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
——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
你知道北京爱情故事么？
你会在万千人潮的地铁里看到捧着书籍的女孩怦然心动，也会看到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的流浪歌手忧伤歌唱，……人们在三里屯买醉，在工体狂欢，在世贸天阶灯光璀璨的迷情夜晚说出世界上最浪漫的情话。人们或是漫步于春风拂柳的公园，或是行走在古老而又崭新的胡同里，人们在喧闹中的大排档中诉说梦想，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挣扎，大哭或是大笑，留下了一篇篇忧伤或是美好的北京爱情故事。
因此，这世上只有北京爱情故事。
……
某年某月某日，我在爱情荷尔蒙致幻剂的鼓动下，忘了自己哪路货色，冲动地说出了令我遗憾终生又无法挽回的一句混账话——
做我女朋友吧。
M小姐也在意乱情迷之中失去了自我，忘了自己怎么回事儿，就像渴望爱情的任性少女一样，如痴如醉地跟着我一起魔怔了，也冲动地说出来了一句冲动可笑的话，像全天下的女人一样傻里傻气的问道——
你会对我好么？
我们俩像一对舞池里尽情摇摆的少男少女，在温存迷醉中各自冲昏了头脑，把错觉称之为爱情。
……
（1）
第二天龙哥一脸奸笑地看出了端倪，带着我和国航去抽烟，那时我正在一家很牛逼的公司实习，当然后来干倒闭了。
龙哥大笑道：“挺好，挺好。”
我一脸无辜地装糊涂：“什么呀，就挺好。”
龙哥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扇到了空气里，十分夸张地说道：“妈的，小丫挺的，还跟你龙哥装是不，这点事儿瞒得住你龙哥么？”
龙哥是山东人，任职公司的新人培训以及主持人，活泼开朗，热情大方，典型的白羊座，尤其不喜欢那些弯弯绕，因此我们很是对脾气。龙哥接着说道：“国航，你看人家，有了，你学着点哇。”
国航款款地说道：“龙哥，我不急，我现在还是拼事业的年纪。”
龙哥脱了他的豆豆鞋，一个鞋拔子砸了过来，说道：“妈的，你再给我装！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宏宇给我一起抽他小丫挺的！这一天天的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我可管不了人家，吹得牛逼我都无力吐槽了，前两天还跟我吹一哥们巨有钱，然后他们有个小团体，不多不少正好七个葫芦兄弟，他是带头大哥，其中老五最有钱，跟我吹一个月怎么败光几百万的，还吹得有声有色。”
龙哥又一个鞋拔子砸了过去，说道：“妈的一天不吹牛逼能死哇，欠收拾！”
过了一会儿，龙哥严肃地问道：“那个女孩儿什么星座？”
“白羊座。”
“真巧，我对象是双鱼座，我是白羊座。”
“般配么？”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柔情似水，水火冲突的两个星座。我比较简单直接，她喜欢让人猜嘛。双鱼座爱使小性子，粘人，多疑，爱幻想，没看见我每天都是早请示晚汇报的。”
“宏宇，我跟你讲，龙哥现在可苦了，每天兜里只有二十块钱。”国航突然嘲讽了起来。
“是啊，我媳妇儿现在限制我，你看哇，除了吃饭之外，公交卡电话费什么的都是她冲，早餐晚餐都是在家里，不过双鱼很温柔的，她每天都给我做饭。“
“为什么限制你啊？“
“宏宇，你看你龙哥的市场这还用说么？开个玩笑，主要我喜欢健身，没事儿出去打篮球，她怕我招蜂引蝶的，所以限制我。”龙哥说道
“是啊，龙哥这个范儿，还留过学，中西结合，吃过洋面包的人，浑身沾着仙气呢！”
龙哥又一个鞋拔子抽了过来，说道：“妈的，不拍马屁你会死哇。国航你真的是，我一天能抽你八百遍。”
那天吹牛逼散场的时候，龙哥突然说了一句：“也许，你该表白了。“
（2）
那时我们聊起爱情满眼的光芒，公司的同事婷婷姐和我歪着脑袋聊天。
“我现在对爱情没什么感觉，好像吃吃饭看看电影然后就可以恋爱了，太程序化了，对，缺少怦然心动的感觉。”
“你说的是一见钟情吧？”
“对，没错。”
“我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我更相信日久见人心。”
“那么说，你曾经一见钟情过啊。”
“是啊，那个时候傻嘛，很快就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一点都没错呢。可是真正相处下来，发现并不怎么合适。”
“比如？”
“比如，没什么可聊的。”
“哦？”
