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荞麦来过后,一连几日,周勃都无精打采的,本来圆乎乎的脸庞也瘦了一圈,看了让人心疼。他也不怎么和宿舍里的人说话,对马响则更冷淡。马响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在荞麦走后的第二天,马响就找了个机会,和周勃说清楚了这件事。马响说:“周哥,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我和荞麦没有谈恋爱。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这时候出门就被车撞死。”
马响说得如此动情,不由周勃不相信。但周勃心里的那道坎,还是不能一下子就迈过去。
周勃很冷淡地说:“咱俩都是未婚青年,你也有追求女孩子的权利,何必发这种毒誓。”
马响见他语气虽冷淡,话却已说得比较软和,心里稍稍安定。
男女之间的感情这种事,还真是难以说清楚。马响想进一步解释他和荞麦之间的关系,又害怕越描越黑,因此只能赌咒发誓,别的话也说不出,只不停地叹气。
周勃见他如此,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说道:“马响,我相信你和荞麦真的没那回事。不过——,”他也叹了一口气道:“荞麦她只喜欢你,不喜欢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过是心里有些不好受而已。”
马响鼓励他道:“哥,你别气馁,女孩子的心虽似海底针,但也是善变的,我会为你加油的。”
周勃笑着朝马响擂了一拳,道:“我就不信我哪一点不如你。”
那个豪爽大气的周勃登时又回来了。马响暗暗长舒一口气。
之后的几日,虽然周勃还是对马响冷冷的,但那种冷淡里已经没有恨了。
周勃抑郁了几日,竟又开始去小镇了。宿舍里的几个哥们儿都为他的一番痴情而感慨。马响也真心希望,荞麦能够被周勃所打动。
日子又波澜不惊地持续了好些天。明天就又到了周末。由张良提议,这个周末全宿舍的人出门玩乐一天。地点,就在郊外的马鞍山。
刚开始,他们本已说好,就这五个人去,尽兴玩一天。但后来,萧何弱弱地提议,能否让方小梅参加。
对于这个提议,其余四人都不好驳回,就同意了。结果周勃也提出,还要带上荞麦。既然同意了彼,就不能不同意此。于是大家又同意了。原本五个人,一台车就可以搞定。现在多了两位女士,只好再租一辆车。
周勃给荞麦打电话,邀请她周末来玩。荞麦本是爱热闹的,又因上次闹的不愉快早就随风飘散了,便很高兴地答应了。
星期六早晨八点钟,大家准时驱车出发。荞麦已在八点以前赶到了木器厂。车分两辆,一辆周勃当司机,乘客为荞麦、萧何、方小梅。另一辆由韩信当司机,马响和张良是乘客。两辆车载着欢声笑语,一前一后驶出了木器厂。
马鞍山,因形似一架马鞍而得名。中间的平坦之处并无什么稀奇,景色奇绝的,是它两侧突起的山峰。东面的山峰,以一条全省最长的瀑布而闻名。西边的山峰,则以嶙峋怪石、幽深古刹闻名。如今天气还不十分炎热,去玩水未免有些凉意。大家便商定,还是去登西峰。
因是周末,所以游客有些多,从人们的口音上,能听出大多都是本城的人。这天天气极好,蔚蓝的天,大团的白云在天空中悠闲地飘荡。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轻松、惬意的神情。连路边摆摊的小贩,也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管你买或不买,他也不来招徕。
停好车,七个人下了车,便开始往山顶攀登。他们都是正当好年华的青春男女,爬山对于他们来说,是毫不费力的一件事。一路说说笑笑,转眼已到了半山腰。
到得山腰,便渐渐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了。石头有大有小,大的像一座小山峰,小的只有一个箩筐大。石头的形状千奇百怪。有的像公鸡打鸣,有的像顽童嬉戏,有的如丈八壮士,有的如海龟爬行。马响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每块石头都如某种生物幻化而成,这些石头就是他们千年不灭的精魂。
荞麦走热了,便将外套脱下。跟在她身后的周勃赶紧伸过手来说:“来,我来帮你拿着。”荞麦却礼貌地说:“不用了,周哥,我系在腰间就行。”说着果将那件牛仔外套围在腰间,两只袖子交缠一系。周勃略略有些尴尬,随即释然,依旧忠心耿耿地当他的护花使者。
马响刻意与荞麦保持着距离。见她在后面追上来,他便故意做出追赶韩信的样子,快速往前爬去。
他的这种举动,周勃自然看在眼里。
所以这一路,荞麦就没能与马响说上几句话。
这支队伍,不一会儿就明显分成了两部。一部为马响、张良、韩信。另一部就是那两对了。
萧何与方小梅自然是郎情妾意,轻松甜蜜。一路上两人都在用湖南话交谈。自帮工事件后,方小梅还是第一次这样舒心畅快地笑呢。
而周勃与荞麦两人,就显得生分多了。荞麦本想与马响一起走,奈何马响有意躲着她,她也不好硬往跟前凑。周勃一路上极尽曲意逢迎之能事。他挖空心思地讲些笑话、故事来给荞麦听。荞麦始终淡淡的,周勃也不泄气。
待到众人爬到山顶,到达玄空寺,已是吃午饭的时候。荞麦提议去寺内吃斋饭,方小梅立刻同意。几个男人原计划是找家餐馆,好好喝一杯的,见如此,便表示不同意。韩信和张良都激烈反对,马响保持中立。萧何无所谓。周勃是好酒的人,虽然心里不乐意去吃斋饭,但因这建议是荞麦提出的,便口中大力支持去吃斋饭。
张良和韩信都不屑地白他一眼,周勃只装没看见。
这玄空寺初建于唐代,历经千年风雨,几经损毁重修。值此国泰民安的盛世,各地寺庙的香火都昌盛起来。南方人本崇信佛法,加之银子又多,都愿意将大把大把的钱花在寺庙里。这玄空寺又是千年老庙,名气极大。所以即便是平日,也都香客如云。来拜佛的人,都想吃一碗斋饭再下山,这就使得玄空寺的斋堂每日里人满为患,常常需要排队,才能吃得上一碗。
两位姑娘兴致勃勃一心要吃斋饭,五个男人只好尽心陪同。周勃与萧何自然没有话说,韩信与张良却是排队排得心头火起。他们勉强忍耐了半个小时,见还没轮到,韩信首先发难。
韩信故意摸着肚子,道:“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张良立刻附和:“我也饿得顶不住了,干脆这样,你们愿吃斋饭的留下来,我和韩信先去别处弄点吃的,填填肚子。”说完又招呼马响:“你去不去?”
