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9796100000001

第1章 民变

盛衰无常,兴亡有迹,古今至理。王朝一到末世,总有个天灾人祸,盗贼四起之象。秦末暴政频仍,刑法苛重,以致百姓困苦,民生凋敝,才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汉末宦官乱政,外戚专权,天子昏聩,不恤下情,民间田园荒芜,颗粒无收,白骨蔽野,因而黄巾乱起;唐末宦官专权,藩镇林立,为祸天下,荼毒黎元,引得黄巢犯阙,神州土崩;明末赋役繁苛,灾害频仍,乃有闯王建义,终至社稷鼎迁。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梁朝自宣宗明皇帝以后,天子暗弱,不理政事,终日只知厮混后宫,吃喝玩乐,全不理民间疾苦。肃宗景皇帝登基后,力图振作,宵衣旰食,无奈好景不长,终于积劳成疾,在位七年而崩,国势亦无大改观。太子继位,时年十六,改元兴庆。

自新皇帝登基以来,各地更是灾情不断,旱灾,蝗灾,水灾接二连三侵蚀着大地,朝廷发给各地的赈灾银两多半被地方官员收入囊中,田地不见半粒米粟,百姓无以为靠,只得嚼树叶,啃树皮,啮完草木又咽泥土,甚至为求一餐之饱而夫妻相食,长幼相残,伦常丧尽,惨不可言。

兴庆十年,山东、河南又生旱灾,河流干涸,水井枯竭,草木凋死。兖州、淄州、怀州等地数十万饥民多携家带口赴外地逃荒。沂水县是此次灾情最严重的县城之一,老百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可是官府不顾百姓惨状,依然照例征收捐税。老百姓实在受不了官府的盘剥。这天,一群民众合伙来到县衙,嚷嚷着要见县令。

“叫县令老儿出来!”大家纷纷喊道。衙门里的差役见众人势大,忙入内禀报。只见那县太爷正自在地靠在院儿里的躺椅上,闭着双目,一只手拿把蒲扇,一只手拿只茶壶,在那儿边喝边乘凉。差役走上前道:“老爷,百姓们在衙外吵着要见您。”县令道:“为何事要见本县啊?”差役道:“听说是为收税的事儿。”县令那只摇蒲扇的手停了一下,又接着摇起来,道:“不见!轰走!”差役道:“怕是不容易,好几百号人呢。万一闹将起来怕是不好收拾。劳烦老爷还是去见一见的好。”县令道:“难道他们还想造反不成?”差役道:“这帮人都是些尚未开化的愚民,他们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万一事情闹大了,咱们也不好向上头交待,依小人的意思,还是尽快息事宁人的好。”县令听后睁开眼睛,把茶壶放在旁边木椅上,懒洋洋地起身道:“既如此,本县就去见他们一见。”说着朝衙外走去。

县令走到门口见众人把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在那儿说三道四,交头接耳,吵闹不休。县令向众人道:“你们因何事要见本县啊?”人群中一个壮汉道:“太爷怕是在四合院儿里待久了,不晓得外边儿是何年月了吧?”众人哄笑。县令听了急道:“大胆刁民,竟敢讥讽本县,你等有何事,速速报来!”那壮汉道:“今年县里饥荒遍野,田干地裂,我等几近颗粒无收,自家衣食尚且不保,为何官府依旧如往年征税,岂不是把老百姓往死路上逼吗?”县令皱着眉头望着那壮汉道:“你姓甚名谁?”壮汉理直气壮道:“不瞒太爷,小人刘三。”县令道:“好你个刘三,你是说本县只知税银,不顾百姓死活?”刘三道:“小人不敢。小人等只是想太爷给个说法,为何要陷我等于绝地?”县令看到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张张冷面如霜的脸,心道:“看来这帮人今天不得个说法是誓不罢休了。我且先稳住人心再做计较。”于是对众人道:“诸位稍安勿躁,今年年成不好本县可以理解。只因朝廷尚未下令免除本县今年的赋税,我身为朝廷命官自不能擅自做主免除钱粮。这样吧,我立刻修书给知府大人,把本县今年粮食欠收,百姓疲弊等情状一一上报,待知府大人奏报朝廷,朝廷自有公断。大家先行回去,至于征税之事,容朝廷定夺后再说。”刘三道:“太爷早不报晚不报,偏偏等大伙儿上门了才知要上报朝廷,岂不是存心敷衍我等?”县令唯唯道:“这是下官失职,还请各位先行回去,交税粮的事容后再说,容后再说。”刘三道:“也罢。”转身对人群道:“既然太爷已有处置,我等在此多待无益,况烈日炎炎,徒增疲惫,我们大伙儿就先回去。俗语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想必朝廷不会处置失当。”众人见已有处置,纷纷各自回家。

