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登位后,并没有急于收拾允禩、允禟等政敌,而是静观时机,寻找机会,《永宪录》记载:“但伊等种种恶逆,中外及八旗军民人等尚未遍知,故将此辈好恶不忠不孝大罪备悉言之,使知此辈正法亦属当然,即朕姑留之,亦不过数名死人耳。尔等谨记此旨,录出传与京城内外八旗军民人等一体知之。”可见,雍正的策略把他们的罪状彰显于众,使臣民知道他们罪有应得,使得自己不负杀弟之名。因此,康熙居丧的第二天,雍正下令允禩、允祥、大学士马齐、理藩院尚书舅父隆科多四人为“总理事务”大臣,处理日常国事,规定“所有启奏诸事”均交四大臣;凡皇帝谕旨,“必经由四大臣传出,并令记档。”
雍正在人事安排方面可谓用心良苦,他以新君即位,鉴于兄弟之间的矛盾,也有一些大臣介入其中,各有拥立皇太子的活动,难以信任,就寻找忠于自己的人。先说隆科多,他是康熙去世之前留在身边的托命重臣,雍正继位的遗诏就是由他传达的。他原任步军统领,负有京师治安与安全保卫之责,因为拥戴之功得到重用。为使恩宠,刚举行完即位大典,世宗马上给隆科多进爵,准予承袭其父终国维一等公爵,与大学士马齐同赏阿达哈哈番世职,命隆科多为吏部尚书,兼管步军统领,还指示内阁,今后对隆科多“应称呼舅舅”,启奏时则书写“舅舅隆科多”;马齐在康熙朝任大学士,因参与拥立皇八子允禩为太子受到圣祖的严厉谴责,差点儿丢了脑袋,但雍正重新起用后立即加以重任,马齐感恩图报;皇十三子允祥,还在雍正做亲王的时候,就和他的感情最深,所以,允禩尽管身为总理事务的四大臣之一,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实在翻不起大浪。
尽管如此,雍正仍然面临反对派的强大压力,他即位才两个多月,针对他用人和封爵,各种流言蜚语不时袭来。雍正元年二月,他召集总理事务王大臣和诸王大臣,发泄心中的怨气:“外间匪类,捏造流言,妄生议论”;如处分一人,就认为“朕抱复旧怨”;如提拔一人,又说“朕恩出于私”。迫不得已,雍正下定决心,惩治允禟王府中几个不法太监,不料竟传出“朕凌逼弟辈”的恶言,雍正不禁愤怒地说:如此“扬言无忌,悖乱极矣!”更严重的问题是,允禩和他的同伙继续与雍正做对。他们消极怠工,对世宗的谕旨并不认真执行,甚至公开对抗。《永宪录》亦云:“其封王时,妻家为伊贺喜,乃云我头不知落于何时?”说明允禩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已有充分的估计,同时也流露出他对世宗的敌对情绪。雍正命允禟赴西宁,他迟迟“不肯起程”,再三催促,却屡次推诿,还故意迁延时日。允禩优封亲王、任为总理事务大臣,不但没有痛改前非,仍“肆行悖奉乱,奉乱,干犯法纪”,办事不出实心,每每草率从事。
命允锇护送胡土克图龛座出使喀尔喀,不肯前往,谎称世宗命其进口,竟在张家口居住!还有允禟,差往西宁居住,擅自派人前往河州买草,“抗违军法,肆行边地。”但一经允禩指示”,马上“遵行”,却无视雍正皇帝的谕旨,世宗忍无可忍,就在诸王大臣面前,屡次点名痛斥他们“妄为”,命革去王爵,调回京。但由于时机不成熟,依然没有对他们采取措施,只是在言词方面对其严加警告,世宗对满汉文武大臣们说:“朋党最为恶习,明季各立门户,互相陷害,此风至今未息……尔诸大臣内,不无立党营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他警告诸臣特别是他的兄弟们:“有则痛改前非,无则永以为戒。”此外,他一再提醒诸兄弟和王大臣:“天子简用所知之人,乃份内之事,非臣下所可妄议也。”又说:“朕为普天率土之主,尔等莫非王臣,若任尔等之纵朕何以对圣祖恣皇考乎!”如此等等,他苦口婆心地说了很多,就是要朝廷内外诸臣同他一心一德,保持绝对一致,无条件地效忠于他。