马响自然不愿意与荞麦在一处,立即表示同意。
周勃和萧何知道他们仨要去喝酒吃肉,心里直痒痒,又不好抛下两位女士。
荞麦一手推萧何,一手推周勃,道:“你们俩也去吧,别在这里装腔作势了。我和小梅姐不需要你们操心。”
萧何还不放心,道:“这里人多,你们两个女孩子,行不行啊?别被人挤到了。”
方小梅笑道:“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了?三岁小孩子,还是弱不禁风的林妹妹?你们就一起去吧,都少喝点酒就行。”
周勃已是按捺不住,原形毕露,拉着萧何道:“你们放心,我们决不多喝。你们自己小心点。”说罢两人竟头也不回地去了。
方小梅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叹道:“看到没?这就是男人,在他们心里,酒比女人重要。”
两个女孩相视无奈一笑。
这边,荞麦和方小梅耐心排队,安静等待。
那边,韩信与张良已找了一处酒家,要了一壶山民自酿的土酒,点了几样山中风味。在等待上菜的时间,五个人找店家要了扑克牌,三吆五喝地斗起地主来。
玄空寺的斋饭素来有名,这也是荞麦和方小梅坚持要吃斋饭的原因。她俩等待良久,终于等来了属于自己的一碗斋饭。这是一只红漆大木碗,里边只有简单的白米饭和一团素烧茄子。斋堂里摆着一条条长长的窄木桌,每只木凳上都坐着一位香客。他们的饭菜都是一样的,每人面前,一碗一箸。大家自觉遵守斋堂的规矩,没有人大声喧哗,没有人随意走动,一切显得简单、庄严、肃穆。
在这样的场合,人是不会轻浮起来的。
荞麦和方小梅尝了一口茄子,不由对视一眼。这素烧茄子,并没有放任何配菜,只是茄子而已,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是香软可口,好吃极了。荞麦看看其他食客,全都在大快朵颐。难道这斋饭里,也有佛的力量吗?
两人闷声不响地将一碗斋饭吃得精光,连最后一粒饭也被小心地扒进了嘴里。当然,这也是佛家的规矩,不可浪费一颗粮食。斋堂里人人面前的碗,都像洗过般的干净。轻轻将竹筷搁在碗上,荞麦和方小梅都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马响这边的菜已上齐,俱是山野风味,青菜也是山民自己种的。周勃略有遗憾地说:“荞麦她们不来,这样的天然风味,难得吃到哩。等一下要馋馋她们。”
韩信道:“我说周勃,你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好不好!要不,你赶过去陪她们吃了斋再来。”
周勃笑道:“我才不上你的当。等我来了,好吃的就没了。”
店家的手艺是相当的不错。这个店位置偏僻,平常少有人光顾。因此店家竭力拿出自己的本事来,力图使这几位年青人成为回头客。马响等人都感觉吃得好不畅快,心里自然决定下次还到这儿来。
两班人马都吃得舒心惬意。吃完饭,大家又约好了在玄空寺大门前碰面。
等马响一行赶到,荞麦早已等得撅起了嘴。
荞麦冲马响发难:“你们是来看风景的,还是来吃喝的?”
马响忙陪不是。
方小梅倒是气定神闲,不怨不嗔的样子。周勃便说道:“荞麦,你看看小梅,多沉稳!女孩子性子不要太急。”
他本是笑着说的,开玩笑的口吻。荞麦却立即拉下脸来,道:“小梅姐是修养好,我可不行,达不到你的要求。”
这话软中带硬,还暗含着对周勃的拒绝。
周勃心里十分不痛快。本来,刚刚荞麦抢着和马响说话,他就站在马响身边,她却视他如无物,他心里已窝着火。这时候又见荞麦堵他,心中更是生气。只因喝了点酒,那股怨气便抑制不住了。
周勃冷冷道:“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怎么老喜欢上赶着,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此话一出,七人集团顿时集体陷入了一场短暂的沉默。荞麦大怒。她指着周勃的鼻子就骂:“周勃,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姑娘用得着你来教训吗?”她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那声音已变得哽咽,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