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前门,众人只觉得双手被人轻轻托起,浑身一轻,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无须多礼。”
只是众人抬起头左瞧右看,大门口却并未有人走进来。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之时,那管家红光满面,中气十足的朝着众位宾客喊道:“诸位诸位,圣人方才吩咐下来,让各位不必在意,他已去了后院。”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相传这王老太爷和这儒家的圣人是莫逆之交,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嘿,你懂个什么,还莫逆之交,我来告诉你,这王家老太爷,和儒家圣人可是师兄弟,这么多年感情好着呢!”
“我不信,师兄弟?王老太爷办了这么多次大寿,怎么之前就没瞧见圣人前来拜访?”
“说不定是.......”
坐在上首的兵部尚书郭兰台微微皱眉,朝着身边一位身着朴素的中年男子问道:“怪了,两位圣人就算平日里有所走动,也从未如此大张旗鼓过....”
那中年男子眼中精光一闪,低声回答道:“大人,莫非和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那沈东有些关系?”
郭兰台颔首,思索道:“沈东?老夫到是在卷宗和太祖实录内见过此人名讳。不简单,少年英才。”
那中年男子笑道:“大人,已经不止英才这般简单了。”
郭兰台点头道:“是啊,能被两位圣人如此推荐,又被陛下委以重任举办祭天大典,又岂能是寻常人物。”
那中年男子微微抬眸,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压低嗓音道:“大人,这沈东若是真来了京都,怕是不会太平。”
郭兰台一挑眉道:“哦?如何?”
“前些日子兵部有奏章,却被.....”他又左右看了眼,“被蜀王的那位给拦下了。”
郭兰台闭上双眸道:“嗯?为何未曾听你说起过。”
那中年男子赶忙低声道:“大人,属下也是这几日方才反应过来,蜀王拦下那封奏折,乃是驻守青城山的乾卫上报,说是青州城城主石泓擅自调动一万骑兵入城围捕一伙贼寇。属下见并非什么大事,就卖了那位个面子。只是这些日子听闻这沈东的消息,细细思索,却是略有所得。“
郭兰台面无表情,闭上双眸缓缓道:“说来听听。”
“那石泓是蜀王殿下的人,这消息人尽皆知,算算时日,这奏章的日期,差不多也便是那沈东出现之时。况且,什么贼寇需要动用一万骑兵?那青州城外,青城山下,可是驻扎了数千乾卫呢。属下这么细细一想的话.....“
郭兰台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位蜀王殿下的性子,当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中年男子默然不语。
后院内。
王昊正在玩闹,只觉着浑身一轻,一双如农夫般的大手将他托起,安稳的放在椅子上,那手的主人还轻轻的帮王昊抚平衣服。
见到来人,王老太和晁瞎子连忙站起了身,朝来人齐齐行了个礼。王昊见状也连忙转头看去,果然是那位圣人爷爷,正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想要开口说话,却见圣人用手轻轻在王昊头顶上拂过,王昊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眼皮越来越重,满脑袋都是白色的儒袍,最终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圣人怀里睡着了。
王夫子将左手放在王昊头顶,一边用眼睛扫视着王昊全身。若是王昊能睁开眼,便能看到王夫子双眼中不断浮现的金色符文,转瞬即逝。片刻后,王夫子起身将王昊放在王老太爷怀里,摇了摇头。王老太爷见状眼神一暗,虽然圣人也看过多少次了,可却一直无能为力,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息。
晁瞎子开口道:“一梦黄粱,圣人果然好神通。不过这孩子以前我也看过,全身无病无灾,元神安稳,三魂六魄俱在,可这发起病来却一次比一次严重,实在是让人束手无策。”
王夫子摇了摇头,开口道:”今日周师兄虽然没来,但却带来了一句话。“
王老太爷赶忙道:“师兄,周半圣说了些什么?”
