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栽完了,小史感念村里一帮好人,局里的人来劳动不仅未吃亏,听到的还全是讲小史的好话,就耽搁两天陪牌致谢。有同学在,高碧海不能打,有时也在旁边看。他爱看杨白成的,杨白成故意把牌藏起来,弄得他像接不上榫的门,歪斜在旁边。冷却了一会,高碧海又去看刘丁头的牌,刘丁头不含糊:“你该看你同学的牌。”他指的是小史。高碧海说:“我看他的做什么,就看你的,莫搞他的名堂。”杨白成接了话:“你的意思是说我。”杨大吉说:“他是开玩笑。”小史也说是开玩笑。杨白成的气也就没生起来。
小史和高碧海读书时关系并不那么麻溜,高碧海在市里上班后更有高高在上的气质,小史就更不想踮脚尖,如今阴阳倒转,小史却有些同情高碧海了,走的时候,他劝了很多实在的话:“老兄,而今同学聚会也少喊你,这你懂。”小史的话无形中又是个领导了。高碧海道:“懂。”小史又道:“你在这儿不受欢迎,得走出去,把过去抛掉才对,怎么反倒陷得更深呢?”高碧海沉吟了一会:“怎么叫陷呢?杨县长不也在这儿开心吗?”小史感叹:“是呀,他完全农民化了。”
也许是高碧海看牌的某种倾向的流露激励了杨白成,待小史一回县,杨白成急不可耐地和高碧海开门见山,他得把蔡月牙的事摆平。杨白成说:“上次打你的事,你别怪蔡月牙。”
高碧海说:“你说不怪就不怪?”他不知为何就是有一肚子气,对村长。
杨白成不理会他的语气,继续说:“不是她。”
高碧海乜斜着眼道:“你摸清了?”
杨白成只重复:“反正不是她。”
高碧海也耍起无赖:“那你不说就是她。”
杨白成无奈,只得说:“将来你离开这里,说不定慢慢摸得出来的。”
高碧海愣了愣神:“村长,你可是也想让我离开村子呀。”
杨白成来了点脾气:“你别这个那个乱猜疑。”
高碧海说话低沉了些,仍少不了油腔滑调:“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在这儿不碍事呀。”
杨白成再次强调:“高碧海,你男子汉大丈夫,你和蔡月牙怎么往下我不管,只是别拿这个当事。”
高碧海说:“我早没当回事了,我手好了,还要和你们打牌。”
杨白成想想他看牌的情况,一种不愉快又涌了上来,说:“到时再说吧。”
刘丁头又提供了一个情况。说是马依莲过去借的钱想还点给杨县长。杨白成猜想是马依莲不好意思,想把赢的钱吐出来。
“他收了吗?”
“没有。”
“他不在乎那点钱,但他在乎把输了的钱赢回来。”
“哦,得赶紧赢场,别让高碧海的手好了。”
说完刘丁头挺得意,好像人生难得有这一次,聪明的感觉真好。
杨白成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异常纷乱,像强光下的花朵。
三个人也可以打,这天晚上就是刘丁头、杨白成和杨大吉。马依莲上不了场,看到杨大吉不断输钱,在旁边直冒汗,要不是杨白成横了几眼,差不多脱口而出了。散场的时候,杨大吉说:“我预料会输。”杨白成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杨大吉又说:“就是那见鬼的电话。”杨白成才释然:“不错,兆头不好。”杨大吉中间接了一个电话,是县政府办的,说办公室挤,他的办公室里面还能不能安个人进去坐。杨大吉问什么人,秘书说的是一个调研员的名字。杨大吉说:“不行,如果是张满园可以。”对方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个鬼,你不知人输钱了吗?杨白成仗言:“张县长也太那个了,县长夺了你的,还要让你办公室也只半间。”杨大吉才不同他一落千丈般境界,又装出理解状:“也许他不知,净是底下人搞的一些事,人走茶凉。”杨白成趁势道:“那你人不走呢?我建议你天天去上班。”杨大吉苦笑:“怎么,天天赢我的钱还嫌了?”杨白成敏感,怕说下去不利,牌兴也败了:“算了算了,睡觉去。”嗬嗬,鸡叫了起来,远近有喔喔的呼应。
