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说明了高大妈的话具有某种玄机,来查杨大吉的人果真来了,尽管那些人说不是来查,而高就村的人却也不含糊,他们来的车被推到了马路沟里,这让纪委的人很扫面子。
当时,杨常委和小田正在和杨大吉在屋子里谈话,只听外面“嗨哟嗨哟”一阵,而后是掌声、吆喝声、口哨声,他们一起走出来,是来的车成为了村民的一个玩具。
小田颇有几分盛气凌人,冲上前去朝哄嘻的人群吼叫:“你们干什么,吃饱饭撑的是吗?”杨常委马上打断:“别乱说,杨县长的街坊邻居那都是些什么人呢?好说好说。”
有个平常胆小如鼠的近邻,也敢于把一把瓜子砸向车子,那瓜子小得看不见,只听得“嗖嗖”的声音,边砸还边炫耀:“那是,我们沾杨县长的福气也聪明了,别把我们当土包子。”
杨大吉不知发生了啥:“你们干吗呢?”
村民说:“杨县长,你就别瞒了,他们不是来抓你的吗?”
杨大吉好气又好笑:“他们抓我干啥,只是问问一些情况。”
村民又说:“问情况也不行,谁不信杨县长,我们就和他过不去。”
有人附和:“是啊,我们不相信有谁比杨县长读的书多,他哪个国家都去过。”
越说越离谱,杨大吉要制止,纪委的杨常委先出面解释,道:“乡亲们,我们怎会找杨县长的麻烦呢?再说他也没麻烦,杨县长来村里许多天了,我们是想念他,来看望他来了。”杨常委办案铁面无私,向来得理不饶人的,这时也得小心应付着。
村民们不信。
小田跟风也快:“是的是的,你们不信,我们还带了东西来了。”杨常委又打了一下他的手,小声耳语:“别再添乱了。”
村民们问:“那好,带的是烟是酒,拿出来看看?”
杨大吉再不能不发话:“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狗日的杨白成呢?”不知怎么,他骂出了句浑话。
杨白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忙道:“有事吗?杨县长。”这种场合,他往昔的尊敬全堆在了脸上。
“赶快把车抬起来。”
“好,赶快抬。”
杨常委这时才转背骂司机“怎么不通报”,司机说是屙屎去了,到处找不到厕所。杨常委问:“杨县长家里没有?”司机说:“有,可我屙不出来,紧张得很,好像是搞领导的名堂来的。”杨常委说:“就你阴暗。”司机不语,心想,厕所该阴暗哩!
杨大吉凑过来:“承龙啊,今天弄得不好看了。”承龙是杨常委的名儿,杨大吉这时尽量弄亲热些。
杨常委道:“这算啥,说明你的威信不得了哇。”
杨大吉道:“不瞒你说,我是恢复高考后,这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今村里读书的人还把我当标杆哩!”
杨常委不由得也殷勤一句:“那是,也是我们的标杆,就说李上述的事有点烦心,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刘书记的意见很明确,决不延伸办案。”此话一出,又有不妥,似乎深究杨大吉就有问题了,杨常委接着讲,“说心里话,像您这样的干部不多不多。”
杨大吉也不介意:“别那么说,没人没得问题,大小而已,这次听说李上述出事,我早就等着你们来,看刘书记和张县长能够把我怎样。”
他的话牵涉到了领导的关系,杨常委不敢接腔了,而是找些不着边的话题扯着。敷衍时候,这时,杨白成跑了进来,说是恢复正常,不过村里人还有一个要求。杨大吉横了一眼,杨常委憨笑道:“快说。”
杨白成说:“有个病人,想请领导带到县城去。”杨常委满口答应:“可以,什么病?”定是高大妈的事,自从听她说了与父亲的事,杨大吉不单不怪,反添了一种特殊的感情,道:“中了风,搭公车不方便。”杨常委依允就更爽快了。
高大妈还是不想上县,被几个人硬拽上了车。马依莲去了,刘丁头也去了,杨白成左看右看他不像回事,像是蝌蚪后面的一条尾巴,什么时候该丢掉才好。时下也无其他办法,中风的病人就诊随时需要背上背下,那就去苦力一下吧。
