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彩虹小区有这样一对中年夫妻,是小区里的模范夫妻,是一对知识分子,也是丁克家族,人们每天都能看到这样一幕:这对模范夫妻像夕阳红的老头老太太手牵着散步、聊天,却很少有人真正了解他们的生活。
那一年她二十岁,短发金丝眼镜的她有一种学究的气质,那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她不知不觉捧着书走到了林间小路,找了一个凉亭坐了下来,凉亭里有一个络腮胡穿着短裤的男士,也带了一副厚重的眼镜,在她没来之前,络腮胡子男人背靠在台阶的柱子后静静地沉思了一上午。
“我猜你在为某部电影或者某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而忧伤?”女孩当时正在读古典文学专业。
夏天凉爽的风吹拂着男孩沧桑的面颊,他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趣的俏皮姑娘,沉默寡言又害羞的他鼓起勇气说道:“是的,我刚看了一部伟大的电影,给我灵魂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哦,哪位大师的杰作?”
“伯格曼。”随后他又怯生生地补充道:“想必看他电影的人很少,毕竟这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时代。”
“是备受李安和余华推崇的伯格曼么?我知道他呀。”女孩儿激动地说道。
“是的,我刚看了《野草莓》,看完以后我觉得之前所有看过的电影都不值一提。故事的开头是一个老学究垂暮之年,他的妻子早已去世,过着乏味无聊的刻板生活,就像清教徒一样,认为任何感情的输出都是浪费精力,他躺在床上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先是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碰到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戴着礼帽穿着风衣背对着他的人,他走上前去一拍,这个人转过头来五官模糊不清,随后便化作一滩污水消失了,紧接着他看到缓缓走过来一架马车,马车上没有车夫,没有任何一个人,马车拉着一个精致的棺材盒,马车跑偏了不停地撞击着路灯,咣咣咣的响声车轮飞了过来,他避之不及,闪了一下,随后又是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巨大的摇晃声中棺材突然掉到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棺材板打开了,裸露出一条胳膊,他凝视了几秒便走了过去。此刻,注意,此刻棺材里的裸露出的胳膊开始活动了,那只突如其来的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踝,不停地摇晃,老人嘴唇颤抖,发紫,他看到了可怕的一幕……临死之人重新在上帝面前审视自己自私无情的一生,他重游童年,焦虑濒死的老头子回望童年的一幕幕,发现她的妻子并不爱他,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那个棺材里的人是他自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老人对死亡的恐惧。”
“是的,没错,老人接到了上帝的旨意。”男孩儿像碰到知音一样接着滔滔不绝地说道:“多么伟大的梦境!多么真实!电影作为影像的呈现,如今在娱乐至死的时代,早已偏离了他最初的轨道,所谓电影,就是通过影像真实如初地还原一些淳朴的生活,仅此而已。我要高歌现实主义的伟大,尽管现实是残酷的,如今的人只喜欢小布尔乔亚的浪漫,那些数不尽的霸道总裁之类的玩意儿,可我爱生活,爱一切最接近生活本相的东西,伯格曼这伟大的一幕让我不禁想起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部文学作品……”
“等等!让我猜猜看,是《罪与罚》么?”
“是的,没错,你接着猜。”
“是那一幕伟大的梦境么?男主被生活逼迫地走投无路,梦到了童年可怕的一幕,他和父亲在郊游,梦到一群人在鞭打一匹瘦弱的马,当着小男孩儿的面活活把马匹打死了!后来男孩儿怯生生地问为什么,他的父亲无动于衷地说,不关咱们的事情,由他们去胡闹吧。男主在平凡的生活里找不到出路,于是衍生了后来所谓的超人理论……”
男孩儿和女孩儿电光火石地聊着,他们的眼神里放出了无尽的光芒,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个下午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男孩说道,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话题没来得及讨论,上帝是否存在。我可以去找你么?女孩儿点点头。
于是那个夏天他们便恋爱了。
男孩开始经常出没在女孩儿的宿舍,光着大腿裸露着厚重的腿毛趿拉着平板鞋,络腮胡子一脸沧桑忧郁的样子令无数人避之不及,尤其是特色鲜明的短裤。可是男孩一坐下来,开口便是人生艺术,女孩被迷倒了,他疯狂地爱上了他,她也十分喜欢男孩博学多识的感觉。
“我喜欢你,可是你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这一句话刺伤了男孩可怜的自尊心,他跑去剃了一个大平头,刮掉了胡子,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衬衫,跑去女孩儿的宿舍疯狂地告白,令无数个小脑袋又是惊吓又是羡慕,噗嗤一笑。
女孩说道:“傻瓜,我爱你虔诚的灵魂。”
他们俩出去玩,天都黑了,他们没有赶上末班车,他们俩依依不舍地十八里相送,结果送来送去错过了末班车,在回去的路上,黑暗中男孩读起了诗:
……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女孩儿立马回应道中文翻译: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他们在林间热吻,听到了小鸟啁啾的欢乐音,听到了风吹树叶的婆娑声,阳光透过厚密的树叶穿过层层叠叠直射他们的灵魂,那一刻男孩说,我们结婚吧。
多年后,他们还是一如昨日,谈论诗,谈论电影,讨论彼此喜欢的古典文学和西方文学,谈论时事,他们的灵魂被彼此占据,早已无须再用一个孩子来保障婚姻的脆弱。
他们也偶尔弹弹琴,做一两顿饭,夜幕降临在林间牵着手散步,万家灯火散去,他们紧紧依偎道一起,彼此相拥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