儿，甚至还有一些异样的焦糊味儿，和美食味道混在一起，换做谁能吃得舒服。
可是，被罚到伙房烧火的雷豹说了，这是为了让大家记住，要不是这群伙夫，大家都已没有命在这里吃饭。
“非常好，希望大家也把这份恩情记到心里。你们能不能记住，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永远记在心里。
从今天起，他们的家人就是王府的家人，不管以后有没有我在，王府都欠这份恩情……”
王卅说完，也顾不得那些讲究，端起一碗浊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我们一起同少主君干……”
“干，干……”
大家互相致敬，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酒碗。
只见王卅从盆子里拿起一块大肉，红着眼睛高声说道：“来！吃肉，大口吃肉！不但要让自己吃饱，还要替那些死去的兄弟吃个饱。”
“好，我们听少主君的……”众人一起回应道。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让王卅想起了不得已的苦衷。
眼前这份热烈的主仆情，或者说兄弟情，依然没有扛住王卅对，没有医疗保障的那份恐惧，亦或说是对更好未来的渴望。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碗，他有些醉了，醉得开始喋喋不休。
“我王卅感谢你们，有幸遇到你们，并且还一起经历了生死与共的考验。
能和你们并肩战斗，将是我这一趟旅程最宝贵的记忆……
来！我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永永远远都是好兄弟……”
至于，带着人在辕门外和折家军抢死人衣服的赵虎一干人，王卅一时不记得了。
还有被他罚去追杀梁乙埋的李大壮，留在后面搬运石碑的刘全，他都暂时忘记了。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酒，只有肉。
“来来来……兄弟们，都给我大碗吃酒，大口吃肉，等着回去了，论秤分金，记住这金不是黄金，是铜金……”
“哈哈……我们的少主君终于正常了。”众人齐声欢呼道。
雷豹更是直接抱着王卅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了起来。
“少主君！自从半年前你病好了，我们好久没有喝的这么畅快了，今天弟兄们太开心了，以后不管刀山火海，只要少主君一句话，就是干……”
“对，不管对方是谁，不服就是干，哪怕是皇帝老子，我们也绝不含糊……”
坐在客位的折继祖，看着这群疯狂的家仆，竟然有些恼恨，自己为啥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么恣意的生活，可是他一生的向往。
“唉！老了，遗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