第二天是马依莲的生日,茶馆停业休息。到了吃晚饭时,蔡月牙跑了来,不知哪里的信息,说是来道贺的。马依莲说:“贺什么呀,这几年不知倒的什么运。”懒洋洋的。蔡月牙拣了一些好话鼓劲。马依莲先天未睡好,并未感染,也未想留她吃饭,蔡月牙却赖着不走。一来二去,马依莲像株春天里唤醒的植物伸展起来,还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半瓶红酒,是以前聚会没喝完的,桌上只她一个女干部,要她带着,就带了。
三个人吃饭,婆婆、马依莲和蔡月牙。高大妈不喝,马、蔡二人对饮。蔡月牙只喝了一杯,颊上红彤彤的。马依莲说:“你真不行。”蔡月牙说本不行,得打个人来。马依莲以为打小高来,说打吧,来的人却是杨大吉,马依莲的脸倏地也醉了一般。蔡月牙玩笑说:“你的酒量也不行。”马依莲说:“谁说我行哩!”杨大吉不明就里,以为打牌的,还惊奇蔡月牙在村里也要开戒了,并问:“今天不是不开局吗?我还以为是不易回来了呢!”蔡月牙说是祝生日,杨大吉连忙落座敬酒。蔡月牙打趣:“我不能再喝,喊你来就是接着陪的。”一听陪字,杨大吉拘谨了些。
心里想拘谨,喝酒一放开,什么人也难把持,杨大吉和马依莲喝醉了,蔡月牙起身要走,高大妈不放:“你跑不得,他两个人怎么搞,你得帮忙。”蔡月牙笑道:“帮什么,你也别帮。”说着一路咯咯笑着走了。
那一晚上杨大吉没有走,和马依莲赤条条睡在床上。早晨差不多一起醒来,对视了一眼,各自慌忙穿衣服。高大妈在外面叫:“别慌,我在外把着门呢!”两个人更慌了,四肢像使唤不灵一般。穿完衣服,杨大吉说:“对不起,我喝醉了。”马依莲说:“我也喝醉了。”杨大吉说:“还好,什么都没做。”马依莲不回话了,脸上发烧。
杨大吉走后,马依莲对婆婆说:“你劲真大呀。”高大妈说:“大不大,你们我还是扶得上去。”马依莲说:“你害我了,那衣服呢,是你脱的吧?”高大妈嘻嘻哈哈,有个话藏着,说不出口。马依莲问:“笑什么?”高大妈笑杨大吉那玩意儿和他父亲的一个样。马依莲更害臊:“我真的没什么想法,你别去想歪点子,那要害人的。”
过了一会儿,刘丁头哼哼进来。问原由,他直摇头,不停地傻哼哼,像哭却没半点眼雨。真是丧气,高大妈来了脾气,拿起一把锅铲,说要铲了他。刘丁头也用脾气回敬:“你还干娘,偏心,你把依莲给外人,也不给我。”马依莲心里蹦蹦跳:“你胡说。”刘丁头又哼了起来,在地上直跺脚:“我没胡说,我没胡说。”高大妈和马依莲交换了一下眼神,没了底,高大妈低问:“说说,你听谁说的?”刘丁头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看到的。”
高大妈一惊,她一眼未睡守着的,能有这事?
刘丁头又跺脚:“我从窗户眼里看到的。”
婆媳二人移至窗前,果有一眼,显然是人工凿通,里外一清二楚,定是刘丁头作为。
刘丁头赶快交代:“我就看看嘛。”
马依莲说:“看了几次?”
刘丁头说:“就八次。”
马依莲不想问了,一定看到过她一丝不挂的样子,臭骂起来。高大妈头脑清醒些,这时的主要问题还不在这儿,她交代说:“不要乱说,昨天只是醉酒了,什么事也没有。”
刘丁头说:“我才不信,两个人脱得精光躺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