那县令姓陈,在这沂水县任上也有些年头了,像今天这般场面还是头一回见。陈县令怕县民再来生事,忙把今日情状及沂水县受灾情形写成公文,叫差役用快马速速送往济南府,希望上头早日给他支招儿。

一连几天过去了,也没见府衙给个回音。这日,陈县令正在自家府上闲坐,忽见衙门差役急匆匆跑将上来。县令道:“你这厮,何事这样慌张,赶去投胎么?”差役道:“朝廷来人了!”县令道:“狗奴才,又在胡说。四海升平的,又没捅破天,有甚事能惊动朝廷?”差役道:“小人实不敢骗老爷,一队人正在县衙候着呢,为首的说话娘里娘气的,看打扮是个公公,叫小人来唤老爷。老爷一去便知。”陈县令心里一颤,道:“口说无凭,可有信物?”差役道:“他给了小人一个腰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金牌递给县令。陈县令拿过腰牌仔细端详,随即以手加额道:“是宫里的张公公到了,快些去迎接,这皇宫里的公公可不能得罪了。”边说边一路小跑至府外。差役早已备好轿子,陈县令一上轿便一路颠颠簸簸将他抬往县衙。

将到衙门口的时候,陈县令掀开轿子的帘,远远望见衙门口齐刷刷站着两队人,都是宫里的侍卫,分列两旁,正当中立着一人,锦衣纱帽,那便是张公公了。陈县令忙叫道:“停轿停轿!”差役们把轿子放下来,陈县令从轿子里出来,小跑了半里路,来到县衙门前,向张公公作揖道:“张公公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张公公尖里尖气道:“陈大人好自在啊,身为一方父母,这青天白日的不在衙门办差,却闷在自家府上。”陈县令道:“托皇上和公公洪福,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我们这些地方官也才有机会落点清闲。”张公公道:“张大人说哪里话,这都是皇上洪福齐天,咱家也是为皇上办事儿。”陈县令道:“是是,我们做臣子的,都是为皇上办事。”张公公道:“你说如今天下太平,可前前些日子我听说你这儿有百姓闹事啊?”陈县令道:“都是些无知小民,吃饱了撑的,胡乱起兴罢了,不劳公公烦心。”张公公道:“如此看来,陈大人治下的百姓一定是丰衣足食啊。”陈县令不接话,随即将张公公引进内堂。

