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很少在赛场上示意。
早先校内比赛是不说了，就他和齐振云配合；
而等他到了校队……好吧，还是和齐振云配合。
这一开始是因为他们分成不同的小团体，后来则是时令自己的原因了。
时令的技术没的说，为人……嗯，反正大家也都不烦他，哪怕一开始有觉得他哼哼唧唧不像个男人，处的久了，也就感觉到他的好处了。
唯独在配合上，虽然做了很多的练习，虽然比早先有了长足的进步，可其实，还是有所欠缺的——起码以他的球技来说。
这一点外人不知道，铁中内部却是都知道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从不会向队友主动示意要球。
关于这一点，李致远曾问过他，他却很是懵逼：“要、要球？”
“是啊，你为什么从不找我们要球啊？”
“你们不是会传给我啊。”
“我们是会传给你，但你为什么不找我们要啊。”李致远当时非常苦口婆心，“我们传给你是我们的事，你找我们要是你的事。你看大圣也找你要球是不是？我也找过你要球是不是？你也可以找我们要啊！咱们天天练习的配合，就是干这个用的！”
他在这时候很有些循循善诱的感觉，就怕时令犯了概念上的错误，时令眨了眨眼，想了想：“你们都传给我了……我还要找你们要什么？我、我知道我可以找你们要，可是、可是不用我找你们了啊。”
……
在消除了隔阂后，全队人，那是只要时令那边有空档，就会把球传过去，的确，是不用他要了……
当然，这是他对李致远的说法，在下去之后，齐振云也同他说过这个问题：“他说的不错。”
“啊？”
“要球。”齐振云揉了下鼻子，“这一次他说的，是有道理的。”
时令眨眨眼：“班长你这话……有些古怪。”
齐振云看着他：“有什么古怪的？”
“就好像他以前说的是没道理的似的。”
齐振云老脸微微一红，立刻道：“你多想了，不过……你觉得他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吗？”
可怜时令老实孩子，想到李致远过去的那些话，虽然他觉得还算有趣，但周围人好像都有些难以忍受，因此也就不再去追究齐振云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
“虽然大家都会向你传球，但和自己去要……还是不一样的。”
“我……我……我不好意思。”
齐振云看着他，时令低下头，齐振云盯了他半天，最后只有在心里叹口气——时令这扭捏的毛病，真是没救了！在球场上都那样了，他还不好意思！
“我、我以后尽量要……”被齐振云盯得有些坐立不安，他连忙保证，齐振云抿了下嘴，“你做的是对的。”
时令迷茫的看着他。
“我是说没对李致远说实话是对的。”
时令更加迷茫，齐振云拍了拍他的肩：“以后也别对别人说。”
……
时令虽然性格有些问题，人却是不傻的，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也很有些不自在，有几分羞耻感，也想过改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能改正，不就是做个手势要球吗？
他能找齐振云要……好吧，他找齐振云都是做个暗示性的动作，但既然对齐振云可以，对别人自然也是可以的！
看，平时练习配合的时候，他也做的不错嘛！
但是到了赛场上……
他就抓瞎了！
很多次，虽然这种校外比赛还有太多次，但每一次他其实都是想有所进步的，但往往……不太如意。
而这一次，他却要了，而且，没有任何犹豫！
他必须要！
他必须在上半场结束前把这一分给扳回来！
这是他的任务，这是他对高晗的承诺！
是的，承诺。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什么承诺，更不要说是对高晗的了——对于这个教练，他一向有些畏惧，他也能感觉到这个老师不是太喜欢他，所以在那一天高晗把他单独叫出来的时候，他是有些迷茫的。还忍不住的有些惊慌，就像所有被老师单独叫出去的差生……虽然他远远说不上是差生，特别是在足球上。
他临出门的时候，还向齐振云求救过，齐振云本想和他一起出来，结果却被高晗制止了，最后他只有忐忑不安的自己跟出来。
然后，越来越忐忑。
因为高晗先是沉默不语，最后干脆就吸起了烟！
高晗是吸烟的，他们都知道，但他很少在他们面前吸——张浩曾想过在他们面前吸，结果还被他制止了。
而现在，他在他面前吸了，还吸了一根又一根，他站在那里，拼命的想自己最近做的事情——他是没有主动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的，但，如果是在他不确定的情况下呢？最后他甚至想到了早先他还没进校队时同齐振云的加练！那不算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占用了学校的资源……
“你的技术……不只是进攻的对吧？”终于，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高晗先开口了，他一怔，明知道很傻，还是下意识的说出了口——啊？
“也是能用来防守的，是吧？”
“啊？”这个声音再次发了出来，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好在高晗这一次没有沉默，只是继续道：“早先的比赛，包括校内的……我见到过，你截断不错。虽然身体对抗不行，但是可以凭借技术来截断。”
“啊！”这一次他终于算是回过了神，这么又犯傻的叫出了一声后连忙摇头，“那个教练，我就是瞎弄的瞎弄的……我、我……我没有练习过……那个，我过去一个人踢球……没有、没有练习，我……教练，我进攻也许还行，可防守……我不知道……”
在胡言乱语了半天后，他终于能够还算完整的把这话给说了出来，高晗眯了下眼：“你知道万晚的事情吧？”
这一次时令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犯傻，不过他觉得这一次他就算犯傻也不是自己的错！
高晗这话跳的也太大了，而且万晚的事情……万晚的什么事情啊！
