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如意小馆里,莫叔在柜台内算账,饭馆内人还不多,但也有了三四桌客人。
蓝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桌上摆着啤酒饮料和几个小菜。他眼神散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徐刚家。一个平房小院,普通的小城民居,许刚的妈妈从北屋探出身来喊徐刚吃饭。
徐刚卧室内,人狗对峙。徐刚单腿跪在床前,而草根则躲在床下,警惕的盯着徐刚。
徐刚:“来,草根,让我抱抱...来呀。”
任凭徐刚怎么招呼,草根都是无动于衷。
徐刚:“嗨,说你那,你是我收留的狗,你对我至少要亲近点懂不懂?来呀。”
徐刚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香肠,自己咬了一口,又冲草根晃晃。
徐刚:“嗨,草根,过来抱抱,这就给你吃”。
草根鼻子动了动,身子却往里又退了一步。
如意小馆,蓝江喝了一口啤酒,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徐刚卧室内,徐刚掰下一节香肠放到草根前面一点,然后自己退后一步。
徐刚:“吃一口草根,味道很不错喔。来吧,尝尝……”
草根看看香肠又看看徐刚,鼻子不自觉的抽了抽,身子却没有动。
徐刚:“吃啊,别怕,吃...要不我再离你远点?”
徐刚把身子向后挪了两步。草根伸出舌头舔舔嘴巴,犹豫片刻,猛地一扑把香肠叼到嘴里,随即又迅速退了回去。徐刚把手中的香肠几次放到草根前面不远处,草根都照方抓药,每次都趁着徐刚不注意,抢到香肠就迅速退回床下,看的徐刚直翻白眼。
徐刚:“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吃了就走,过来,再不过来我可不客气啦。”
徐刚忍无可忍,回身拿了一把笤帚,试图把草根从床下赶出来,草根愈加害怕,嗓子里发出低吼。
徐刚:“你这家伙还敢冲我发狠,你……”
这时,徐刚的手机响起来,他一手举着笤帚,一手接电话。
徐刚“:喂,你好,大江啊?我?没干嘛...它呀,在呢。啊?对付不了?谁说的?放心吧,给我一份信任,还你百倍的惊喜,嗯……我是谁呀……对付不了一条狗?现在?我们正在友好交流……”
许刚手里的笤帚再次伸向草根,草根吓得脖子上的鬃毛都立了起来,伴随着嘶吼,嘴角上拉,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徐刚匆匆挂上电话。电话的另一头,蓝江已经听到了草根的嘶吼,愣了一下,摇摇头,放下了电话。
如意小馆外,张小曼从街上走过,在经过如意小馆时,发现了里边坐着的蓝江,张小曼喜上眉梢,推开餐馆的门跑进来。
张小曼:“是蓝江哥哥吗?真是你?我是张小曼,还记得吗?”
蓝江:“哦...张小曼,怎么会忘记,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小曼:“哎呀蓝江哥哥,我找你好几天了。”
蓝江:“你给我打电话啊。”
张小曼:“还说呢,上次给那条流浪狗看病,回去的路上就把手机丢了,后来补了手机卡可没有你的手机号,急死我了。”
张小曼在蓝江对面坐下,蓝江给她到了杯水。
张小曼:“我不渴,蓝江哥,那条流浪狗怎么样了?我去过医院,说你把狗狗接走了?我找他们要你的电话,他们说不小心弄丢了,害得我在街上转了好几天,我想去徐刚哥哥家,可有记不太清楚在哪了,还好终于让我碰上你了。”
蓝江微微有些动容:“谢谢小曼!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放心,草根现在挺好的。”
张小曼满脸欢喜:“哇,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收留它了,那条狗狗太可怜了,才那么小就受了那么多的罪,蓝江哥哥你好有爱心哦!”