进入内堂后,分宾主坐下,陈县令吩咐小厮看茶。陈县令道:“不知公公此次前来,有何见教?”张公公道:“我也不绕弯子了。咱家是奉皇命来催征税银的。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国库捉襟见肘,将士们的饷银迟迟不能到位,皇上为此寝食难安。这个问题若不从速解决,只恐军心浮动,难以御敌。因此皇上特地命我等为监税使,负责催收各地税款。本使在济南知府那里听闻你这沂水县民心不稳,特来巡视一番,也顺便帮衬帮衬陈大人你的工作。”陈县令默然。张公公道:“陈大人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可说出来,本使为你参详参详。”陈县令道:“征收过急,恐会激起民变。”张公公道:“不急,只需在十五日内征缴完毕。”陈县令正欲再言,张公公抢话道:“陈大人,这征粮筹饷之事刻不容缓,本使已是格外宽限了,如若不及时将钱粮送往前线,万一激起兵变,皇上怪罪下来,你又担当得起吗?”陈县令心道:“数日前百姓还来衙门闹事,要朝廷免除税粮,本县好容易把他们打发走,想必这会儿他们正等着朝廷的免税诏书呢。如今倒要加急催征,恐怕会民怨沸腾哩。”因向张公公道:“下官也想为朝廷分忧,只恐那帮愚民寻衅滋事啊,如今这世道,老百姓最怕征税,万一聚众闹事,抗交税粮,该当如何?”张公公喝了口茶,两眼露出凶光,对陈县令道:“对付那帮刁民就应该杀一儆百,为官可不能只讲仁义,必要的时候得用些手段才行!”陈县令面露难色,张公公又道:“咱家知道陈大人当这个县令也不容易,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升迁,不过陈大人放心,只要这事儿办成了,我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多多美言,保准儿他日升官发财。陈大人如果有什么话想对皇上说,收税完后尽管告诉本使,本使一定一字不漏转给皇上。何况有本使在此坐镇,你就放开手脚干,本使会在旁助你一臂之力。”

陈县令一听这话,顿时心里活泛起来了,心想:“我在这沂水县当县令也有些年头了,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还经常受知府大人责备,总说本县民生不如他县,骂我毫无政绩,因此一直没得升迁。如今机会可来了,这张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连朝中的王公大臣都争相追捧,只要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那可远超我十年呕心沥血,看来我这罪是受到头儿了。既如此,我不妨雷厉风行一回,事成之后再不管它什么沂水县了。”于是愁容渐散,喜道:“公公说哪里话,此是下官职责所在,岂可向朝廷邀功。公公所言极是,对付不遵法度之人,不用重典难以使之觉悟。下官这就安排征收事宜。”于是命师爷按陈公公要求写好征粮集税的告示,差人速速出示,并传告各乡里。

告示贴出去没两日,县民又到县衙寻县官说理,这次的阵仗比上次更大,大街上塞满了人,一条长龙直到衙门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鼓噪起来,都说官府盘剥百姓,敲骨吸髓,让百姓没活路,是吸血虫。衙役赶紧去请县令。陈县令听闻忙向张公公道:“百姓又来闹事,公公看如何是好?”张公公道:“这是县令大人你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陈县令道:“他们定是为了朝廷征税之事而来,下官这就出去,如若这群刁民敢抗税,下官定依法严办。”张公公点头道:“说得对,要想成事,就得狠下心来!”陈县令点了几十个差役,个个全副武装,奔出衙门。