不是他吐槽，而是，他们这个队长的事情，真的，很不少！
比如在他们训练的时候他总是偷懒啦，比如他总是压在杨明明身上啊，比如他总是光明正大的看手机啊，再比如他总是调戏……啊，不，调侃范成啊……
还有他总是请他们吃火锅！
想到这里，时令也觉得有一股火气从自己身上冒了出来……
“张浩对我说过……他同你们说过。”
高晗说的很慢，声音带了几分压抑，而时令，一下反应了过来。
万晚的身体！
万晚的身体！
……
他看着高晗，高晗也看着他，拿在手上的烟发着隐隐的光，带了几分檀香气的香烟气在空中弥漫，时令突然有一种很恍惚的感觉，就仿佛周围的一切突然都不真实了起来。
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而随着他们的沉默，空气也开始越来越凝滞了。
对于这种情况时令是完全没有办法应对的，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但在这一刻，高晗仿佛比他还茫然，虽然他站在那里，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虽然……但时令就有这么一种感觉。
很突兀的，他就有了另外一种感觉。
一种他必须要说点什么的感觉，然后，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不是……不是没事吗？”
万晚一直表现的那么随意，范成杨明明也没有什么异样，不是应该没事的吗？
虽然万晚一直没有怎么训练……可他，不也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的，他知道，万晚去年是要比今年的训练量大一些的——他听二年级的其他人吐槽过，但、但他反正一直是懒的，今年不过是更懒一些，而且，他今年毕竟是受伤了，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但看向高晗的目光却充满了恳求，高晗微微的叹了口气。
时令的身体顿时僵了一下：“可是、可是……”
“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很好，我不会允许他提前下场的。”高晗的声音有些飘忽，在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冷漠淡然的教练，虽然他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时令能感觉到，此时高晗不是他平时所知道的那个高晗——就好像他自己也不是他自己一样。
这种感觉很古怪，但他也被这种气氛带动的更加动容了。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比赛了。”高晗继续道，“他那个脾气，是绝对不会认输的，但是，他真的不能再扑救了。”
时令呆呆的看着高晗。
“所以，我会把你调到后场参与防守，当然你没有针对这个练过，所以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看住十号丁阳，那是他们最大的王牌，你防住了他，十六中的进攻手段也就少了一半。”
“……我、我不明白。”
高晗看着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果、如果队长真的……”
“让你放弃足球，你能吗？”
……
“让你永远不碰足球，你能吗？”
……
“让你从此不再比赛，你能吗？”
……
高晗的话，令他几乎恍惚了一个晚上，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很多，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明白，但他所要做的事情却是清楚的。
防守，然后进球！
防守克制十六中！
进球保证胜利……起码是平局！
只要他能保证胜利，那万晚也许就会没事！
很奇怪，这一点高晗甚至都没有说，但他就是知道了！
所以，哪怕高晗没有要求他进攻，甚至还让他进攻的时候悠着点，每一次他们落后后，他都还同队友一样，积极的去进攻了。
队友们快速，应该是想打时间差，而他，更多的是一种紧迫感。
当然，他也不太能理解悠着点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一向善于听老师的话，但这一次，他没有听。
前面几个球他们做的都不错，最后这一个，却是出了差错。
虽然只是一个球，他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所以就急着想再进一个，可是十六中的防守实在是太扎实了，他几次尝试都没能得到很好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因为刚才的那个传递，二十一号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齐振云那边，他身边只有一个十七号！
机会！
没有考虑，也没有纠结，他立刻就向曹墨然要起了球，他有把握，只要曹墨然把球传给他，他就能突破了十七号，把球再向前面带几步，再然后，不管是射门还是传球就更有可能了！
他想的很好，曹墨然却在这时候出了岔子。
时令要球！
时令竟然要球！
时令，竟然像他要球！
曹墨然这个惊奇啊，惊奇之余竟然还有点激动……
事后他想到这一点，很为自己的这份激动而羞耻，可此时，他还是真的激动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不管他从感觉上怎么鄙视时令，在态度上怎么保持从容，在情绪上怎么保持稳定，从心底中……对于时令的技术，他还是有一种神兽的感觉的！
同是前锋，你这种技术也太逆天了有木有！
而这个神兽……啊，不对，时令竟破天荒的找他要起了球！
曹墨然自然而然的就分神了，而他这一分神，也就被看守他的十一号找到了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