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尘不顾身旁江风诧异的眼神,毫不犹豫的双袖一卷,手中剑诀掐换不停。
长剑冲天而起,化作道道剑气遮天蔽日的朝着沈东直奔而去,将沿途瓦片纷纷卷起,试图一击奏效。
谁料到沈东面对如此一剑,只是微微一笑,浑身气机蓦然散开,将万千剑气连带无数瓦片纷纷弹开,未能靠近分毫。
江风神色骇然,一时间竟不敢出手。
“你这招镜花水月,样子摆的十足,气势也到位,威力也不小,无论怎么看,都称得上是玄妙。只是可惜...”沈东没有继续看两人,而是转过头看向城中央的位置,那儿有一道磅礴的气机正快速逼近。
“何为镜花水月?应如空中之音,如相中之色,如水中之月,如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你这一剑,只好似天上之月,徒有形而无神。”
林飞尘所学的镜花水月自然称得上当世顶尖的几套剑法之一,只是在山门内,无论与师兄师尊切磋多次,喂招再多,临阵是终究还是少了些真正的神韵,自然被沈东一眼看穿。
长剑飞回,林飞尘闻言怔在原地。
摇了摇头,沈东站起身来,又笑道:“算了,凭你们是拦不住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借剑一用,今天让你开开眼。”
直飞向林飞尘的长剑仿佛被牵线一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的青芒剑气,朝着沈东直飞而去。
沈东轻轻握住这柄秋水长剑。
霎时间,长剑发出一阵激昂的剑鸣,剑身不停颤抖,道道青芒在剑尖上下吞吐。
转过身后,沈东轻抬长剑。
“你且听好看好。”
将长剑朝着天空轻轻一抛,青色剑气划过道道剑影,朝着城中央的方向一剑刺去!
“镜中花,水中月,虚虚实实,遮遮掩掩,若始终只是化真为假,终究还是差了点味道。玄月剑道,无论是剑意还是剑招,都可以说是华而不实,但只有这一式镜花水月,却堪称剑道极致。”
另一侧的江风瞧着这一招朴素的飞剑,并未看出有任何玄机在内,疑惑的朝着林飞尘看了一眼,却见他两眼失神,额头隐约有冷汗冒出,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那柄长剑。
在他眼中,沈东出剑之时,漫天星辉散落,整片天空碧波荡漾。天地好似翻转过来,在天空之上一望无际的碧波中,一轮皎月随着水波摇曳,散落道道星辉,在长剑的牵引下,化作道道青色剑气,似乎从千万里以外飞掠而来,齐齐朝着城中刺出!
“有道是无论你道法万千,我自一剑破之。但在这镜花水月之中,偏要化一剑为万千。又何须分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剑便是万千,万千又是一剑!你可听明白了?”
林飞尘痴痴的看着,漫天剑影遮天蔽月呼啸掠过,只听见城中央上空轰然炸响,声音刺人耳膜。烟尘弥漫,一道魁梧身影飞速掠来,落在屋檐之上,只是浑身鲜血淋漓,大口喘着粗气。
“咳咳!”沈东猛地捂住嘴巴,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有些吃力的问道:“怎么样,记住了吗。”
林飞尘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沈东,沉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咳咳,”沈东边咳边笑,慢慢扶地坐下,远处长剑归来,直直的刺入林飞尘面前的屋顶之上,剑身嗡鸣不止。
“玄月宗对我有恩,你无须在意,报恩而已,顺手为之。”
江风面色有些发白,他似乎还是低估了面前这位少年。在这偌大的梁州内,天下七十二城主之一的青州城主石泓也是顶尖的人物,从炮灰小兵爬到手握十万梁州骑将军之位,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不说,本身也是极好的武道胚子,几十年军伍厮杀历练下来,一身修为几乎快踏入宗师境界,近些年沉寂之后,据说已经是他过了那层门槛,只是外人不得而知而已,如今只是一剑,便已遍体鳞伤,这沈东也当真太可怕了。
石泓面色坚毅,双目炯炯有神,只是此刻难免一脸狼狈,浑身上下也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正往外渗出鲜血,他看向沈东瓮声道:“少侠好功夫,这招剑法石某神乎其神,闻所未闻,也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沈东只是淡淡一笑。
赵元叹也飘然而至,神色凝重的看着沈东。
看着远处士兵们四处清场,无数百姓叫骂着慌忙逃离,远处大地也传来沉闷的颤抖声,烟尘弥漫中,如远古凶兽出世,正在快速袭来。
赵元叹一收折扇,笑道:“沈东,如今你真气散尽,一万梁州铁骑片刻即至,无论你怎么挣扎,也不过拼杀几骑而已,最终还是逃不出这青州城,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如合作如何?”