陈县令到了衙门口,见今日的阵势比上次更大,心里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心里自觉有了后台,也不怕了。先让差役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圈,留出一块空地,将百姓挡在圈外。然后态度傲慢地对百姓道:“这衙门又没起火,今儿个这么大阵仗,又是所谓何事啊?”为首的仍是刘三,他听后喊道:“太爷明知故问!”口气比上次加重了许多。“大胆!”陈县令怒喝一声。刘三道:“不是我大胆,实在是官府欺人太甚,我等有怒无处发,有冤无处诉。”陈县令道:“你竟敢污蔑官府,你这条罪本官暂且记下。现如今本官就站在你面前,你有何冤情可当面诉清!”刘三道:“非是我刘三个人有冤情,而是我们沂水县千千万万的百姓有冤情啊!”说着转过身来对着人群高声道:“大伙儿说我们冤不冤啊?”众人都齐声喊道:“冤!”陈县令竟也毫无惧色道:“你若胆敢在此蛊惑人心,本官可就拿你下狱了!”刘三道:“如今正值灾荒,我们沂水县百姓家无半点存粮,朝廷为何还急催我们纳税交粮?不知太爷到底有没有将本县受灾情形仔细向上头禀明?”陈县令道:“受灾之事,本官以清楚向朝廷禀明了,朝廷也很体恤大家,只不过近年正值国家多事之秋,边关战事紧急,国库又空虚,朝廷又要派发军饷,所以只能再辛苦大家。大家想想,士兵领不到军饷,就没人愿意打仗,军队就没法戍边,到时候关外的胡人就会趁虚而入,那帮人可都是牛头马面、茹毛饮血之人,他们一旦侵入中原,大家就只有为奴为婢的份儿,本官想你们也不愿意落得这样的结果吧?”这时人群里一个汉子道:“国库的钱有哪一文不是我们老百姓出的?皇帝老子只顾自己享乐,把国库耗空了就来吸我们的血,横竖是死,死在胡人手里跟死在朝廷手里有什么区别!”陈县令怒道:“竟敢辱骂皇上,不要命啦?”刘三道:“不是我们不要命,是朝廷要我们的命!”陈县令喝道:“你放肆!”随即口吻又变温和了些,对百姓道:“朝廷并非要压榨尔等,实在是非常时期不得不行非常之法。朝廷已有诏令,只要大家交完今年的钱粮,从明年起,免除本县三年赋税。”心想:“我若能收回今年的赋税,就能升官调任了,哪还来管这沂水县的事儿,至于明年的事儿自有明年的官儿来管,免不免税就不关我的事儿。”老百姓听后顿时骚动了起来,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人群里有人喊道:“先把今年的问题解决再说吧!”又有人道:“就是,今年把大伙儿都饿死了,再免一百年也没用!”还有人道:“今年这粮无论如何也交不出!”众人都道:“不能交!不能交……”刘三道:“太爷可看见了,大伙儿心里亮敞的很,都不买你这个账,休要耍什么花招欺骗大伙儿!”陈县令急道:“征缴税粮是皇上亲下的谕旨,谁也不能违背!”刘三道:“太爷家财万贯,想必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要交你交,我等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大家都喊:“要粮没有,要命一条!”陈县令道:“好一群刁民,你们以为本官真拿你们没办法吗?今天倒要让你们瞧瞧本官的手段!左右,与我把乱民刘三拿下。”只见两个虎背熊腰的差役冲到人群里就要拿刘三,这是刘三身旁几个壮汉赶忙上前阻拦,双方立刻拉扯在一起,撕打了起来。这时人群里有人喊道:“官府打人啦!“狗日的欺压百姓,要我们的命啊!”“流血了,流血了!”一传十,十传百,后面的人听到后都一股脑儿涌上前。陈县令也吃惊不小,有些手足无措,大声道:“反了,反了!简直无法无天!”一面喊一面唤差役上前制止,随即又集合衙门所有差役。此时官民已形成冲突,上去的差役如浇到火上的油,只会让这火越烧越旺。这时张公公也带着侍卫奔到衙门在查看情况,眼看下面早已乱成一团,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陈县令道:“刁民公然抗税,聚众造反!”眼看差役就要全被打倒,百姓就要冲上来了,张公公扯着嗓子喊道:“乱民谋反,格杀勿论!”随即对侍卫道:“上!”只见侍卫们一个个拔刀出鞘,冲向人群,眨眼功夫就有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倒在血泊中。这一下前面的百姓都懵了,几条鲜活的生命,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这一刻只剩下冰冷的尸体。