面对张小曼满脸的感激和兴奋,蓝江有一点尴尬。
蓝江:“可是...可是我过些日子还要到外地去做事,所以……”
张小曼眼里立刻水雾弥漫:“蓝江哥哥,你是说...你又让它自己去流浪了吗?你……”
蓝江:“等等,张小曼,你先别急,虽然我没空可我有一个朋友答应我照顾它。所以,它现在很好,没有再去流浪,也没送救助站,你完全可以放心,ok?”
张小曼:“哦...那...它听话不听话?乖不乖?”
蓝江:“应该...听话吧。”
蓝江的回答显得有些不确定,张小曼皱了皱眉头,可爱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
张小曼双手合十:“但愿狗狗很乖...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别再四处流浪。”
蓝江:“对了,我们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草根。”
张小曼:“草根...草根,蓝江哥,这名字好听也好记。草根,草根...蓝江哥,有时间你带我去看看它好不好?”
蓝江掏出手机看看时间。
“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吧,明天下午我带你去。”
张小曼:“太好了,谢谢蓝江哥。”
夜晚,许刚家小院。徐刚卧室。
徐刚抱着一床小被从屋外进来,他把小棉被铺到卧室的角落,然后走到床前蹲下身,草根依然躲在床下。
徐刚:“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倔狗,你准备在床底下待一辈子吗?”
床下的草根冷眼看着徐刚,无动于衷。
徐刚:“好吧,你这家伙,有本事你就别出来,出来我就把你揍回去,你等着明天我收拾你。”
徐刚朝着床下的草根咬牙瞪眼挥了挥拳头,心有不甘的爬上床。
第二天午后,蓝江在一个街角等张小曼,他们约好了去看草根。张小曼还没到,蓝江百无聊赖的在身边的书报摊上翻看五颜六色的杂志,看了片刻,觉得没有意思,他转过身刚要点根烟,就看到张小曼一边招手一边向他跑来。
张小曼:“蓝江哥,对不起我来晚了。”
蓝江:“没有没有,我也刚来。”
张小曼;“都赖我们李老师,明明只有两节课,却非要给我们加二十分钟的强化练习,害得我紧跑慢跑还是迟到了。”
蓝江看着嘟着嘴有点生气的张小曼,不由得笑起来。
蓝江:“小曼,我上学的时候,跟你一样,也特别烦老师拖堂,哪个老师加节课,心里就老大的不乐意,可后来毕了业才想明白,老师为了谁?我们学生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可老师呢,除了教课以外,有的上有老下有小,压力比我们大了不知多少,时间比我们更加宝贵啊。”
张小曼:“蓝江哥你说得对,嘻嘻...我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呀,我挺感激老师的,他们真的好辛苦。”
蓝江:“哦,那就好,我就知道,象小曼这么有爱心的人,肯定是个好学生。”
张小曼:“是呀,蓝江哥哥,你怎么知道的?让你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蓝江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和张小曼上了车。
出租车在城市的街道上行驶,蓝江和张小曼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蓝江:“小曼,你现在上几年级啊?”
张小曼做了个鬼脸,伸出两个白白的手指在蓝江眼前晃了晃,没有说话。
蓝江:“初二?”
张小曼:“嘻嘻,蓝江哥你眼力好差哦,我都高二了还初二?哈哈……”
蓝江:“哦,真的看不出来,总觉得你很小似的。”
张小曼:“没有啦,人家明年都该考大学了,不要老拿人家当小孩子好不好?”
蓝江:“呵呵...行,知道了,张小曼不是小孩子是大孩子好吧?”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蓝江:“小曼,你对高考有什么想法啊?哦,我是说你以后想往什么方向发展啊?”
张小曼:“哦,我还没想好,矛盾着呢...我爸爸想让我当公务员,我妈妈想让我搞国际金融,可我自己想当一个兽医,哎呀,反正没想好就是了。”
蓝江:“呃,你这想法和你爸爸妈妈的想法差距有点大。”
张小曼:“谁说不是呢?想想爸爸妈妈把我养这么大费了好多好多的心血,我真应该随他的心,可我对那些东西一点都不喜欢,怎么办呀?想想就烦。”
蓝江的电话响起来,他摁下接听键,徐刚的大嗓门立即从电话中传了出来。
徐刚:“老大,到哪了?赶紧过来,草根跑了。”
蓝江:“什么?哦,师傅,您能不能开快一点……”
徐刚家院外。蓝江和张小曼见到了等在那里的徐刚,蓝江给徐、张二人做了简单介绍,两人互相点了点头。
蓝江:“怎么回事?”