杨常委几个人走后,杨白成按捺不住一种兴奋:“他们来找碴儿,给他带上个病人,好玩。”杨大吉也觉得畅快,只是心情纷纭得多。杨白成跟着沉郁起来,问:“你不会有事吧?”杨大吉道:“没事,可上述的问题不轻了。”“是吗?严重得很吗?会不会坐牢?”杨大吉未吱声。杨白成更急:“会咔嚓?”杨大吉道:“咔嚓个鬼。”见杨白成不到黄河心不死之状,杨大吉道:“他们是问几笔资金调度的事,找不到方向,问我是否处理过。”“哦,你处理过吗?”“没有。”“那是李上述吞了?狗日的,当官的心都狠。”杨大吉喝道:“别乱说,还只是调查。”杨白成道:“调查个屁,明摆着呗!别看当官的在台上一个个聪明相,看他们犯的错误,一个个蠢得让人想不通。”杨大吉仰天而笑。质朴的人再怎么见识浅短,有时也可能蹦■出几句真知灼见。笑后杨大吉又重新陷入一种更深的愁绪,这只有他知情,这些年收的一些人情,有的交给了办公室,有的交给了纪委,这两处不能交得太多,大概也还有二三十万吧,交给上述处理的,他的意思暗打暗消,如今也左右起来,是暗消到基层去了,还是另有他途?不觉对人情世故多了几分怯意。
马依莲走之后的第二天,蔡月牙也忙着学校没过来收拾,屋子里乱糟糟的,杨大吉才感到自己的老爷作风仍然停留在过去。有手,有脑,有体力,为什么得依靠别人呢?就好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越想越不地道,各有各的事务,以后不难为她们了。
吃了晚饭,蔡月牙打来电话,是要他背黑锅,如果她的什么大人亲友对证,就说是上他这儿来了。他暗笑着答应。前由还在,蔡月牙的几个兄弟对高碧海行动无效,监管却厉害着,怕高碧海碰蔡月牙的身子,晚上绝不能单独相处,村里人总以为男女之事只在晚上才有可能。杨大吉想,蔡月牙一定和高碧海约会去了。
也就那么点把来钟,蔡月牙跌跌撞撞到他这儿来了。杨大吉正准备看中央一台的正片子,道:“《戈壁母亲》看了没?”蔡月牙哪有心情理这个,只管嘤嘤地哭。杨大吉慌了神:“别哭别哭,你的学生到处有呢,要是被他们听着了,笑话呢!”一边说着,一边把烤火炉移近。蔡月牙还是哭。杨大吉说:“还哭?那我就往小高那儿送了。”这有点打趣的味道。蔡月牙楚楚可怜地:“别提他。”杨大吉说:“也行,往你家里送。”蔡月牙说:“也不去。”人一有情绪就蛮不讲理,他干脆不说了,量这时也没啥人来,任她使性子吧。蔡月牙却憋不住话,伤心凄惨地说:“高碧海他不要我。”杨大吉没话,在等待下文。蔡月牙说:“他说我是小琪。
”杨大吉明白了,高碧海可能有什么心理障碍,小琪事件对他的打击够大的。有了说话的基点,杨大吉宽慰道:“小高也是磨难之人,你该多理解才是。”蔡月牙执拗地说:“可他把我的身子都看了。”接着哭声更大,太大了也吓人,杨大吉连忙把毛巾递她。蔡月牙问:“看了我却不要我,难道我不是个女人?”杨大吉道:“哪个不说你是个好女娃?”蔡月牙突然趴他肩膀上,说:“杨县长,那你要了我吧,只今天,就只今天。”杨大吉一口否定:“不行,不行,开什么玩笑!”蔡月牙直往他身上黏,说:“你不要我就自杀。”杨大吉马上避开,才不信还有这样刚烈的女子。蔡月牙却鲁莽地冲向厨房,她是要去拿刀。杨大吉一把把她拉住。
到了十点多钟,杨大吉催着蔡月牙该走了。蔡月牙冷静了许多,说:“明早,我来打扫房子。”杨大吉忽忽的,什么也没说。蔡月牙又说:“你千万别说出去了,我们什么也没干。”杨大吉有点蒙,他怎么会说呢?说什么呢?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些伤害。
蔡月牙前脚刚走,高碧海后脚来了,是去了蔡月牙住处后转道来的。杨大吉想,他们也许错过,好险啦。而高碧海呢?从蔡月牙走后,心里彷徨不安,鼓起勇气,得探知一切安好才会踏实。杨大吉说:“她不是到你那儿去了吗?还叫我打了掩护的。”说着,他有着一种无名的内疚,他还在状态中,那种好久没享受的快意还在持续着。
高碧海支吾:“是的,到我那儿不久走了,发生了口角,我才出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