“我喜欢看韩剧，没头没脑地看一些东西然后捧腹大笑，他喜欢看正剧，还嘲笑我看的东西没什么营养，我连个一起看电视的人都没有啊。他是个呆头呆脑的人，我没怎么考虑以后，年轻就应该多玩玩嘛，他却拼命攒钱，而且很抠，但是也没有花到我的身上，既没有陪我逛街，也不陪我看电影，口红化妆品玫瑰什么的都没有收到过，你知道的，女孩子都是有点小小虚荣心的嘛，我们的恋爱可真是乏味单调啊。”
“哦？那他攒钱干啥，攒钱不就是为了给对象花么？”
“他说要为以后长远打算。”婷婷姐接着说道：“不过他还是挺负责的，可是，我们真的没什么可聊的。”
“那你还会一见钟情么？”
“我想，大概不会了吧。”
“为什么呢？”
“小崔崔，因为早已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也许我会遇到一个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耗尽余生，偶尔追追剧什么的，也很知足。”
“那不是大多数平庸者一眼望到头的人生么？”
“小崔崔，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就是平凡的一生，哪来那么多轰轰烈烈，只有少数人才会特立独行，并且为之背起沉重的枷锁，就好比英雄的孤独、美人的寂寞，接受自己平凡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在朝露般的人世间一闪而过，没有一棵小草自惭形秽啊。”婷婷姐感慨了一番，接着说道：“不过呢，你要是遇到喜欢的人，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去追，你还年轻。我累了，我要午休一会儿。”
“好。”
那天，我写了这样一句话——
这几天逢人就说，我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怦然心动地感觉了。某人说你说的是一见钟情吧——我想了半天无言以对。脑海中不禁想起一部纪录片里的这样一幕：一个外国人爱上了一个四川人，世俗的流言蜚语并没有阻碍他们相爱的力量，女孩儿在采访的最后骄傲地说，我觉得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不是来求学的，就是来飘洋过海找我的。外国人说道，我要留在中国，因为我挚爱的人在这片深沉的土地，他们相爱在了乡村的田野里，小路上，土地里……诚然，怦然心动不是你，不是我，而是我们在一起的纯粹，就像夜空中最闪亮的星，你侬我侬，不言其他，漫漫长夜怦然心动。
（3）
公司有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这都是私底下的事情，有一天他们因为一个客户资源居然吵了起来，两个人各不相让闹得纷纷扬扬。
中秋节到了。
国航这个潮流小青年喜欢说唱，他精心挑选了几首歌曲打算大展身手，我们在台下为国航欢呼雀跃，国航那首歌的歌词我就早忘了，好像是龙井说唱还是什么，其中结尾的一句是，去你妈的！
领导被这特立独行的歌词雷倒了，结果国航拿了二等奖。
而公司那对情侣的正在闹分手，他自告奋勇唱了一首粤语歌，深情款款地唱道——
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为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虚
这晚夜没有吻别
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
从未意会要分手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尤其是唱到“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就像如泣如诉的月光渗透了心窝，那一刻所有的爱恨交织都像月光一样泄了出来，妹子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泄了出来，顺手拿了一朵玫瑰拖曳着长裙冲上台去，她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我感动的泪水早已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月月说道：“宏宇该恋爱了，竟然哭成了泪人。”
王姐说道：“你有心仪的女孩儿了么？你去送花吧。我家那位，哼，每年的情人节都是玫瑰、巧克力、烛光晚餐。”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谁知道呢，因为爱情呗。”
月月看着我梨花带雨的样子，不忍苛责，嘟了嘟嘴，说道：“宏宇，男孩子要勇敢一些哦。”
（4）