“哦?合作?”沈东低下头笑道。
“正是,现在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家公子便是大乾蜀王赵渊!任谁都知道,我家公子圣眷在身,连太子殿下都要礼让三分。况且无论你是什么人,什么境界,在我大乾铁骑之下,都得乖乖听命。所以只要你愿意交出天下各派秘籍精要,我可以替公子承诺,将奉阁下为上宾,从此天下无处不可去!”
“王爷啊,嗯....那你是谁,能替你们王爷做主?”沈东好奇的看着赵元叹。
“在下赵元叹,乃是王爷自小伴读的书童,承蒙王爷恩惠,赐姓赵,待我如家人一般。在下一直为王爷办事,对王爷的心思也是颇为了解,也不怕做这个主,况且这里还有青州城主、玄月宗嫡传弟子和青城江家家主在场作证,我们都可以对天立誓,只要沈兄配合,我们绝不伤沈兄分毫。”
沈东点了点头,沉吟道:“唔......情真意切,倒是没有作假。”赵元叹闻言面上笑容更盛,正欲开口,却听沈东继续道:“可惜了,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赵元叹面色一僵,脸上笑容缓缓消失,沉声道:“那阁下便是当真要与我们做对了?”
沈东失笑道:“分明是你们跟我作对而已,我又没招惹你们。”
“哼,逞什么口舌之快。”赵元叹面色阴沉,朝着另外三人道:“一起出手,耗尽他最后真气,留活口。”
正要出手,林飞尘却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沉声道:“我...不能出手。”
赵元叹一愣,眼中狠厉神色一闪而逝,温声道:“无妨,飞尘兄替我们掠阵即可。”
石泓也皱着眉,欲言又止。
赵元叹心中破口大骂,只是怒气再大也得忍着,两人一人是王爷的得力爱将,一人是玄月宗嫡传弟子,当真是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无奈放下手,叹了口气恨恨的道:“算了,我们先退,让梁州骑先上,石城主,下令,一定要留活口,就算将这一万骑兵耗尽,也不能让他跑了!”
石泓叹了口气,转身一跃而去。
赵元叹看着远处街巷内的黑铠兵家,隐约已成合围之势,不禁朝着沈东阴狠的笑了笑了道:“沈兄,一会再见。”说罢和江风两人纵身一跃而下。
“不见。”沈东瞥了一眼两人离开的身影,又看向一动不动的林飞尘,笑道:“怎么不走?”
他皱着眉,有些犹豫的问道:“我们这般对你,你方才为何一直不下杀手?我能看出若是你从一开始便动手,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沈东摇了摇头,咳嗽了几声,看着手上的鲜血,站起身道:“说我不想杀你们,怕脏了我的手,信吗?”
林飞尘摇了摇头。
沈东吃笑一声,叹了口气,看着底下密密麻麻如蝗虫般层层包围的黑甲士兵,喃喃道:“人也好,妖也罢,我早就杀够了,腻了。”
林飞尘没想到他这么回答,一时竟愣在原地。
“走吧,切记以后需坚守道心,方能有所成就,我们迟早还会再见的。”
林飞尘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沈东,纵身跃去。
沈东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依旧插在屋顶被留在原地孤零零的长剑,笑了一声道:“有点意思。”
这时候,赵元叹遥遥看向远处屋顶上的沈东,既然这盘棋胜券在握,他也不在过于关心,转身坐下,倒上一壶茶,招呼着刚进来的林飞尘。
见林飞尘仍是心事重重,一脸凝重。赵元叹递上一杯茶,叹道:“飞尘兄,这世道便是如此,你不争不抢,如何才能换来成就?天道本就是如此而已,不用太过纠结。”
林飞尘闻言默不作声,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沈东淡然的看向四周的黑甲将士,整座城池此刻不复繁华,一片死寂,人人都知道骑兵进城,必有大事发生,均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此时看着天边飘荡的云朵,沈东思绪有些飘散,浑身最后一口真气也随之散去,身形有些摇曳的站在屋顶之上。
“放箭!”
“唰!”
一声呼喊,弓弦嘣出刺耳的声响,如飞蝗般遮天蔽日的飞向屋顶上那孤立的身影。
远处,赵元叹眯着眼等待着沈东耗尽真气后的求饶。
江风带着微笑遥遥看向远处。
石泓站在窗口,默不作声。
林飞尘又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蓦然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彻全城。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