这时只听见人群里有人惨叫道:“大牛——大牛啊!我的儿啊!”随即冲到尸体前。“孩儿他爹,孩儿他爹你醒醒啊!”一个年轻女子冲了过来,扑在她相公的尸体上。又陆续有人喊道:“王二死了!王二死了!”“狗儿!”“李成!李成!”……一时间,群情激愤,百姓们个个热血上涌,刘三大声喊叫道:“狗日的官府,滥杀无辜,跟他们拼了!”百姓们一拥而上,挥着锄头,扛着扁担,跟差役和侍卫们火拼。差役和侍卫虽然有刀,但百姓势大,一时也招架不住,立时有几个差役被打翻在地,大伙儿上去拳打脚踢,登时就呜呼哀哉了。有几个差役和侍卫们被群众围住了,他们为了保命自卫,也顾不得许多了,举起刀来一阵乱砍。眼看局势控制不住,陈县令和张公公都慌了,陈县令直哆嗦道:“公……公公……这……如何是好啊?”张公公早已吓呆,忙道:“事已至此,赶紧逃命吧!”陈县令道:“这前门已是走不了了,我二人从县衙后门绕出去吧!”于是二人并一些侍卫差役从县衙的后门一溜烟逃了。

不到半个时辰,百姓们就把剩下的侍卫差役都给打死了,他们冲进县衙四处搜寻陈县令,见衙门已是空空如也,没一个人影儿,于是放一把火烧了这县衙。刘三带着一队人往县令府里奔来。

陈县令回到府上急忙迁出一匹马来,对张公公道:“如今事已急,我看这群贼民反心已明,还望公公早日回京,将此间情形如实向皇上禀报。另叫沿路州县速作准备,以免贼人遽至,措手不及。”张公公的心还悬在嗓子口呢,闻言忙道:“陈县令你呢?咱们一块儿走吧!”陈县令道:“我是朝廷任命的沂水县令,岂能擅离职守?应当留在此地剿贼!”张公公道:“贼人势大,只靠城中守城兵恐难扑灭。”陈县令道:“我身为县令,当与城俱灭。为防贼四出,必须坚守,能阻一时是一时。我为县令数年,未立寸功,今日正是杀身成仁之时,此是我辈的造化,公公无需多言,赶紧出城去吧。”张公公故作正色道:“公真忠义之士!咱家回京定在皇上面前泣血陈奏,将公此语直达天听!”陈县令望着周围的侍卫们道:“下官只有这一匹马,这些侍卫大哥可如何安置?”张公公对侍卫们道:“尔等在此助陈县令剿灭贼寇,为朝廷立功,待剿灭乱贼,你们个个都是英雄,皆封侯拜相,谁个不幸战死,就是烈士,朝廷自会重重抚恤他的家小!毋以身后之事为念!”众侍卫听后个个面面相觑,待回过神来,张公公早已不见人影。陈县令对侍卫们道:“今日之事都是因本官无能而起,各位都是有父母妻儿之人,来此地办差不幸遇到这遭横事。今日之战,你死我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是本官的罪孽。都各自逃命去吧。”侍卫们确实没想到这次出差会发生如此之事,刚刚张公公一番话已让他们大失所望,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人又正值壮年,可不能白白断送了性命。听了陈县令的言语,还等什么,都四散奔逃了。

陈县令回到府上,跟妻子和孩子话别,命管家找了辆驴车,载着家人并些许财物逃往岳丈家,自己则留在府中。须臾,有人来报:“百姓们烧了县衙,现已朝府上来了!”陈县令命县尉速关城门,调集守城士兵前来杀贼。那守城兵多半是本县人,也已是数月未领到饷银,他们当兵也就是为了糊口,眼见家里揭不开锅,自己有一连几月未得军饷,早就满腹怨恨,只是隐而未发。这时闻城内百姓揭竿而起,都想自己父母妻儿必定也在其中,索性一起反了,大干一场。守城军长派人联络起义百姓,百姓得知有军士肯共同效力,士气大涨,刘三道:“兄弟姐妹们,如今守城军士肯来相助我等,不愁大事不成。当务之急,一是开仓放粮,一是揪出那姓陈的狗官,交大伙儿公审!”于是将人马分作两队,一队前往县城府库,一队随刘三冲向陈县令府第。县尉刚到城楼就被军士杀死,随行人员见状,抱头鼠窜,逃往县令府上来。