徐刚:“哎,太他妈丢人了,连条狗都没看住。”
徐刚满脸的不忿,蓝江皱皱眉,掏出烟地给徐钢一支。
蓝江“:你这家伙,先别埋怨,说说草根是怎么跑的。你不是一直说你们两个友好相处、热烈交流吗?”
徐刚:“那不是怕你不放心吗,可谁知道这条破狗一点面子都不给,算今天来了三天,也吃也喝,就是不让碰,我跟它耗了两天,它就在我床下躲了两天。今天我出车你打电话说下午来,我就打电话让我妈帮我收拾一下屋子,谁想到刚一开门它就窜出去了,吓了我妈一跳,我妈给我打电话,我赶紧回来,这周围前前后后我都找遍了,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蓝江:“这狗从小流浪,性子野还胆小,和别的狗很不一样,不能怪你。”
徐刚:“得,老大就是老大,这话说的让我无地自容啊……”
蓝江:“打住打住,停!咱先想办法找狗,别的话以后再说。徐刚,你对这片熟,你带路,重点是垃圾站、餐馆、车站和集贸市场,这是流浪狗常去的地方。”
这一下午,蓝江等三人不停地在各种不同的场所进进出出,向不同的人比比划划,。天色由明到暗,直到华灯初上。
如意小馆,三个人疲惫不堪的坐到一张桌子前,看样子累的都不想说话。尤其是徐刚,满脸的尴尬和歉疚。
徐刚:“哎,这草根上辈子是游击队出身吧,咱们这么找竟然连点影子的都没有。”
蓝江:“草根胆子小,它要是在哪个角落藏起来,我们还真不好找。”
徐刚:“可咱们也不能挨家挨户搜吧?”
张小曼:“草根到底去哪了呢?哎,草根的命真不好。”
徐刚:“都怪我,要是我提前把它栓上就好了。”
张小曼:“对不起,徐刚哥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能收留草根,你也是好人...我只是替草根担心。蓝江哥,你说,草根会不会让狗贩子抓了去呀?“
蓝江:“哦,我想应该不会,草根刚刚受过伤,胆子还小,一般人很难接近。”
徐刚:“对,对,凭它那警惕劲,狗贩子想抓它,难!”
张小曼:“可是……可是万一呢?”
蓝江:“今天太晚了,天黑也不好找,明天我们接着找。”
徐刚:“我同意。”
张小曼:“我也同意,明天咱们都早点来,老天保佑狗狗千万不要有事啊。”
蓝江冲着张小曼摇摇头。
蓝江:“张小曼,明天有我和徐钢就行了,你是学生不能落课。”
张小曼:“没关系,我可以请假的。”
蓝江:“不行,小曼,找草根重要,你上学更重要。”
张小曼:“就一次,可以的。”
蓝江:“不行,你要相信我和徐钢,我们会努力找到草根的...当然,如果我们找到草根,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
……
张小曼:“我...好吧,蓝江哥,我听你的...不过,要是找到了一定立刻告诉我哦。”
蓝江:“一言为定。”
张小曼:“一言为定。”
夜晚,蓝江房间。由于只开了一盏台灯,房间里有些暗。蓝江躺在床上时不时翻个身,显然没有睡着,此时,他双手抱在脑后,眼睛毫无焦点的盯着房顶,睡意全无。
蓝江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为一条流浪狗而辗转反侧。他对猫狗这一类的宠物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兴趣,本来他以为,草根和这些年他经历过的许多人和事一样,不过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他救草根不是因为他喜欢狗,而只是被当时的情景所触动而已。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以后发生的事,竟然使他和这条流浪狗草根产生了如此多的交集……
一条幽深的小巷,灯光昏暗,天上飘着蒙蒙细雨,草根像个幽灵般的溜了出来,它毛发凌乱,满眼的惊恐,一条腿似乎又受了伤,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不敢沾地。它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到一个垃圾桶前。
小巷深处闪过一道灯光,一辆摩托车毫无声息的向这边开过来,车上在这两个身穿雨衣的大汉,面目狰狞,后座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根铁管,他的身前赫然横搭着一条大狗,狗头上鲜血淋漓。
草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饥饿使它失去了平日的警觉,它已经扒倒了垃圾桶,努力在里面翻找着任何能吃的东西。而这时两个面目狰狞的汉子已经悄悄地来到草根身后,高举起手中的铁管,准备随时给这条贪吃的流浪狗致命一击。
草根还在急切的翻弄这垃圾,终于,它翻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几个包子滚了出来,草根一口咬住一个包子,急切地吞了下去,它又叼起一个包子,突然,它仿佛感到有什么不对,猛地回过头,眼睛里出现的是一个狰狞的面孔,紧跟着一道棍影猛地砸了下来...