那天我冲到花店去买花，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买花，显得有些紧张，并且着急忙慌的找了一个超市的摊位。
“我应该买什么花呀？”
“第一次送花么？”
“没错。”
“你听我的准没错，我给你搭配，世界上哪有不爱花的女孩儿呢，不送花的男人都是蠢蛋。”
月光下我把M小姐约了出来，她在长椅上等了半天，我把花背在身后走了过去，然后亮在她的眼前，我羞涩地说道：“送给你。”
M小姐说：“哇！原来你急匆匆地叫我出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一定很贵吧，你在哪买的，多少钱呀，快，我要拍照，给我拍照，拍完照我放回去，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那天，她主动挽起了我的臂弯，笑得像一个傻瓜。
（5）
我们要去香山看红叶，我打算带着M小姐一起去，那天临出门前，她发飙了，一定要去么？可以不去么？真是的！
我们不是说好了嘛。
我大姨妈来了嘛。
那你别去了。
去就去，你可真是无聊！
说着，她穿上高跟鞋理也不理地踏踏地走了出来，我分辨出了高跟鞋所带来的咆哮与怒气，她抹了大红唇足蹬高跟鞋，热裤搭配黑丝热裤，头也不回地展露出一种廉价的风姿，有意赌气似地说道，这样，你满意了吧！
我说不出话来，地铁里她离我很远很远，到了香山脚下我强装笑脸和同事打招呼，王姐说道：“宏宇，哎呀，介绍介绍呀。”
“有什么介绍的！”她生气地说道。
那天，我在山脚下给她买了平底鞋，说了无数的好话，香山之旅可真是煎熬，我背不动她，她也是重量级选手。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两个人牵手在晚风中，她终于露出了难得的轻松愉快的笑容。
（6）
我一度产生了怀疑，我们真的合适么？
我没车没钱没房。
她撇了撇嘴说道，慢慢奋斗呗，以后总会有的。
那么年纪呢？
我比你大几岁，但是也不那么成熟。
那天她默默在空间里更新了说说：
也许性格相同的人适合一起嬉笑，性格相反的人适合慢慢变老。
……
龙哥说，哎呀，你怎么不和我说呢？情侣之间最好不要参加什么公司的聚会，有的人玩得开有的人慢热，因人而异，更何况你们才刚认识不久嘛。情侣之间应该注意隐私嘛，熟了认识朋友同事也不迟，还在相处期呢。我从来不带我对象参加什么聚会，她也不爱来。
国航点了一根烟说道，龙哥就是事后诸葛亮。
龙哥的豆豆鞋又扔了过去，龙哥兜起了鞋子，说道：“我觉得你们两个人出去玩吧，这样可以增加感情。”
“我听说红螺寺不错，很多善男信女去那里求姻缘的。”
“国航终于正经了一回。”
于是，红螺寺留下了我们的红绳，只是后来再也没去还愿，后来我们也绝口不提爱情。
（7）
你喜欢我什么呀？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你甜美的笑容，像星光一样灿烂。
那么，你呢？
你对我好……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8）
一个月后，我们同居了。
你正经一点，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呢？你说罢，我听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就睡觉吧。
……
也许我们应该聊聊家庭，她听着我的诉说，早已迫不及地麻麻赖赖地骂道：“你这什么父母，这些缺德父母以后生孩子都要没**的！”
“我父母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你如此恶毒地攻击吧。”
“我说的是实话，你少和我上纲上线。”
“好，你要听实话么，你他妈的……”我欲言又止。
“说啊，你他妈的今个给我把话说明白，说他妈的吞吞吐吐的和个娘们似的。”
我摔门出去了，我这辈子最讨厌和别人吵架，她发来短信——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争吵，逃避，逃避，争吵……
她发了一条说说：真希望有一个永远吵不散的人陪我度过余生。
