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前方到站,无锡站,无锡,人杰地灵……”
我在想,如果要我介绍这座城市,那么,它是怎样的一座城市?无锡是江南鱼米之乡,有水灵灵的江南姑娘,其中就有我的妻子。无锡有一位钱钟书先生,文字深邃,为人痴顽,他写了一本《管锥篇》,是我打死也不会读的书,我对文言文充满恐惧,在高考以后再没读过一篇文言文,看《三国演义》,也是和小孩子一样的白话文。
无锡有名的就是太湖,无锡人都喝太湖水,有一年蓝藻爆发,城里的亲戚都来我们乡下讨水喝,乡下人愚钝,以为这样,城里人的生活就比不上我们的。我生活在无锡一个小乡村里,与其说在太湖边上,不如说更靠近长江一些,后来,我们村里通了自来水,我们都叫它长江水。
就好像老北京以胡同来划分,水乡常常用河道来划分这个村子和那个村子。有这样一个村,四面被水环绕着,进进出出只有一条路,人们形象地称自己活在水池里,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村子的名字就变成了水池里。我十岁以前的记忆都在这里,但我不知道自己生活在无锡。
进水池里的小路东西朝向,东面是村子通往镇上的路,西边通往一片农地,各种通水渠和水泵,一到插秧播种的季节水就哗啦哗啦抽起水来,那里有树林,有许多清澈的溪流,绕着村子的河流因为各家各户生活污水的排放所以富营养化,很适合龙虾这样的生物存活。
在看过一部韩剧以后,才知道,好多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双门洞,而我的“双门洞”,就是水池里。
列车快要停站,我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箱,妻子上来挽起我的手。门口有个乘务员守在那里,满脸堆笑,她拿着一个小本子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我说,被发现了啊。
除此以外也想不到什么可以缓解一下她心里的紧张,再怎样,我也不过是肉眼凡胎,要打开的话题才能够聊天。
到底是何让她们能够要我一个签名,然后能够满心欢喜地去和自己见到的人炫耀,我不太懂。但我能理解,我曾经也得到过一个我最喜欢的歌手,周杰伦的签名,那实在是一件兴奋的事情,不管在人生哪一个阶段,听他的歌都给了我很大的精神上的支持,所以我爱他呀。可我只是一个演员,所做的不过是在电视上卖弄一下自己爱演的天性,到底是哪一个角色让她觉得好了呢,我问她,她说都喜欢。
谢谢你的支持,我把签过名的小本子还给她,她还以为我是要她的奉承,可是这样,我就真的和她再说不上什么话了。
比如说,如果要我在十二岁那年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说,我喜欢他的《蜗牛》,学校元旦文艺汇演的时候,我在舞台上和班级里一个女生一起唱了这首歌,她弹钢琴,我在前面唱。有这么多闲余时间和自己的偶像相处,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就会让他帮我签上:“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
我说,光是写一个名字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可以给你写一段话呦。
她略显激动,一时怎么都想不出有想要收到什么祝福,我给她提议说,写“加油,每天都要好好生活”如何?
她点头。
我在纸上署名:张诚远。
列车到站,我和妻子都戴上口罩,正式从旅途中踏上这片暌违已久的土地。回来的原因,我曾经生活过的那块地方要拆迁了,我和三个伙伴相约着一起回来,想把那块土地,现在还剩下的每一块熟悉的地方都拍下来,我的妻子就是一个很专业的摄影师,它在我离家的这些年里已经发生了许多的变化,可是如今,它就要消失。