“包子,包子!“
蓝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紧张的四下望望,愣了一会,才明白自己做了个梦。
黑暗中的蓝江抓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手机显示此刻已是深夜两点半了。他起身坐到书桌前,点上一支烟,抹去额头上惊出的冷汗,自嘲的笑着摇摇头。
蓝江:“嗯...包子,包子,都是包子惹的祸,都是……”
蓝江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飞快地换上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家门。
安静的街道上,树影斑驳。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是偶尔才有车辆和路人匆匆而过。蓝江骑着电动车疾驰而来,浑黄的灯光和斑驳的树影交替掠过他的脸上,平日平静的脸上此时竟是充满了焦急。
停业的邮电局前,同样静悄悄的,旁边便利店虽然亮着灯,但却没有顾客,店员坐在收银台后边玩手机边打盹。
蓝江急急的冲到便利店前,不等停好电动车,目光便急切的环顾四周,四周空空如野。蓝江有些不甘心,他开始轻轻呼唤草根的名字,同时在便利店周围寻找起来,连垃圾箱后都没有放过,但是,什么都没有。蓝江失望的坐到台阶上,从兜里掏出烟,刚要点火,突然想起了什么,收起香烟和打火机,骑上电动车冲入夜幕之中。
蓝江来到救下草根的那个街口,没有车也没有人,蓝江没下车,而是骑着电动车在路口转,大声喊着草根的名字,一辆轿车从路上呼啸而过,蓝江不规则的骑行路线吓了司机一跳。
司机:神经病啊?
蓝江:...。
蓝江骑在车上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神情有些沮丧。片刻之后,蓝江似乎又从新振作起来,他狠狠地甩掉手里的半支香烟,发动车子又冲向了朦胧的夜色中。
蓝江几乎去遍了他自认为草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这一晚,蓝江就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强,”在这座小城市里四处乱窜。
蓝江的电动车突然慢了下来,他拧了拧把手,发现电动车已经被他跑没了电,他自嘲的摇摇头,无奈的推着电动车,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蓝江外公家楼前,四周依然静悄悄的,蓝江推着电动车疲惫的从远处走来,他支好电动车,悄悄的在门前坐下来,静静的想着什么,一会他又摸出香烟,发现烟盒是空的,于是他把烟盒捏成一团,抬手要扔,但犹豫了一下又塞回兜里。他双手抱膝,再次陷入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江终于站起身准备回家睡觉,就在这时,身后的什么声响让他停下了脚步,他回过身,狐疑的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赫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的矗立在灯光的暗影里,蓝江慢慢的靠上前去,满脸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草根静静的立在黑暗中,目光紧盯着缓缓靠近的蓝江,依然一副高度警觉的样子,但尾巴却欢快的摇动着,暴露了它此刻心中对见到蓝江的喜悦之情。
蓝江:“草根...草根,是你吗?你这小家伙,怎么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