但允禩等人还是不以为然,雍正只好另辟蹊径,为了提高效率,雍正指示大将军以下,各路将军,及各直省督抚、提镇等,有奏疏即派人来京“照常启奏,无得沉隐停滞”,如若违犯“照大不敬律治罪”。为了通达下情,康熙曾经建立了“密折”制,要求朝廷内外大臣在各自向皇帝的“请安”折内,附奏机密要事,主要是揭发所见官员的种种不法事,以及民情、政情的动向等。密奏之事,只给他一人看,其他任何人不得知道。世宗把“密奏”办法进一步具体化,把它作为一项制度加以推行。
他规定:在京的满汉大臣、外省的督抚提镇等中央与地方官员,均行“密折”制度,尤其是在京的科道监察官员每人每天上一道“密折”,一折只说一件事,不论事之大小,都要据实写明,即或无事可言,在折内亦必声明无事可奏的原因。所言正确,他就采纳施行,说得不甚妥当,他就把折子“留中”,不批转朝臣,不使任何人知道。如涉嫌报复,诬陷好人,他也能分辨清楚。密折内容,不许与他人商量再写,如泄露给他人,知情者即可举报。至于能当面揭发,或弹劾权臣,或更革弊端,不妨仍以奏章公开明言。这一密折制度,使群臣相互监督,相互揭发,更有科道等专职监察官员进行公开督察,朝廷内外官员的一言一行,不论是明的,或是暗的,都在他们的视野监视之下。每个官员都对世宗负责,也就是说,他们都在世宗的掌握之中,其权力都集中到世宗之手,达到了集权的目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雍正的皇位日趋巩固,特别是在外部,年羹尧主持西北军事,平定了准噶尔部罗卜藏丹津的叛乱,青海全境安堵如故,进一步稳定了政局,加上社会安定,呈现出继续向前发展的好势头。雍正利用这一有利的形势,凭藉已稳操到手的最高权力,开始有步骤有计划地消除允禩集团。雍正元年十月,雍正第一次点名批评了允禩,雍正二年五月,世宗在诸王大臣面前,又点名批评允禩办案“草率拟罪”,并连及结党允禟的苏努父子,当即革去苏努的贝勒爵位,命令其发往右卫居住。同年八月,公开点名允禔、允禵、允禟、允禩等,早在圣祖时已经“结为朋党”,十一月,世宗再次公开点痛斥允禩,口气愈加严厉,一开始就说:“廉亲王存心狡诈,结党营私。
自朕即位以来,凡遇政事百般阻挠……”这时候,他宽宏大量,只是“切加训诫”,并未降一级、罚一俸,但允禩竟不识抬举,全“无改悔之心”。接着,他又分化瓦解那些曾经追随廉亲王的党羽,“在廷诸臣尚为廉亲王所愚,反以朕为过于苛刻,为伊抱屈。”由此看来,“党援终不能解散也。党援必由众人附和而成,若廉亲王一人,何所恃而如此行为乎!”“凡事欲激朕怒以治其罪,加朕以不令之名。”又说:“每事烦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惑乱众心,专欲激朕杀人。”雍正的所著的《大义觉迷录》有这样的记载:“皇考升遐之日,朕在哀痛之时,塞思黑突至朕前,箕踞对坐,傲慢无礼,其意大不可测。若非朕镇定隐忍,必至激成事端。”又据《世宗实录》:“圣祖仁皇帝宾天时,阿其那并不哀戚,乃于院外倚柱,独立凝思,派办事务,全然不理,亦不回答,其怨愤可知。”宗人府为此主张削夺允禩爵位,雍正居心“宽大”,务欲保全骨肉。