陈县令正布置差役,欲死守府第。忽闻人入报:“守军谋反,县尉已遇害了!”县令大惊,众衙役不禁股栗。正慌乱间百姓已冲入府院,衙役们早已把使命抛到九霄云外,都四散而逃。

陈县令现已是孤家寡人。如今情势危急,他身为朝廷命官,若落荒而逃,势必不容于朝廷,事后朝廷追究罪责,不唯他自己难以保全,还会连累一家老小。若此刻伏剑自裁,兴许还能保全名节,家人亦可无虞。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进内堂寻出一把宝剑,随即匍匐于地,北向再拜,遂拔剑自刎而死。刘三一干人等来到内堂,见陈县令已死,纷纷道:“死得好”

“这狗官,便宜他了!”

“狗官,还学人做忠臣,呸!”

也有人不时上去踢上几脚。

众人对刘三道:“刘大哥,这狗官尸体怎么处置。”有人道:“依我看,大卸八块,丢到山上喂野狗。”也有人道:“还不如将尸体熬了,给大伙儿做灯油,还算是他的一桩功德!”众皆哄笑。刘三道:“这人好歹也做了几年本地父母官,虽然多行不义,却也给了自己一个了结,既然如此,找块地将他埋了,也显得咱老百姓不有负于他。”于是就在后院找了块地,将他们的县令埋了。

过了半晌,只听得堂外传来叫声,浑厚有力:“哈哈,刘大哥,干得好大事!”刘三出门一看,原来是本县守城军长,他俩原是认识的。那军官见了刘三,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这可是谋反啊!”刘三道:“反就反!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倒不如豁出去了,大干一场,死中求生也未可知!”那军官喝彩道:“好!说得好!大哥今日聚众起义,救沂水县百姓于水火,我李老四算是服了。”那军官姓李名之龙,在族中排行第四。刘三道:“这还要多谢李四哥倾力相助哩!”李之龙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些个守城兵啊,早就受不过官府的气了。常年在外面日晒雨淋的,结果落得什么好处没?一连几个月一个子儿没到手!军饷想必早就被贪官污吏洗劫一空了,我们只有吃咸菜,喝稀粥的份儿。我的弟兄们早就怒气填胸了,大家穿上军装是守城兵,脱下军装就是咱沂水县的兄弟,今日刘大哥你高举义旗,为的是咱沂水县的百姓,我们是自然要出一份力的。”刘三道:“李四哥这番话大快人心啊!”

这时众人觅出几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金光灿灿的全是金银珠宝,刘三等人都惊呆了,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宝。李之龙忿道:“这老儿,暗地里吞如此多钱财,实是该死至急!”刘三道:“今日我等已举反旗,有进无退,他日与官府的纠缠必定旷日持久,我意这些钱财留作后用,李四哥以为如何!”李之龙道:“言之有理!”刘三又询问众人,皆无异议,遂将这几箱财宝收起,暂置县衙府库。府库也只剩得几十石粮米,一并封存。

待府第这边稍事宁帖之后,李之龙便将刘三拉到堂外,对众人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们能干得如此大事,一来是各位嫉恶如仇,同心协力,二来是刘大哥带领有方。做大事不能没有统一领导,否则就是一盘散沙,难成大事,刘大哥乃有情有义之人,今天我们就推刘大哥为首领,大家说好不好啊?”

众人齐声喊道:“好!”

刘三忙道:“不可不可,这如何使得?”

李之龙笑道:“如今大伙儿都拥戴大哥,大哥是众望所归啊。”

刘三道:“要论首领,你是守城兵的军头,这个首领你来当才合适,我刘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如何做得首领?不行不行。”

李之龙道:“向日我是朝廷的一个小军头,可如今我和我的士兵兄弟们都已不是朝廷的兵了,而是咱沂水县普普通通的县民,也是刘大哥你的兄弟。何况我就管那千把儿人,平日里我对他们吆五喝六的,虽也不见他们顶嘴,心里还指不定骂我什么呢。而刘大哥你就不同了,今日你可是一呼百应啊,你莫要推辞。”随即又对众人道:“大伙儿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众人争相喊道:“说得对!说得对!”

