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邱雨准时到了电脑公司。这是二人昨晚分手时约定的时间。马响已收拾停当,正躺在一张靠背椅里,抱着他的那本《庄子》。
两人走出电脑公司,马响从邱雨手里接过那辆借来的红色电动车。
整个太原城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里,街道上行人很少,绝大多数人还在自己的家里团聚着。这出门的人,都是去拜年的。这样的境况,倒是很适合马响好好地看一下太原城。
马响骑着电动车,让邱雨坐在后座上。地面积雪未化,所以两人只是慢慢地骑行。遇到上坡冰厚的地方,两人便下来推车前行。邱雨要推,她担心马响身体未完全康复。马响说:“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邱雨说:“那个边志趣,你就这么放过他吗?”
马响抬头看看铅灰色的天空,邱雨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份睿智与从容。马响说:“你放心,我相信一句话,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因果循环的真理。”
邱雨有些迷茫。马响说的这几句话人人都知道,人人都懂。这像是不作为?可是,看他的眼睛,明明清明自信而笃定,似乎已成竹在胸。邱雨突然觉得,自己看轻了马响。这个男孩子,似乎有些深不可测。是啊,像他这样年龄的男孩子,大都还在玩游戏,为女孩子争风吃醋。谁会捧着一本《庄子》看呢?
马响说得没错。做了恶事的边志趣,这个年过得可不愉快。自从他找人打了马响以后,他就开始惶惶不可终日。警察果然很快找上门来。虽然他早有准备,一套说辞将警察支走,但他的心里可没有变踏实。他担心警察会找到确凿的证据,重新上门来“拜访”他。那三个打手被他送进了山里。他租了一户人家的空房让这三人居住。三人要吃要喝要住的舒服,几天下来,边志趣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那三个家伙还时不时打电话来,吓得边志趣警告他们,警察可能已监听了他的电话,不要再打电话来,否则大家一起玩完等语。
他与米馨的婚事,算是彻底歇菜了。他已得知,米馨和马响之间确实是清白的。他这么一闹,米馨已把他视为了仇人。他无疑是更快地将米馨推到了马响身边。他听说马响住院的这几天,米馨寸步不离地守护。边志趣想到这里,就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那小子挨了一顿打,还是如此有艳福。
边志趣的父母都是公务员。米馨不再来了,打电话也不接。儿子这几天失魂落魄,跟他说话,他会突然一脸惊恐地看着你。所以,边父边母一顿逼问,边志趣就从实招了。没想到,紧接着警察就上了门。夫妻俩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除夕那晚,一家人也是闷闷不乐地吃了一顿饭,春晚也没看,早早就睡觉了。
边志趣后悔极了。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三个打手无视他的警告,天天找他要钱。边志趣的一点微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他思来想去,只好开口找父母要。开口是很让人难受的。可是不开口他的日子将更难受。
边父边母是将钱财看得很重的人,哪怕是对自己的宝贝儿子。让他们拿出钱来,无异于拿刀割他们的肉。可是这钱又不得不掏。两位老人心里着急,恨儿子不懂事,又担心警察再次上门把儿子抓去,又恐怕那三个打手不断地敲诈勒索,就这样没过几天,边母首先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边父的身体也是摇摇欲坠。
边志趣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心里真是一万个后悔。他一总结,这些事情都是因马响而起,心里便把马响恨到了极点。
而此刻,马响正和邱雨悠哉游哉地在太原城里转悠。
到了初三,游玩的队伍里多了个人。那是从乡下回来的米馨。面对马响和邱雨“怎么不多玩些天?”的问话,米馨的回答是,“都初三了,米米书店也该开门了。”邱雨当然知道这话是假话,大过年的,哪有书店开张这么早的?“书”同“输”音,谁会去自找晦气?
第一天,三人同游,气氛还是很和谐的。只是苦了马响。他说话需十分小心,尽量让自己的态度不偏不倚,否则,二位娇小姐都会给他脸色看。
但是第二天,和谐的氛围就彻底破坏掉了。事情的起因是有关一只小小的发夹。
在一个卖饰品的摊位前,米馨看上了一只蝴蝶发夹。那只发夹的确很漂亮,蝴蝶的触须是金色的,细丝编织而成的翅膀上缀满了各种色彩的假钻。米馨把蝴蝶夹在头发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马响,“你说好看吗,马响?”她的那副神态,完全就当站在马响身旁的邱雨是空气。马响只好说:“好看。”心里却在想,该不该抢着给米馨付钱。付吧,需得给邱雨也买一只蝴蝶才行,却又不知道邱雨喜不喜欢这些饰品。不付吧,显得自己男子汉忒小气。
那饰品老板是个中年妇女,长得又黑又瘦。亏她在这景区门前卖了许多年的饰品,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不怎么样。或者,她根本就是有意挑拨三人的关系。女老板笑盈盈地说:“好看,当然好看。姑娘长得这么俊,小伙子长得这么帅,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还有这位姑娘也是这么俊,唉呀,你们谁是他的女朋友?”