“他正在钻研一部上古药书,希望能有所发现。“
王老太爷闻言感激道:“替我转告周半圣,劳他费心了。”
“至于这孩子。。。”王夫子一脸严肃,面色凝重道:“经过师兄这些日子遍览古籍,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孩子应当是阴脉不通、神魂离体所致。”
王老太爷听完愕然,随后紧张的问道:“周圣人看出什么了?”
王夫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沉吟道:“这孩子气脉平稳,不似阴邪入体,身体也无大碍,看上去似乎只是身子弱了些。”王老太爷和晁瞎子闻言点了点头。
王夫子又继续道:“那是因为这孩子神魂太满,阳气太盛,阴阳无法兼顾。我看你经常给他吃一些丹药,也只是能稍稍稳住,而根本原因仍是元神不稳!”
“恩,圣人和我之前的想差不多,无非是身子骨和神魂不合,藏不住,年纪小还好,等年纪大了,怕是有性命之忧。若是炼体,这魂容易被锁住,时间长了又当是阳脉不通了,若是修道。。。”晁瞎子接着说了下去。
王夫子摇头道:“修道的话,若无道家仙器压制神魂,这般体质,还没练到什么境界,神魂就得离体,肉身也枯死了。”
“哎....”王老太爷深深叹了口气。
睡梦中的王昊似乎忘记了一切发生的事,此时的他正梦到自己不知道怎么掉进了一口大水缸之中,水缸里没有水,可却涂满了油,油腻腻的十分滑溜。他试图站起来想要爬出水缸,可是连站也站不稳,不停的跌倒在水缸里,王昊越挣扎身上的力气就越少,最终一脑袋砸在缸上闷哼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
“怎么,这就认输了?”一个声音从头顶缸外传来,似乎含着些许笑意。王昊听到有人,连忙准备大喊救命,可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我这只是在熟悉缸里的环境,一不小心摔了下而已!”王昊惊奇的发现,嘴里说的话不是自己想说的,随即继续爬起来也不是自己的行为,可他却能完完全全感受到身体上的每一份疼痛。
“气清身自清,哪来那么多念头。”外面的声音又传来。
说罢“吧嗒”一声,一粒石子从外面扔进水缸,弹了一下之后精准的打到王昊腿上,王昊只感觉疼的肌肉一缩,腿一直,居然在油缸里站直了。随即“叮叮当当”一阵声响,十几粒小石子接连不断的砸到身上。王昊只感觉虽然疼,可跟着那股疼痛感,却能勉强在油缸里活动起来。
“气以心为体,心以气为用。记住这股感觉,气在身内,神安气海;气海充盈,心安神定。若神气不散,身心凝静,无思无念,无方无定,方才能灵通百变。若是心中连这区区一口油缸都装不下,那还能练出来什么,你可记住了?”
王昊正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整个大脑似乎变成了浆糊,正准备说什么,只见到一个身影飘然站立在缸鼎,一脸淡然的看着他。
王昊抬起头想要看清这人,可此时的阳光却太刺眼,越是努力睁眼,阳光越盛,最终占满了整个视野,耳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王昊终于睁开了眼,身体猛的一抖,醒了过来。
王昊一个机灵从床上爬了起来,醒了醒神,打量了周围一眼,似乎是在房屋的内堂。这里面常年阴暗,窗户紧闭,空气中也似乎带着些潮湿,只有一盏煤油灯正散发着微弱的灯光。
心里还在回味着这个古怪的梦,便听到外面传来阵阵的吵闹喧哗声,正准备出去看看,走到一半却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顿时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揉了半天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楚了,是一个木制的大箱子,前面带锁看起来颇为古旧。这种大木箱在王府可不多见,顿时王昊的好奇心就上来了,也不顾疼,爬起来就摸索着箱子,想要打开看看里面是啥。
轻轻一拽,那锈迹斑斑的锁便被拉开,丝毫不能阻挡片刻。起身将煤油灯端近了,这才细细打量里面的东西。
箱子很大,东西却很少,不过丝毫不影响王昊激动地心情。为什么?因为入眼处,便是一把通体墨色的长剑,王昊兴奋的将它轻轻拿起,入手便是一阵冰凉。仔细打量了半天,这才发现这柄古剑的不同:没有剑鞘,通体似乎是由块墨玉制成,毫无打磨痕迹。王昊站起身来,学着大街上的高手们,胡乱挥舞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最后想自下而上来个帅气的收剑式,却一不小心打在了板凳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外面说话声戛然而止,一会便传来了脚步声。王昊慌乱的将墨剑塞到箱子里,顺便瞥了一眼剩下的两眼东西,一双布鞋和一个扳指。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昊只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将那个扳指拿了出来,塞在口袋里,想着等会出去慢慢研究,顺手关好箱子,将锁套上,便急急忙忙的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刚走进内厅,便瞧见老太爷走了进来,看到王昊便开口:“昊儿,睡醒了?”