有人道:“刘大哥,你就别推辞了,两次找县令讨说法,都是你带着我们去的,我们这么多人中也没见有你这般说干就干,而且还能一呼百应的人,这个首领你不当谁当啊?”

又有人道:“就是啊,刘大哥就别推辞了,今天的事是你带我们干成的,这个首领理应你来当。”

李之龙道:“刘大哥,大伙儿都推你做首领,你要再不当这个首领,可是寒了大伙儿的心啊。”

刘三见众口一词,便道:“蒙各位抬爱,我刘三实无才无德,只好暂任首领,眼下我们推翻了县府,占据了县城,朝廷必不会善罢甘休,官军迟早会来戕害我等,我们与官军的斗争不可避免,将来哪位兄弟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刘三愿退位让贤。”

李之龙道:“大哥,让贤的事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刘三道:“依四哥之见,该当如何?”

李之龙道:“依我愚见,当下要有三手准备。其一,就县民中挑选精壮,组成一军,以备攻城掠地。此事须从速,迟则朝廷调兵遣将,于我不利。其二,召集本县所有三老并乡长里长,稳定人心。其三,多遣人往山东各县城,联络灾民义军,以为声援。”

刘三道:“真是高见。”于是立刻传召所有铁匠,叫加紧打造兵器。一面传檄各乡里,一面派人化装成细作,前往安丘、昌乐、文登、高苑等县,与那里的灾民打成一片,以便将来攻取城池,以为内应。同时将县城结实青壮年愿为军者,挑选出来,众至数万。刘三自立为大将军,以李之龙为副将。皆以红巾裹头,作为标记,加紧操练。

同类推荐
  • 铁血骠骑

    铁血骠骑

    40年2月,现代军官穿越,成为满洲国吉林省一普通村民,称为马迁安。此刻正逢中国抗战艰苦时期,亦即东北抗联惨遭倾覆之时。怀有朴素爱国情感的马迁安义无反顾投入到这场伟大的反侵略战争洪流中,从一名普通抗联士兵直至共和国元勋。主人公穿插来往于东北边境抗联驻地与中国内地,在率领抗联战士们打击东北关东军的同时,也有时会在东北局势处于僵持对峙阶段时出现在延安、长江以南、东南亚,运用超前知识为祖国建立功勋。
  • 帝王律

    帝王律

    什么功勋卓著,护国忠良,在他们看来,永远都是功高盖主,威胁皇位之徒。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不甘做白白去死的走狗,我要成为这浩瀚历史的规则掌控者......
  • 穿越大唐之变化

    穿越大唐之变化

    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重生到贞观末年,慢慢改变着身边的人和事,甚至国家的发展方向。
  • 大秦之神帝

    大秦之神帝

    穿越到大秦帝国,成为公子扶苏;恰逢帝国摇摇欲坠,内忧外患之际;内有奸臣乱党,外有边疆隐患,中有六国遗老复辟之心不死;暴政苛吏,混乱萌生,风雨欲来。诛杀佞臣,登得帝位;修政揽才,平定动荡,开拓疆土,遍通世界,雄霸天下!
  • 一口气读懂法国史

    一口气读懂法国史

    本书内容包括从史前时代到高卢、从墨洛温王朝到查理曼帝国、卡佩王朝、百合花与狮子、后百年战争时代、法国的荣光、风卷残云的法国大革命。
热门推荐
  • 农村科学养殖常识——肉鸭

    农村科学养殖常识——肉鸭

    农家书屋是为满足农民文化需要,在行政村建立的、农民自己管理的、能提供农民实用的书报刊和音像电子产品阅读视听条件的公益性文化服务设施。每一个农家书屋原则上可供借阅的实用图书不少于1000册,报刊不少于30种,电子音像制品不少于100种(张),具备条件的地区,可增加一定比例的网络图书、网络报纸、网络期刊等出版物。这套图书为农家书屋必备书系—农村科学养殖常识篇。
  • 疑是春闺梦里人