此问一出,邱雨和米馨在半秒之内都没接上话。米馨玩弄着那只蝴蝶,说:“这你都看不出来呀?”说完还斜了邱雨一眼。
马响觉得米馨这个样子,很是嚣张,心中恐怕邱雨不高兴,便向邱雨道:“邱雨,你也挑一个吧,这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年小礼物。”
邱雨果真在摊位上细细挑选起来。女老板赶紧丢下米馨,热情地为邱雨介绍起来。
米馨将那只蝴蝶重重地往摊位上一放,道:“我不要了。”
女老板抱怨道:“唉呀,小姑娘你轻点,这些饰品都很娇贵的。”她拿起蝴蝶仔细检查,看有没有受到损伤。见完好无损,就又道:“这么漂亮的蝴蝶,你戴着蛮好看嘛,怎么不要了?”她看出米馨是在赌气,又道:“男朋友要给你买,不要白不要。”
邱雨见米馨如此,自己再挑下去也没意思,便放下手里的饰品,轻轻道:“我也不要了。”
女老板见本来蛮好的两个生意,竟同时黄了,心里没好气,便拿起那只蝴蝶和一只天鹅,语含讥讽道:“这位小帅哥,我说你赶紧把这两样都买下来,免得待会儿两位美女不高兴!”
米馨怒道:“我们就是不买。”说完一拉马响的胳膊,道:“我们走。”
那女老板在身后阴阳怪气笑道:“我说帅哥,你不如选这个温柔点的。”
这话刺痛了米馨,她放开马响的胳膊,回身就要去与女老板理论,被邱雨一把抓住,道:“算了,你挑了半天没买,她说两句就让她说去吧。”
米馨冷冷道:“你倒是对她有好感。”
邱雨涨红了脸,道:“米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认得她?我是不想你跟她吵,犯不着嘛。我们是出来玩的,玩的就是开心,你说是不是?何必为人家一句话弄得自己不痛快。”
马响也说:“是啊,米馨,不要与那妇人一般见识。做生意的女人很多都是这样,你买她的东西她就高兴,不买她就咒你,跟她生气不值得。”
米馨看看马响,又看看邱雨,道:“那你们的意思是我不讲道理啰。”
马响只觉得头疼。
邱雨笑道:“是她不讲道理,哪是你不讲道理。我们米馨是最讲道理的人。”说罢便挽了米馨的胳膊,拉她往前走。米馨挣脱开邱雨,道:“你是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吗?”
邱雨愣住了。
马响忍不住道:“米馨,你过分了。”
米馨看着马响,委屈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好,你也嫌我。我就不该来,对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坏了你们两个的好事?”她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滚落在她洁白如瓷的脸上。
见米馨这个样子,马响的心早就又软了。他下意识地抬手去为她拭泪,笑道:“你一哭,就真像小孩子了。”
米馨就势扑在了马响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马响又是惊讶又是尴尬。他无奈地张开着双臂,看着邱雨。邱雨不再忍受,断然转身离去。
马响喊:“邱雨,邱雨,你到哪里去?”
邱雨不回头,一直往前走,很快消失在树林背后。
马响怅惘地望着邱雨离去的方向。米馨终于安静下来。她不敢再多说话,两人默默地往前走着。马响心情烦躁,眼前的美丽冬景都黯然失了色。
“咱们回去吧。”马响低低地说。
米馨看了一眼马响的脸色,无奈道:“好。”
马响将米馨送回米米书店。米馨让他喝一杯热茶再走,他也不肯,说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去睡觉。
看着马响离去的背影,米馨有些后悔。自己今天也许真的过分了些。可是,马响应该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她是太爱他了呀,她是不想失去他呀。
一脱离米馨的视线,马响就给邱雨打了个电话。还好,邱雨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当马响问她过不过来吃饭时,邱雨说:“太冷了,我已偎到床上了。也不想吃晚饭,你就去荼蘼菜馆解决吧。”这说明,她心里还是不开心的。
马响一个人怏怏不乐地去了荼蘼菜馆。还没到晚饭时间,荼蘼菜馆里坐着没几个人。汪旺财迎出来,两个人互相拜了年,说了些祝福的话。汪旺财说:“你怎么一个人?邱雨呢?”
马响说:“哦,她今天有事。”
汪旺财说:“想吃什么,只管点,今天我请客。”
马响知道汪旺财不是那种只在嘴上说说而已的人,便笑道:“那谢了。”
一个人吃饭,对于马响来说,本是习以为常的事。可是这回,他却感到有些寂寞起来。马响自嘲地笑了笑。想必是这段时间一直和邱雨一同吃饭,已成了一种新的习惯。
嘴里嚼着饭菜,马响心里却在想着心事。邱雨和米馨,这两位姑娘对自己的心思,自己不可能再装糊涂了。如果要谈恋爱,那就必然在她们两个中间选择一个。可是,他比较喜欢哪一个呢?这个问题竟然叫他迷惑了。
米馨吗?若论起时间的先后,他对米馨有好感是在前。不过,最近米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许她经历了与边志趣的婚变,吵架,自己与边志趣的打斗,被打,这些事情影响了她,使她的性格发生了某些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