一次，她午夜归来，寒冬腊月往家带回来一个娘们儿，这个女的神经质似的诉说着他的爱情遭遇：“我的对象就在西单上班，可是他悄无声息地就把我甩了，我现在才想起来，他之前说过，他要找一个富婆，我虽然也是北京人，但是除了家里有套房也没什么钱，我最近还失业了，你看我们的维权群，唉，我最近想死的心都有了，好像活着没有了爱情也没什么意思，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至少我要当面问个明白，而不是无缘无故地突然失踪。我就在小区天天等他，守株待兔，他似乎知道我在这里等他质问他的无情，他怕了，他心虚了，他想吃干抹净就跑路了，这算什么呀，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我天天准时准点在这里等，我妈骂我是一个傻逼，三十多岁的人居然还相信爱情，可我就是喜欢他……他一直没有出现，这几天连摩托都没有骑，他平时喜欢骑摩托上班。然而摩托似乎都落了一层灰，我明天还来，你对象可真是个好人，看我在小区里瑟瑟发抖地转悠着，就把我带了回来，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晚上咱们三个凑合一下就行，我睡地上就行。”我抽了一根烟，十分无语，保持微笑说道：“不用，你们俩睡床上吧，我出去找地住。”
……
又一次，她撒娇道：“老公，我去网吧玩一会儿好不好。”
“多久？”
“看情况，也许会通宵，也许很快就回来。”
凌晨三点，深夜难免的我听到一阵砸门声，我晕晕乎乎出去开门，闪过一个背影，我还没有看清这个人的正脸，便溜之大吉了。
“怎么回事儿？”
“我哪知道，你他妈的问我我问谁，我从网吧出来他就跟了过来，然后非要执意送我回家，说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说我男朋友在家等着我呢，然后他说没关系，送到门口就行。”
“瞅瞅，你都交的什么朋友，我都不稀罕说你，今天马路牙子上拉个陌生人回家，明天网吧里有人深夜尾随回家，你就不反思一下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反思什么？就是大家一起在网吧撸呀撸，一起玩嘛。”
“尽是些狐朋狗友，没有一个人是正常渠道认识的。”
“我在北京没什么朋友！你少来教训老娘，爱处处，不爱处滚蛋，不行就分手，这一天天的……”
“好，那我走，你自己玩吧，祝你玩得高兴，玩得尽兴！”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这次走了就别回来，最后一次，不信你试试。”
我才不吃这一套，夺门而出。
砰的一声屋子里便空空荡荡了，散落了一地的烟头和纸巾。
那一天我们分手了。
（9）
我和阿合去看电影，无意间碰到了丹丹，丹丹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儿，我和阿合一脸坏笑地看着她：“嘘，我来陪他看电影。”
“爱情就像疾风骤雨啊。”
“爱情？我们都聊不到一起，唉，他认为我是一个肤浅没有内涵的人，还教训我应该读读《红楼梦》什么的提升一下自己。”
“内涵？见鬼的内涵。什么他妈的是内涵，让他解释解释什么叫内涵，解释解释什么叫内涵。”
“我拼尽全力却换来一句没有内涵。”
……
龙哥分手了，龙哥没有一点矫情地说道：“太作了呗。”
“怎么作？”
“今天想要这个，明天想要那个。”
“女孩子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都他妈的二逼，看霸道总裁乱七八糟的看多了，我是找对象还是包对象，凡事量力而行啊，一冲动就去洱海，一冲动就要结婚，一冲动半夜就去撸串，一冲动就让我说一万遍我爱你，妈的，这见鬼的爱情，现在的女孩儿怎么都这个德行，太累了。”
……
程程吃饭的告诉我：“我努力过了，我真的努力过了，我想拼命对他好，可是我看不到一点希望，一点点希望都没有，哪怕有一点希望我都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可是一次次换来的是伤害，他连我的生日都记不得，他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他一件衣服，我生日的时候他却不闻不问，和普通的日子没什么区别，带我去随随便便吃了一个快餐，小崔崔，你说哪个女孩子受得了生日的时候去吃快餐啊，呵呵，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那一刻我想到了放弃，我在这个人身上什么也看不到啊，一点上进心没有，我不是那种爱钱的女孩儿，我要是爱情我会跟着他么？可是一点承诺都没有，一点规划都没有，一点未来都看不到。”
“那，你们聊得来吗？”
“有什么聊得来聊不来的，他寡言少语的，一下班除了玩游戏还是玩游戏。”
……
健健谈了几段风花雪月的爱情，找了一个丑女结婚了，我没问他，他说过，只要有人愿意和我结婚，我就和她过一辈子。
（10）
五年后，M小姐再次找到了我。
你结婚了么？
你干嘛总是这么问。
我想知道。
没有。
你想过我们要结婚么？
想过。
你还爱我么？
曾经爱过。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