    疑是春闺梦里人

    啥?这是穿越了?还是具金尊玉贵的王后身体?“那是不是可以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做一条无需为生活奋斗的咸鱼?”“并没有,你的夫君正要你的命,你的饭里有毒,你的身后有杀手,还有个在你夫君面前煽风点火的小妾。。。。。”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辰少的重生甜妻有点甜

    辰少的重生甜妻有点甜

    “乖,很快就好了”看着自己肿起来的脚江慕晚看着封辰再给自己上药..........
  • 十四十八

    十四十八

    这篇小说里的每一个故事,都无法当作美好的睡前故事。或者说,这篇小说,几乎与“青涩”和“美好”搭不上边。对于唐柠而言,她的青春实在是过于短暂。在14岁迟迟到来,在18岁之前就悄然早退。从14岁开始,唐柠就开始面临她未曾想过的残酷。14岁生日的前一夜,唐柠把手机递给妈妈:“妈,帮我拍张背影照吧。”妈妈笑她矫情,但还是耐心给她拍了几张。说实在的,照片拍得很糟糕——唐柠穿着厚重的珊瑚绒睡衣站在卧室的飘窗前,背对着镜头双手举起,手指比出数字“13”。照片毫无构图可言,窗外清晰可见的防盗网怎么也算不上干净的背景,唐柠的Pose用妈妈的话来吐槽就是“像个傻冒”,连当时的非主流审美都不会认可这照片。但就是这张照片,毫无修图技术的唐柠硬是修了半个多小时——当然,成品依然离唐柠想要的效果差了十几条街。那张被修成黑白的背影照当晚出现在了唐柠的QQ空间,文案是:“没有对得起自己的十三岁。”后来唐柠才知道,13岁是自己过得最好的一年。那张照片简直像个征兆,预示着从14岁开始,唐柠的人生就会像这张照片一样糟糕又狼狈。
  • 三国之轩辕天下

    三国之轩辕天下

    轩辕懿穿越拜师水镜先生,结义赵云、甘宁,交友诸葛亮、郭嘉……乱世奇才,最后称霸天下。
  • 重生之闪亮时代

    重生之闪亮时代

    弥留之际的唐辰,一夜回到18年前,高中文理科分班的前夕。有着他人无法比拟的重生优势,这一世,他能做到前世未能完成的事业,并寻回那个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女人吗?
  • 求生无路

    求生无路

    自从我们班的微信群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之后,整个世界都不好了,同学们开始一个接一个死亡。而我也难逃这个命运……
  • 倾世傲凤:异世风云

    倾世傲凤:异世风云

    凌熙,杀手之王,竟然会被最亲的爱人背叛,为了一件东西,甚至不惜杀了最爱的人。异世重生,她再也不信爱情,冷若冰霜,唯有对他的家人有着最真切的笑容。异世风云,主神回归,一袭红衣,看她如何玩转大陆。(绝对的宠文啦,这是凌綮的第一部作品,支持下啦(*/ω\*))
  • 情痛

    情痛

    在一次出差途中身为记者的“我”认识了李林。在交谈中,李林告诉了“我”一段埋藏在心底十多年的婚外情史。李林大学毕业后在镇文化站工作,在一次去县城参加文艺调演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叫王麦香的女孩。王麦香对李林产生了好感。但出于“干部”身份,加之自己已婚,李林一直回避着王麦香那蒙蒙迷迷的爱。后来王麦香嫁到了遥远的上海,故事仿佛也该结束了。可是,三年后的一个春天,王麦香的娘家王家村委托李林请来县黄梅剧团到村里唱戏,以庆祝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的好光景。按地方习俗,此时各家各户都要把嫁出的姑娘接到娘家看戏,王麦香当然也回来了。她大胆地找到李林,两人旧情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