最后,他再次警告某些人如能革心改正以前的错误,那么允禩“党散势孤,朕得以不伤骨肉手足之情。”世宗的此番讲话,明确点到允禩的要害问题是“结党营私”。显然,他对允禩集团的斗争已开始升级。他之所以还不想处分允禩,最主要的原因是,某些不明真相的群臣还在附和允禩,为其辩护,替他叫屈。为了争取主动,雍正当面揭露,警告群臣同允禩划清界限,进一步孤立允禩集团。与此同时,他还逐步清除允禩党羽,如马尔齐哈、常明、阿尔松阿、德宁、鄂伦岱、阿灵阿、裕亲王保泰等人,或被清洗,或被革职、削爵等,允禩集团受到致命的打击,已呈衰微之势。雍正三年(1725年)四月,雍正皇帝向诸王、贝勒、公、大学士、九卿及工部官员宣布“今观允禩之于朕,则情如水火,势如敌国。三个月后,世宗向允禩集团中的核心人物采取政治行动,革去允禟的贝子爵位;十二月,将允禵的多罗郡王爵位革去,降为贝子。雍正四年正月,世宗召集满汉文武大臣,当众痛斥允禟到西宁后种种不法事,指出他与允禩、允等“匪党固结”,又以毛大、佟保、六雅图、那丹珠、云敦、克什图为其亲信,隐瞒罪行。
世宗下令将这几个亲信逮捕,要他们据实揭发允禟“到西宁以后如何妄为”之事。第二天,世宗来到西暖阁,召见诸王、贝勒、贝子、公、满汉文武大臣,发表了长篇讲话,矛头直指允禩集团。他历数允禩在圣祖生前,直到他即位四年来的所有过失。他依据圣祖生前对允禩的批评,把允禩的所有不法的言行,一古脑地都揭发出来,断然说:允禩“自绝于天,自绝于地,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宗姓内岂容有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乎?”他一针见血地点明允禩的要害是“希图册立”为太子,谋取皇位。他再也不能容忍允禩“狂悖已极”,当即宣布:“将允禩黄带子革去,以严宗谍”;至于允禟、苏努、吴尔占,“结党构逆,靡恶不为”,此三人“断不可留于宗姓之内”,也都“革去黄带子”,命宗人府将他们四人的名字除去。
这一决定,是把允禩等四人从爱新觉罗家族内开除出去,从此不再属于这个家族的成员了。二月初,命将允禩在宗人府内看守,“圈禁高墙”,加以监禁。允禩束手就擒,其他成员随之而落网:允禟自青海被押解至保定圈禁,允禵从马兰峪被押回京师,于寿皇殿近处,与其子白起同被“禁锢”。因为他们已被除籍,令其自己改名,允禩自改名为“阿其那”;允禟改名为“塞思黑,此名是由诚亲王允祉等人拟定,经世宗批准的。允禩集团的重要成员鄂伦岱、阿尔松阿已被发往盛京,仍不改悔,世宗下令就地立即斩首处决。
苏努、七十业已病故,“照大逆律”,戮尸扬灰;苏努之子勒什亨、乌尔陈在允祉处禁锢,赫世亨、鲁尔金、福尔陈、书尔陈、木尔陈、库章阿分别押往河南、山东、山西、江南、苏州、浙江等处禁锢,其余子孙留在右卫严行看管;七十之子福永被判死刑,缓期执行,另两个儿子珠栋、福明及孙子寿善交给本族人管教,其余都发往船厂披甲严管。还有的因与允禩有牵连,或听命于他,或为他掩饰罪行的,也都给予严厉处分,如和硕简亲王雅尔江阿被革去亲王的爵位,宗室永谦被革去镇国公爵。在将允禩集团主要成员依法处理后,于六月正式公布允禩罪状,共拟了14条、允禟罪款为条、允禵罪款条。所拟罪为行,皆属世宗屡次所提到及他人揭发的材料汇集而成。尽管罪行条目繁多,根本的一条就是允禩与允禟、允禔“结为死党”,希图“大位”,而允禩“实为罪魁”,如圣祖生前所斥:“乱臣贼子,乃吴三桂之再世!”很不幸的是,允禟于八月十四日突然“病故”,九月十日,允禩也“病故”了。自世宗即位四年来,同允禩集团的斗争,实际是圣祖晚年诸子争位斗争的继续,最终以世宗的彻底胜利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