王昊忍住砰砰的心跳声,低着头故作平静道:“老祖宗,我刚怎么突然就睡着了。还有,外面怎么那么吵?”
王老太爷不疑有他,呵呵笑道:“是啊,人都来了,自然就吵了。呆会出去了,你只管坐在一边听,不要说话,等结束了,我会找几位高人,帮你看看身体的。”
王昊乖巧的点了点头,右手牵着王老太爷的衣袖走了出去,而左手,则细细的抚摸着那个扳指。
刚进入外厅,王昊便瞪大了眼珠子,此时的厅内已经坐满了人,高矮胖瘦,奇装异服,和尚道士什么样的人都有。
自然也有人注意到王老太爷牵着个小孩走了出来,不过大都只是打量几眼,便移开了视线,继续和身边的人讨论着什么。
”诸位,诸位。“
众人见王老太爷开口,也都不再开口,细细聆听。
“诸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将诸位请来,想必大伙心里都知道些什么了吧。”
为首一人点了点头,笑道:“老太爷说笑了,我等也不是傻瓜,自然是为了那百年大祭之事。”
王老太爷颔首笑道:“正是如此。”
他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诸位,我王家世受皇恩,蒙陛下厚爱,替朝廷处理些江湖事务,既然各位看得起我王家,老夫心里也是高兴的不行啊。这次百年大祭,本是想让我那不成器的孙儿来与诸位商议,只是老夫心中记挂着,唯恐辜负皇恩,所以便趁着今儿这日子,将各位都请了过来。”
底下有人笑道:“王老太爷,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咱在这江湖上混口饭吃,还有谁敢不给您和振威镖局面子的?”
“是啊是啊,王老太爷,咱们虽说都不是些大门派,可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吧,五湖四海便通天下,您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就行!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啊,就是啊...”
王老太爷微微抬手,打断了众人,他笑容满面的说道:“难得各位还肯给我这把老骨头一个面子,那我也就直说了。”
他挺直背,表情微微有些严肃道:“诸位也知道年关之后,便是百年大祭,宫里的意思是,不止这京都之内,便是整个扬州,也不希望发生任何不利于大典事情。这些日子若是有不长眼的手下犯了事,不光你们保不住,便是老夫出马也保不住。朝廷已经从九州召回三万乾卫,不日则将回到京都,届时整个京都便是如铁桶一般,就算是那地仙境界的高手来了,也得低着头乖乖做人。所以,这些时日,还望各位能约束好自己的手下,有些暗地里不干净的东西,是该收手了。”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没有人再开口。
王老太爷见状笑道:“当然,明面上的生意大伙照作无妨,有什么难处便去寻振威镖局,能帮的,我们自然会帮。还有,各位兄弟们都分布五湖四海,消息灵通,若是听到些什么异常的消息,都可以知会老夫一声。若是消息属实,老夫和宫里那边,自当会备上厚礼一份。”
底下叽叽喳喳的声音慢慢响起,王老太爷则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抱着有些好奇的王昊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