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梨抿着苍白干裂的唇,他三天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心中明了,师傅叫姚尧鱼带走自己肯定是为他考虑着想,但他还是生气,很生气,生闷气。
他也不生谁的气,唯独生自己的闷气。
“如果自己年龄再大些……是实力强劲的剑豪,也许就能够与师傅和各位师兄一同杀敌了。”
这个还稚嫩的孩子,脑海不止一次想着……若是自己,变强,变得更强,任怪物三千,一剑挥去……一下能救好多人,能救隔壁阿爷的小儿子、能救大婶古灵精怪的小孙女、能救痛失父母孤留遗子在世的痛哭流涕的小男人、能救……
想着想着,姚青梨心中一口郁闷之气久久抒发不散,猛地噗出一口鲜血……边上一直用余光打量着的姚尧鱼及时扶住快要跌倒的青梨,小心翼翼的让青梨的头依靠自己的胸怀,此时姚青梨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紧紧攥死他的衣袖,仿佛极力压抑着悲愤情绪,啜泣哭诉道:“我想救他们啊,想救大爷大娘,想救老阿公……还有师傅和师兄们,可是我无能为力啊,尧鱼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呜呜呜。”
姚尧鱼没有说话。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出言安慰,而是认真当个听众,当个情感宣泄的垃圾桶,当个最亲挚友的身份。
他缓缓拍着青梨的背……在后者记忆中,惟有儿时他害怕黑暗死活闹着要与母亲同眠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也不说话……很温柔地……很温柔地……
脸颊两边都是泪痕,姚青梨哭声逐渐变弱,缓缓在姚尧鱼温和地轻拍背部的手法下,微微抽泣着,一副在外头受气回来家中寻找母亲安抚受气包的模样睡着了。
外面虽已青天白日,岩石洞口处却用障碍物遮掩住了,深邃暗道处的尽头,可容纳一百人左右的空间塞得满满的,有时三言两语的碎碎几句,声音细若蚊蝇地交谈着……
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保持着绝对安静,惟剩下一些呼吸声与进食声……这里是屯粮的粮库,干肉与粮食其实并不是剩余很多,甚至许多都早已经坏掉了,馊掉了。
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够这一百人撑过这段危险且疲累的时期,更何况来自外界的危险还远没有就此结束。
所以当青梨讲话之时,岩石同穴里面所有人都是撇头看了过来。
姚尧鱼不敢动,他怕吵醒青梨。
花妮子递上青叶盛满的水,小心翼翼的合拢叶子聚出一个小尖儿,缓缓倒给姚尧鱼的口里。
黑暗里,看不清样貌,依稀可见一个圆乎乎轮廓的胖脸,这正是姚圆圆。
他双眼正盯着青梨入睡的面容,自从青梨一别师傅,他就再没拿青梨打趣过,姚青梨没讲话的三天里,姚圆圆就未曾展露出过一次笑容。
这种安静却又诡异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有动静。”值哨的是寇沙,他正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外界周遭时刻发生的状况,他突然出声,一下惊醒一大部分人。
这些人里面基本都是以普通人为主,很少有法修者,所以很多操劳的事他们年幼却必须要主动肩负起这个责任。
似于姚尧鱼,他在所有人心中皆是有着不小的声望,而其他人像花妮子、胖圆、青梨都是占据一席地位,甚至那之前他们觉得十恶不赦的寇沙都是有了些好感,在长期怪物的恫吓下,所有民众都是觉得寇沙的脸庞亲切多了。
更是在他主动担任后半夜的哨班,许多人复杂的眼神投递向他,有个失去娘亲可怜的小女孩,主动跑到他面前亲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那一霎,寇沙眼里都是有着雾水氤氲久久无法消释。
三步并做两步,姚尧鱼大步流星跨过还熟睡的小孩子,径直来到寇沙身旁,“怎么了?”
好似无法描述出具体亲眼所目睹的事物,他挪开身子方才让姚尧鱼从障碍物特地腾空的一道间隙,小君主眼贴其上窥视着外界的事物。
“这是……”
烈日炎炎,烟火灼烧着大地,炽热的地面仿佛要被烤焦而冒出一股烟气,尘埃弥漫,硝烟四起。
有一头人形怪物僵硬地挪动着脚,看起来很费劲的走着,如瘸子一拐一撇,疑似受了伤……
“……亦或者不是受了伤的缘故。”他仔细观察着,发现它腿应该是完好无损的,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心脏噗噗跳动,“也许是对自己所寄生的宿主身体,丧失了支配权?又或者,开始不适应人类身体了?这也说不通啊,它们表现一直很凶猛,生命力极度顽强……甚至于连畜牲都可以寄生。”
视线中,那头怪物没走动几步,就晃着身子到下去。
地上的怪物尸骸不断增多,一具又一具地倒下去,不仅仅是寄生人类的怪物,天上飞的猛地坠地,地上跑的突然失去意识……
姚尧鱼撇头看向寇沙,怪不得他一副惊奇又欲言又止不敢说话的神情,任何一个人也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根据肉眼所见的判断,从而盖棺定论。
若是没死呢?
也许怪物也需要休眠呢?
或者失去活动性只是间接性的呢?
又或者,在姚尧鱼他们潜匿石穴外面所观测不到的视野盲区,悄无声息的有着外界因素影响着这一切……
存在的可能性很多,姚尧鱼做出了选择。
搬开障碍物,仅容一个人可通过的空间,姚尧鱼蹑手蹑脚地缩着身躯,轻轻走出去。
又有一道身形也紧跟其后。
听见后方多出来的脚步声,姚尧鱼还以为是花妮子得知了消息赶过来,他回头正想劝说让其回去,看清了人才愣了一下。
见小君主一直看着自己,寇沙道:“我随机应变能力很强,而且我多少能看见一点东西。”
姚尧鱼点了点头。确实,之前寇沙用捅了自己的匕首上的血为媒介,证实了他一直难以置信的未来……
现如今,大变确确实实发生了,本以为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流星雨,未料是天灾降临,异物横行。
“仅我们这一方小国之境就已发生了如此恐怖的事情,那世界各地呢?又会如何……”一时间胡思乱想起来,食指轻轻按动太阳穴,姚尧鱼心绪逐渐平缓。
走向那尸横遍野之地半途,姚尧鱼和寇沙各是捡了一把长剑伴身,以应对不测。
用力一剑扎下去。
却未感受到与之战斗时那坚韧且皮糙肉厚的恐怖防御力。
剑尖而是如同扎进了空虚泡沫,刺上白纸。
“诶——”惊讶声,姚尧鱼看见刚被他以剑刺入的尸骸,迅速崩坏,里面绵绵黑血顷刻间陡然爆炸般射向四方,其后如同失去了五脏六腑和浑身血液,很快呈现在他们二人之前的仅是一张透露着阴森可怕的褶皱的老皮。
而在那黑色血液陡然爆射开来,姚尧鱼和寇沙也是一直全程警惕,用衣物及时遮挡,避免被此身死怪物的黑血浇身。
沾染大片黑色血液的衣物,不一会儿就已经被腐蚀大半。
他们立即丢弃衣物。
姚尧鱼看向寇沙,而寇沙也正一同时间看向他。
二人眸子里都有难得且浓郁的喜色涌现。
这等可怕又难杀死的怪物,还有一直从陨石内部涌现的黑色线虫……实在令人绝望。
只是现在……姚尧鱼放眼望去,夜晚大片大片乱堆的尸骸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铺满大地,树上也挂满了被寄生的怪鸟尸骸,剧烈的恶臭味引诱无数苍蝇嗡嗡作响,吸引众多大秃鹫盘旋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